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阅读提示:时间线、线索、亲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知道自己是一个粗枝大叶的人,没有一般女子那种细腻的心思,也很少注意一些细节。可是,在分别的时刻,她却留意到父母的一些细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去外地上大学,在镇上乘客车去县城,从县城坐火车去远方。父母送她到镇上,站在车窗外,目光一直在她脸上凝结,她甚至不敢和他们对视,她怕目光里流淌的不舍会唤醒自己的泪。于是她就看父母眼睛以外的,头发,他们分明才四十多岁,怎么就有白发了,亮晃晃刺眼。赶紧看别处,父亲的衣服还是那年过生日,姑姑给买的,被水,被如水的时光洗去了原色;母亲的衣服倒是挺新,只是系错了一个扣子,可能是出来时太着急。然后,她看到父亲左腿在微微颤抖,她知道,父亲紧张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可是,自己走了,会有这么紧张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个时候,汽车喇叭响了一声,要开车了。她看到,母亲的左手抖动着,迅速抓住了父亲的右手,抓得那么紧,抓在一起的两只手都在颤抖,她的目光也跟着颤抖。车启动了,把她的目光拉长,父母拉着手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就被风拴住了。她折断了自己的目光,却折不断刚刚启程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很久很久以后,这个她本以为会忘却的场景,却一直固执地在心里生根,甚至会出现在梦里。她多想沿着那条尘土飞扬的路,跑向旧时的岁月,跑向父母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次远别,她满心不舍与疼痛。后来,离别成了常态,每到那样的时刻,她的心已经波澜不惊。可是,看到父亲抖动的腿,看到父母拉在一起颤抖的手,她还是会心里柔软一下。那一年,她看着父母从田里回来,忽然想到,父母平时从不会拉手,只有在送别她的那一刻,可能母亲过于失落无助,才会找寻父亲的那只手。这样想的时候,她就有些神飞,也有些沉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个不经意的旧梦里,她重回了遥远的时光。只是梦里的情节却被篡改得面目全非且伤心入骨。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刚刚蹒跚学步,墙上的牵牛花也很小很小,朵朵都是呼唤的形状。她看花间的一只蝶入了神,却忽然脚下不稳,她伸出手,她知道,或父亲,或母亲,必定会有一只温暖的手会牵住她的手,让她不会摔倒。可是,却握了个空,她重重地跌出了梦境。却再也无法入睡,父母的手如今离她的手那么远,她在这世间无数次跌倒,都是自己爬起来,可她是那样想握住父母的手,和他们一起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父母一起最后送她那次,她坐在车上,就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车启动了,母亲的左手依然下意识地寻到父亲的右手,紧紧握住。而父亲,却瘦成了风里的一张纸,似乎随时都会飘起或跌落,他左腿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她想起之前,父亲怎样一步步艰难地来送她。这一次,坐在疾驰的车上,当父母的身影拉断了她的目光,她第一次淌下泪来。她任泪水在脸上蜿蜒,她悲伤,再也回不去从前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再度归来,是送父亲最后一程。送父亲上山入土,她眼前却总出现父亲那条抖动的腿。她从没送过父亲,只这一次。父亲送她,她看得见,她送父亲,父亲看不见。最后的那个时刻,她心痛,忽然,她的右手被母亲握住,她的手被母亲的手带着颤抖,抖得心都碎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家陪了母亲很长一段时间,她再次离开。依然的小镇,依然的土路,依然的客车。只是,车窗外,只有母亲的身影,在风里孤单成一个忧伤的符号。车开了,她看到,母亲的左手抖动着向旁边握去,却只握到了一片虚无。母亲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刺得她的心出了血。她知道,从此,母亲是彻底孤独了,再也握不到那只手,只能一个人承受寂寞悲伤。而自己,从此,被送别的场景也不再圆满了,这是永远的缺失。</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以后,她经常梦见母亲那只手,有时候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有时候却是无助地握一片凄凉,不变的,就是颤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