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小说】《西风游》之三

追梦的云

5、葡萄长廊

我们住的吐鲁番宾馆，门前有一大坪，方便停车。出门是一条公路，公路两边水泥钢筋作柱，再以硬塑板材装饰。顶上用钢条为架，连接两边，高约丈余，从这一段公路的入口至出口，约长三百米。入口和出口两端，成九十度各汇入另一条公路。

如果单是这样的建筑架设在一条公路上，似桥非桥，似梁非梁，似亭非亭，一定没有任何价值，政府部门也不会别出心裁想出这个怪招。其实你真要去吐鲁番找出我上面描述的地方，你永远也找不到，似乎并不存在。

但是从我进入这一截奇怪的地方，我却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我想，这真是奇思妙想，利用公路建设如此宏丽的葡萄架！真是此架只有吐鲁番，别处哪得此奇闻。原来我上面的描写，少了最为关键的一笔，就是公路两边所植的葡萄树。

葡萄本不是树，但葡萄藤长粗了，向上牵引，就成了树。葡萄被牵引上架后，爬满公路顶上的钢条，填满所有空间，把一条宽阔的公路盖成封顶长廊。阔大鲜绿的葡萄叶有如层层叠叠绿色花朵，被风吹动，哗哗作响，似在唱一首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悠长的歌谣。自然，葡萄叶不仅仅覆盖廊顶，也装饰着两边。两边的柱与柱之间，有固定的供游人休息的条凳。游人坐在凳上，如置身奇特的绿色游宫。

这绿色游宫通向何处，不免要东张西望，却是一眼望不到头，便向近处看。最为舒心的似乎这长廊里的空气都被葡萄叶过滤，让你全身心融化在葡萄叶的绿色里，就连你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了，与铺天盖地的葡萄所同化，也变成了一株葡萄，共同装饰着美丽的葡萄园。

你向上看，看不见太阳，却可以看见被葡萄叶筛揉下来的温馨的阳光碎片，如金子一样这里几块，那里几点，闪闪灼灼的发亮，似乎可以蹲下身捡起来细细的看。你会舍不得放进口袋，仍旧放回原来地方，让它永远在那里耀眼。

你知道这葡萄架外的太阳正猛烈着，天空虽然高远，但是云层很难光顾，太阳便将她的身体直接裸露在世人面前，强烈阳光如投枪匕首般刺向大地，却被这轻盈的葡萄叶巧妙化解。

你似乎觉得这架下散碎的阳光不是纯粹的金色 ，而浸润了一定份量的绿意，成了翡翠，拿在手里，温润圆融，心醉神迷。

你再前看后看，左看右看，甚至找不到出路，被一色的翠绿包围，即便是长廊的空间，亦是影影绰绰，人来人往，不为所动，唯有阔叶之间，绿意浓处，隐藏着的一串串同样是绿色的果实，引起你无尽的遐想。低矮之处，触手可及，却不再是吃不着的葡萄是酸的。你知道那是甜甜的马奶子葡萄。但是，即便是长凳的上方，没有阔叶的掩盖，站起来就可以碰着脑袋，你也不想随手摘一粒放进嘴里，因此那低垂的葡萄如翡翠的珠子，垂吊在美人的耳边，煞是好看。你就是为了这好看，为了不经意的亵渎，你会向翡翠的珠宝投去深情的一瞥。

宾馆的主建筑是维吾尔人心目中宫殿般的形状，出门便是这壮丽的葡萄园，仿佛让我置身梦幻之中。我在这里住了好些天，一走进这绿色的游廊，便陶醉在似真亦幻之中。

一天，我发现这条长廊的出口，另一条公路横向而过，穿过马路正对面的地方，又有一个入口。平时我隔着一条公路，没事也不去对面，以为对面的那个入口，或许又是某个商场之类的地方。

那一天，那个入口处围着一群人张灯结彩的忙碌。

我问女婿，他们在做什么呢？

女婿说，你不知道吗？这两天要办葡萄节。

葡萄节？一个好美的节日，也许只有吐鲁番才有的节日吗？那是一个什么商场呢？

女婿说，你还不知道吗？那是与我们这里一模一样的葡萄走廊!

