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苗寨慢行

夏荷

每年期盼的国庆长假，有人喜欢热闹，去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的地方打卡；有人喜欢安静，窝在家里；而我们喜欢幽静喜欢松弛却不喜欢窝在沙发里，那就觅一处大山深处，享几番悠闲。这里是神秘的湘西苗寨，这里正在加快修建水电站，建大坝，这里的山水、村寨将淹没在大坝，不无遗憾。问过年后即将离开此地的老人“搬迁去哪里”？她说“不去吉首，不去矮寨，也不往村溪上头”，那去哪里呢？“往山上搬”。我能理解他们故土难离的心情，但我错误理解“可以守在山高处的家里看大坝了，她说“我不喜欢大坝，我喜欢这里的山水”。我们最后看一眼她的秀色，人间将再无德茹村，再无兴中村。你可以不喜欢我寡淡的文字，但你不能不喜欢这里的宁静与秀美，除非你属于繁华，而我属于散慢。 夜间我们从矮寨大桥下到峡谷，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泥小道来到五福堂客栈，没看清周边的环境。清晨打开客栈的房门，一抬眼，大大小小起伏的驼峰耸立眼前，一抹轻烟萦绕山腰，哇！宛若仙境。环顾四周，屋后不远处也是被云雾轻绕的小山，山脚下延伸一条不宽也不窄的清澈小溪，原来昨晚我们依山傍水来到了这里。 客栈临溪搭起一个凉棚，中间摆放一条自制长条木桌，十几条木圆凳，凉棚顶四周围挂的条幅特别有意思“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主人曰“此禧堂也”。五福堂客栈原来是“福禄寿禧财”的意思，四间房加一个凉棚就是游客居住活动场所，可谓小矣，容不下如潮的人流来这里徜徉，只为懂她的人敞开怀抱。 让生活慢下来，由早晨一杯自制咖啡开启，夜晚煮茶夜话结束，这才叫生活。有趣的人从来不嫌生活的精细而琐碎，打咖啡豆，打奶泡，煮的咖啡才醇香，用大山的泉水煮肉桂，喝的茶才有回甘。这是我享受的生活，感谢一众臭味相投的朋友。客栈主人是本村的支书，人又称“老村长”，一个60年代落榜的高中生，能说会道会演戏。拳脚撒开就是苗家功夫，开口便是苗族历史，绘声绘色讲他年轻时的罗曼史，也讲他们将要搬迁的现实故事。打开他的抖音上万粉丝全是他和村民演的小短剧，特别得意他一集又一集《乌龙山剿匪记》，还把演戏的服装和道具枪拿出来，我也过了一把打土匪的戏瘾，把我的同伴笑得前仰后合，我竟然有喜剧天赋，白天在溪边拍旗袍秀，晚上秒变四姑娘，太好玩了。村长立马做了一个视频，配上枪声，画面更有趣了，没把大家笑岔气了。老村长叫石明照，当地秀才，能文能武，人随和，偶遇苗家婚礼，看那门头对联、木板墙的村民帮忙安排表、客人参加婚礼住宿安排表，大小毛笔字，那翰墨了得，龙飞凤舞，好字呢。旅途中遇上风流潇洒有趣的灵魂增添了旅途无穷乐趣，而有趣的灵魂总是容易互相欣赏的。 不想走的时候我们可以在小溪垂钓，划竹排，煮茶喝，发发呆，自己炒几个菜，材料是捡的地皮菌，赶集买的牛肉和豆渣，土里的白菜，还有溪水里养的鸭，吃不完，根本吃不完，还可以去号称小桂林的德茹村拍照，住在不收门票的“景区”，随心所欲。‍ 想去附近走走的时候就到30公里开外的石头村-----扪岱村看看。两三个小时走遍村子，看看他们片石垒的屋子和村中几个劳作的老人，跟村中的农妇、小孩闲聊，跟村里的麻会计了解苗文化，穿他收藏价值几千上万元几百年前的古苗绣服饰拍个照，一点也不吝啬。 ‍ 去很大的赶集市场禾库感受苗家赶集气氛，逢农历初一、初六是赶集日，正好我们赶上一个集日。起个大早，到那里集市人还不多，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苗家服饰和银饰店铺前停留时间最长。看老人洗银饰，先把银饰放在木炭火里烧，再用水泡，再用洗剂刷子刷就锃亮了。看人买苗族服饰，自己也试试，但都没有买，饱了眼福。