探望老闺蜜

陈晓文

　　10月3日女儿雪雪将回上海，2日去较场口宏声巷吃纸包鱼。

女儿九月二十五日回渝。取了提前量。她是一个怕打堆、怕麻烦的人，早点旅途人少些，清净。回去也早点。修整后慢慢准备上班。

这是雪雪从网上找到的一个馆子。她的选择标准是菜品有特色，性价比高；总能古灵精怪地给我们一点小小意外。上午11点钟去时从报社家属院走路到解放东路文化街不到的储奇门车站，乘871路车到和平路下，走潘家沟对着的新民路，由宏声巷左转向里，三四百米到了纸包鱼总店。

发现那儿就在岳母朋友李青老师住家附近，于是起意饭后到她家探望。这老姐俩是几十年的“闺蜜”了。岳母九十岁生日庆宴请的稀少旧年同事、朋友，仅她一人。

岳母是一个不事声张的人。九十岁生日，很多人怂恿要大办，她不为所动，坚持只请李王两家亲戚和姻亲；儿女的朋友都不请。她的朋友只请了李青一人，例外。她觉得人一辈子平平常常做事，过活，也就不必惊动别人。莫把自己置于闪光灯下让别人聚焦，累。只有这个朋友，相宜，相知，难得，不忍割舍。

　　李青老师退休是在中华路小学，我母亲就职的单位。她和我岳母以前在存心堂小学同事，都是教数学的。在单位都几乎是无感的边缘人。她小岳母两岁。李青老师是一个不多言多语，安静，很爱好，注意个人形象、精心收拾自己的人，极其自律，讲理……的人。

她先生早早的病休在家，病休收入低，自己的妈妈又跟着，经济压力大。只得统筹精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向内下功夫克扣自己，左支右绌，施展腾挪手段。生生折腾出一套生存智慧，还甘之如饴。日子虽难免窘迫，却从来不声张。

退休四十多年，退休金每有增益；自己手紧，已薄有积蓄。她就想着用不多的体己，给四个儿女一人一笔钱，补偿早年的亏欠。当妈妈的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责己太严，大爱无疆。

以前都是李青老师来看岳母，后来约在凯旋路电梯那里见面；各自走一段路。现在她坐轮椅，住家处没有电梯，无法出门。正好我们今天行到她家附近，当然得去坐坐。

席间给李青老师小女儿徐小满打了个电话，预告饭后将登门拜访她妈妈。传递了消息，取得了同意。

见了面，两人还“老顽童”似的先试探一番彼此还能认出对方不。从出生年月日，推算现下多少岁：岳母九十七岁，李青老师九十五岁。乐不可支间又一阵唏嘘。两人絮絮叨叨地相谈甚欢，交换了各自近况，叮嘱对方小心身体，保持活动，对自己的长寿，现状，感慨万千。

李青老师现在每顿可以吃一碗饭，睡眠还好，可以被人扶着或自己扶着墙壁、家具走动。因为没有电梯，不能上下楼，就只能在家里走走，家门以外就是无法到达的世界、天下了。还常看电视，有瘾，电视剧的人物、情节关系，都能理解。

她的头发差不多没有白，只有稀疏的几根白发掩映在一片青黑中，几不可辨。似乎提示着她的生命力的坚韧、蓬勃。看上去，不仅精神仍然矍铄，其初见的清秀、兰馨底色，虽经历岁月磨蚀还依稀可见。

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吃饭有小女儿负责卖菜送到，大女婿做得了从楼上端下来，有时还亲手喂。李青老师和她女儿对这个保姆都比较满意。

　　闲谈中李青老师不无落寞地说，活得太长，就是麻烦儿女，没有意义。岳母温言劝慰，活着就能吃饭拿钱，还可以听到儿孙活着的各种消息，看看世界的样子。多好……有这些就足够了，很开心了。

生命的意义是个哲学问题。事忙时不知道忙什么，事闲下来不知道拿什么去填充。

​ 中国人历来把长寿作为人生理想，秦始皇还派徐福渡海求长生之道。从这个意义上看，长寿至少是一种幸运、幸福。

​ 原来短缺时代没有时间考虑存在的价值，现在告别短缺也不会自然把价值赋予生命。可能追问意义是哲人的事，普通人多数还是顺生吧——活着就活着，争取活得好一点，而不违心逾矩吧？

这是一次没有事先安排的，随机发生，却又被自然置于郑重、优先地位的日程。岳母乐呵呵，李青老师也乐呵呵，全家人都乐呵呵。

人生有这样的拜访，相遇，陪伴，总是欣然。

有首歌唱道：“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回程时下了小雨，半道改而打的归家。王明智评论说，那个纸包鱼还不错，大姐回国后可以一家五口人再来吃一顿。——又预埋下来下回老闺蜜见面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