我吃了一惊，难道我们这一条公路的葡萄走廊还不够长，怎么还有一条呢？

女婿说，不是另外的一条，而是同一条，只是中间隔断了一条公路而已，而且还不是隔断一条，而是三条。

我兴致勃勃地走到对面，果然又是一条与我所在的宾馆门前一模一样的葡萄走廊。我一口气走完了另外的三条。这一条横贯三条公路的长长的葡萄走廊有一个美丽的名词：民族团结长廊。

在我的认识里新增的三节葡萄长廊，虽然对我是一个惊喜，增强了我对长廊的新美感，但是，人的欲望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深渊，在那个深渊里，我的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哪一天全部吐鲁番的公路都是美丽的葡萄长廊，甚至全中国都是，那该多美呀！

6、宾馆女经理

我们住的吐鲁番宾馆，据女婿说，实际上就是原来的吐鲁番县的招待所，后来改为宾馆。他到火车站接到我的时候，告诉我是住在这个宾馆。

当时我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上9点钟，虽然天色还有点薄明，对当地人来说刚刚入夜，对于我这个刚从内地来的人来说，晚上9点实在不算太早。他的介绍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好不容易到了吐鲁番，坐飞机又坐火车，实在有点辛苦。

我俩在街上找个小店，吃完饭已经是10点多了。小车开进宾馆，停在后院。女婿说，我们住四楼，就不从前面坐电梯了，从后面走上去还快些。

我们住在四楼南端的第一间房，楼梯是从外面上。木梯，一路吱嘎作响，楼梯有点旧。作为招待所改制的宾馆，似乎不应该有这样的楼梯。女婿看出我的疑虑，说，十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吐鲁番，就住在这里，以后基本上每年来一次，都住在这里，见证了这个宾馆一点也没有改变。

他的话让我吃惊，还有这样的事？说明这个宾馆经营不佳。我信口说出我的看法。

他立即肯定我的意见：就是嘛，除了我们这样单位联系签了合同的顾客，别的人基本不来。要不是公司安排，我也不会住在这里。

我有点迷惘。我初来乍到，不可能说出中肯的意见，便不作声。女婿似乎没有将意思说完，立即补充一句：这个招待所还是国营企业，你知道的，国营总是干不过私营的。

现在还有国营的宾馆吗？真是让我长了见识！我惊呼。怎么回事啊？是要保持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稳定，还是这个地方经济改革滞后？

女婿鼻子里哼一声，摇摇头，说：谁知道呀。

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考察经济改革。我们俩说过后，我也不放心上。其实，公平的说，尽管女婿先入为主，介绍了宾馆的落后，却没有让我产生歧视。客房里干净整齐，陈设并不过时，第一个晚上我就住得很舒适，以后也是如此。

只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奇怪，如果上午我待在住房里，那个美丽的维族大婶来搞卫生，敲开我的房门，说：我来打扫卫生。我说：请吧。她却站着不动，问：你需要打扫卫生吗？我对她的问话颇感意外，我住过很多宾馆，从来没有服务员来搞卫生时，还要征求顾客的意见。难道有不爱卫生，不让服务员搞卫生的顾客吗？

我对女婿说知此事。他说他知道，当他之前也在房里的时候，打扫卫生的也这样问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不过，只要我们不在房里，服务员没人问，还是将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调侃：如果不高兴卫生员问，就不要待在房间里。

下午，女婿抽时间，用车载我去外面看看，回来后，他又去忙他的工作了，我一个人去房间。

我走上宾馆的台阶。宾馆的圆形石砌台阶很高，玻璃钢大门，往往开半边。大厅北面有一个坐台女服务员，没多少事，但也坐在吧台里，轻易不出来。南边是一个出售少数民族服饰的柜台，也只有一个女人在里面。入住的和离开的顾客很少，大厅便清静，唯一展现活力的是一个拖地板的女服务员。

我走进去，女服务员停下手里的拖把，一脸笑容迎着我说：您真幸福，儿子陪你出来旅游。

我愕然，不由自主住了脚步，看着这个女服务员。这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年轻女人，面容清秀，身材匀称，许是因为拖地太过用劲，脸上带着绯红。

这个女服务员我认识吗？她认识我吗？除了女婿的几个做实验的同事，在这个地方我没有另外的熟悉人。她一定是认错人了。但是，她盯着我看的眼睛是坚定不移的，说明她确实认定我，而不是认错我。

我恍然明白，她一定是个喜欢管闲事的女服务员，打听明白了我与女婿之间的关系，只是将女婿错以为儿子。我没必要与这样的女人说什么，但我还是满脸堆笑的点头，算是感谢她对我的夸张。

我对女婿说起此事，他说，那是宾馆的女经理。

女经理怎么会认识我？我急忙追问，是你告诉她，是你陪我旅游的吗？女婿连忙摇头，说：虽然我们认识，但我们从来没有聊过天，所以她以为我是你儿子。

女婿说得有道理。从此我对这个女经理有了好感，而不管她对宾馆经营得是好还是坏。接下来的两天，我都注意在宾馆的大厅里，寻找扫地的女经理的身影，却就是没有发现。

我们离开的那天早上，我们为抓紧时间，匆匆忙忙的在餐厅吃早点。早餐虽然没有星级大宾馆自助餐的丰盛，但是也令人满意。

女经理一路春风的走进来，径直来到我所在的餐桌。

我大为惊喜，说：经理，今天终于又见到你了，不过，又要说再见了。

她说，再见好，您记住自己的话，我们就一定能再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