当然不能空手归，买了两筐0.5元一斤猕猴桃，上十斤3元一斤当地的红辣椒，二十个1元一个的湘西糍粑，最贵的就属我们的沸腾花180元给老婆买的苗家小背篓，用来背狗。最有意思的是我们带去的四条狗，一路上被人追着问狗狗怎么买，集市上买的都是当地土狗，也许没见过城市里漂亮的宠物狗，太有趣了。 矮寨大桥我们来来往往从各个角度一睹他的雄伟，巨型斜拉索桥，桥塔耸立两座山头，桥身像一条红色的钢铁巨龙耸立云端，格外醒目壮观，如果四周青山有云雾缭绕，那是绝美的画面，可惜无缘目睹。桥下是德夯大峡谷，主跨1公里多没有一个桥墩，桥面到谷底的高度有三百多米，相当110层楼高，想想都看着发抖，我们是晚上通过大桥感受不到惊悚，但我们在桥对面山上看见有人蹦极，人成了一个小黑点。据说白天大桥前后交通堵得车无法停留，虽然有观景台。从桥下通过，可以避开了拥堵。 唯一花钱看的景点就是龙洞瀑布，天下第一洞瀑，自山腰洞口喷发，落差208米，最大流量398立方米，水从大坝里流出，可惜现在是枯水季，大坝水量不足，平日每天只抬高水位放一次水，国庆期间每天每小时放一次，持续20分钟。快要放水时，我们放声喊“放水”，只见山洞一股细流慢慢变大，形成飞瀑之势，壮观不及水量丰沛时，扇形的的水瀑从空而落，也还有气势。 惊喜和幸运莫过于偶遇村里一场苗家婚礼。小村唯一的水泥路两边有几处挂起气球长龙，以为是节庆，第二天发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又高挂好多灯笼，搭起了拱门，这是要娶新娘啊。一条路上就有好几家娶亲，国庆真是好日子。就在我们要离开小村前夜老村长告诉我们第二天4、5点钟有接新娘仪式，有颗好奇心的我早早起来，喊醒丫丫、雷姐，来不及洗漱就去看看阵势，坪里停了一些车，站了一些人，新娘和妈妈、弟弟已在车上，但还不能下车。下一级的坪里炉膛正旺，炊烟四起，摆了一些桌椅，准备早餐，另一处厨房几个灶上蒸锅垒起几层在蒸菜，热气腾腾。据说结婚要热闹三天，开流水席，除了亲戚，村里老小全出动，随礼不在多，邻居100—500元，也都是亲戚，至亲要送几千上万，图的就是人气旺，热闹。村民告诉我们仪式要5；30，后来又说6点吉时抱新娘进婆家，我们回去洗漱了又来，生怕错过好节目。未到吉时，我好奇新房的装扮，就到彩灯亮起的主家去看看布置。老宅（主人说这里已不属于他们了，要搬迁，儿子儿媳已住吉首，只是在这里举行婚礼）张灯结彩，大红喜字把木质老屋装扮得喜气洋洋。因不懂习俗，不敢贸然进主人家，问了一个人，原来正是主家的女主人，得知我不是媳妇的娘家人，可以进屋参观。整座屋里外布置喜庆，厅屋侧堂屋中间烧起好大一个火塘，几个年长(80岁以上吧，后来才知道其中一个92岁)的老妇穿着民族服饰，围坐火塘闲聊，在等新人入门。‍ 一个70多岁妇人（媒婆）端着一沓现金（下轿礼）来到了新娘车旁。吉时到，只见车门打开，媒婆递上下轿礼，新娘接过礼金，抽出几张票子给媒婆。紧接着西装革履的新郎把身着中式大红礼服，头戴银饰的新娘从婚车抱下来，新郎的婶婶撑起一把红伞在新娘头上，在新娘的妈妈、弟弟、伴娘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婆家。我紧跟他们后。我赶上去见新娘新郎、新娘的妈妈、弟弟已落坐堂屋。进大门一环没见着，有一个火盆放在厅屋大门口，应该是新郎抱着新娘跨过火盆，进厅屋，再坐到堂屋的。我猜堂屋里那些长辈妇人是证婚人一样的存在，接纳新人入户的意义。村支书站在新人的身后讲了一些祝福的话，新娘给婆婆和公公敬茶，给新娘红包，这个跟我见过的婚礼一样了。媒婆和婶婶给新人铺好喜床，婚礼仪式落成。要说这里的民风淳朴，主家和村支书见我们追随着围观，知道我们是游客，反复邀请我们吃早餐，说早上随便吃点，中午吃正席。因为客栈的厨师也帮忙来了，我们没人做早餐，也就入乡随俗10个人吃了他们的面条早餐。第一次没随礼吃喜面，我们祝福的话也送了一堆，彼此都欢欢喜喜。‍ 婚礼仪式不复杂，令我们开眼的是后面迎亲环节。9；30左右，欢庆苗鼓声起，引来众邻围观。一鼓之后，村长邀请我们的阿哥（沸腾）击鼓，他自称是村支书的师傅，他敲鼓边打节奏，沸腾身着村支书提供的苗服，带着眼镜,曲腿弯腰拿起鼓槌，擂起来还有那么些像样，别说沸腾穿上服装，还有几分苗族汉子的形象，与穿上苗服的他老婆鳗鱼一起出现在婚礼现场，恍惚他们家娶媳妇，或者说他们结婚呢。 姑娘们再次擂起鼓声震天，只见几十米开外挂气球的起端十几个身着苗服的媳妇们背着装有棉被等床上用品的背篓，排着长队走过来，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领头的是举牌妇人，只见牌上写“陪嫁礼金128000”，哇塞！我数了一下被子16床，怎么盖得了这么多，要多大的柜子装啊。也许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热闹排场吧，后来我们在路上看到另一家娶新娘，接亲被子30床，难以置信（据说结婚有亲戚送被子的习俗）。走前面的妇人应该是接亲的男方家人，接亲队伍后面紧接着的应该是娘家送亲的家人，老老小小也是二十来个吧。一支浩浩荡荡的婚庆长龙。排着队往家里去，新娘新郎站在小巷子口迎接。这时一个男人从男家出来双手捧一个锅型圆圆的锅巴走在人流中，见者都抓块锅巴吃，在场的人都吃到了。问村支书这啥意思？寓意聚拢一起，大家要团结，红红火火过日子。我理解是新人入婆家，要与家人和睦和谐相处，如锅巴一样经历了火上的考验，团团圆圆美美满满过日子，每个人吃一块也是一种祝福。 上午的婚礼程序我们都见到了，沾上主人家的喜气，偶遇一场我们百年难遇的少数民族婚庆，心里也暖暖的。村长和支书都要与我们合影，也正是我们心里所想的，我们欢快地祝福新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可惜没能留下观看晚上的节目，只能从他发给我们的视频去感受那份热闹和喜庆。 见识了这场婚礼，感叹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56个民族有56个民族的传统习俗和文化，发展至今，一些习俗也许都同化了，又保留了多少不一样的非遗文化？随着民族的融合，人类社会的进步，那些传统东西会越来越稀有。我就有些遗憾新人怎么没有穿上他们民族的服饰举办一场纯民族传统的婚礼。也许峡谷里的苗寨随着大坝建起，他们的传统习俗也会随之没入历史的洪流中不复存在，我能看到还保留了一些苗族习俗的婚礼也算幸运。 怀着有些不舍结束了湘西苗家村寨慢行，秀美的景色存封记忆，明年这里已不复存在，有机会来村支书设计建在矮寨的新五福堂民宿，再来感受苗家人的热情好客，看一看矮寨峡谷的另一番风景。‍ ‍‍‍‍ 我们一家人 在扪岱村一户人家门前 我们住的五福堂民宿外景 小小竹排江中游 在山水间自洽 溪边喂鸭子的妇人 缴枪不杀 德茹村小桂林 远观矮寨大桥 矮寨大桥附近的山和桥下峡谷 在扪岱村身着古苗服的雷姐，是不是酷似苗人 苗族老人剪影 扪岱村的老人和孩子 去禾库赶集 禾库赶集随拍 洗银饰 苗服 这个帽子有点贵 买个背篓背狗狗挺洋气，苗服好看，人也漂亮 婚礼堂屋里的长辈迎候新人 九十二岁的老人就在中间 堂屋婚礼仪式场地 与70多岁的媒人交流甚欢，能听能说汉语，交流无障碍，80岁以上可不行，且拒绝拍照 婚礼上的大锅巴 让我们记录苗家婚礼 与村长和打鼓姑娘合影 与村支书合影 摄影师兼咖啡师，我们的灵魂人物 德茹村的早晨 小桂林德茹村 村支书民宿老板小露一手功夫 剿匪记 扪岱村的酿酒场，买了40斤65度苞谷烧 龙洞瀑布 “飞机”落树上了，过河抢救 几十米的气球长龙迎亲装饰 欢乐苗鼓 我们的开心果击鼓，伴奏：村长和老婆 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送亲的娘家人 村支书举持婚礼仪式 我们吃喜面 闹新婚场景 新婚晚上长辈发糍粑 祝福新人白头偕老 即将竣工的大坝，这里的苗村将被淹没 写于2024.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