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一次感受下笔的难在2022年,秋天,这一次又到了秋天,仍旧难,超越了前次。不知何处起笔为宜,不知如何着落安妥。难,难,难,谈错了枉费舌尖,谈对了枉费舌尖,各人心中一把尺,错是必然,岁岁花同人不同,对是偶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旧照片里的旧时光,应承住了岁月的重托,怀旧如我,竟不敢多看,越忆越远,越远越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柿子树。用绳子绑粗瓷碗,不是五花大绑,是四个方向绑得很均匀、很紧密、甩出一根足有1米左右的长头,栓挂在树上最高的一个南向十字杈肩位,打住死结。碗内铺上麦草,摆入几颗柿子,再盖一盖,光脚在树上折腾半天。外婆说:“瓜娃,柿子不是那样子‘蛋’。”蛋,以自然存放或适度升温的方式,让青涩柿子变得红、软、甜的过程。后来,我也忘了碗的事情,可能被取下来,可能被鸟啄了,可能,……,当时唯一没想到坠物砸人。约是1994年的事情,瓦房在,柿树壮,北头这个街道只有南排,没有北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铁门栓。头门的挺杆,很重,说起门上这些家什,马上想起后院灶房窄红门上的小门环、门下的木门槛。1991年左右,出后院门,顺着长满杂树的旧城濠沟窄堤,钻行,可以通至村中心,沟底蓖麻繁多,蓖麻能作什么用,当时幼小,完全不晓得。不记得是进不了门,还是别的什么,或是和大人“斗争”,竟把小门槛扛回了中街。没有人演绎或者专提此事,有看见的大人说起“这娃”的举动,她只是笑,笑不作答,那年我7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低方桌。绿色油漆的低方桌,常侧立在进头门靠右手边的位置。它承载的记忆比较多,吃饭是它、作业是它、“过招”有它、“扮戏”有它,……,虽然油渍积年、局部腻厚,但都爱用它,以致于有了新桌,倒不习惯,还得是它。她最爱说“咱低桌子”,这桌无疑比我年龄大,合用、惯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应当是与主人一同走过了岁月,感觉上可能是1949年以前的制作。至今仍在,汗渍油渍不是污渍,是岁月遗留的重重叠叠的踪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电视机。说起这个在90年代初就能收到10频道以上的“如意”牌黑白电视机,制造了很多欢乐。当时的所谓10以上与以下频道是我的分法,后来归属,大约如右,4即陕西一套,8即陕西二套,10即西安一套,22即陕西三套,19即咸阳台,其余频道或者不容易收到或者是本地频道。我们看着稀里哗啦、噼里啪啦、叮叮当当的武侠剧,她经常也凑头过来,贴近屏幕,往往看不太懂,但他知道哪个打的厉害,同样不吝赞美,赞完离开。毕竟,打来打去,不如秦腔。她看电视,除非是戏,倒是常常会提起老剧,如《星星知我心》《婉君》,许是符合她的心境,许是她中意这故事。陪她时间最长的是收音机,我用粉笔写在墙上的几个日常收听频率,也还在,字小了看不见,抄本上不直观。倒是专门看过《星》与《婉》,不完整,会捋着全集看完它们,体会那些“符合心境”与“尤其中意”的段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烧火凳。硬柴大锅的锅头,有专门用来搭柴草拉风龛的小凳,面积约三分之二A4纸,约6公分高,专用。从前坐不了,因为太低,后来坐不了,因为“油腻”。人到中年,臃肿又笨拙、惧坐又贪坐,约2011年,老屋拆后,没有了锅头,风龛彻底退了伍,矮凳太矮,逐渐退至角落。神奇的是,她做的饭,并无特殊调味料,却很香,什么饭都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浆水罐。记忆里,如果在冬季,调上一盆浆水菜,可以吃很多馍。不是大人们饭量有多巨大,因为小的们聚集。老人说,抢着吃香。如果在夏季,最热的时候,浆水汤是极为解暑解渴的,至今没有尝过那滋味。下次盛夏,会专门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黑铁勺。这个长把铁勺,后楔木把,前部一大半是勺杆与铁把,铁把套木把,成为一柄长器械。其实,传统锅台的灶膛没有多深,铁勺置入,炒鸡蛋、燣韭菜,可以香到昏迷。这些情节,古早了,大约在1990年左右吧,次数不多,印象深刻,经典别致的美味,渴望着大可多得,实际是不可多得。哪有那么多鸡蛋,更不可能用锅炒,燣的菜爽口浓郁,少来些点到为止,所以是比拳头大些的铁勺。它常出没在灶膛,与压迫它的黑灰锅底、与它压迫的硬柴星火近距离,所以它油黑。从厨柜底取出一个鸡蛋,从灶膛里端出来炒鸡蛋,这一幕身影,30多年前的短瞬记忆,回想如同昨天。炒,准确说是搅,持勺悬置在空,并不着实某处,用筷子在勺里搅,有技巧,看不会。当时太小,不知道学,现在想试,无从实现,摆在心里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灯绳子。较早的,可以代表“遥控”意义的操作,90年代初,灯泡的开关是从高处引下来的一根绳子,顺手一扥,开灯,再扥一下,关灯。灶房锅头连着炕,做熟了饭,烧热了炕,绳垂下方,离炕还远,隆冬时节,高炕大被,不想挪移,因而把绳子续的足够长,取得遥控效果。隆冬,她带着小的们半夜吃苹果,虽然不大,但是脆甜,用大盆满盛,从锅头搬到炕边,苹果在手边,灯绳在手边,过瘾地吃,实在凉甜,这一回,约在1993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高背栏。锅头与烧炕中间的隔挡,似矮墙,约70公分高,不很厚,可以放碗等,锅里饭好,顺手递上炕,简单的时候,可以爬在背栏上吃。她总说,砌得太高了。坐靠很舒服,小的们爬的吃力,美中不足。</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红芋窖。后院中,灶房门外,一块方形水泥板盖。它的名字基本上代表了功能,这个土窖的年代更早,具体未知。平地起盖,四面棱角,逐渐的也没有了需要入窖贮藏的东西,应该是填埋后,封盖平整了窖口。它是年份记忆里的一部,从灶房檐下的步台跳到稳固的窖盖上,再跳回去。90年代中后之后,没有了它。厨余泔水不用提到后院,她多是让顺着窖盖底下的窟窿,顺手倒掉,不费蛮力,又近又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仙人掌。摆在水池台上,长在两个陶盆里的仙人掌,是老仙人掌了,很繁密,覆满花盆朝四面伸展,扑垂向下,刺又硬又长又密,根部周围老有扣着的一堆一堆的鸡蛋壳。做饭间隙,她让我把刚磕的鸡蛋壳,扣到两个仙人掌的盆里,想起来也30多年了。它们开的花很奇异醒目,花期短暂,不拘一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白杨。约有7棵,生在一处,十分高大,曾作小文《老家后院的七棵老白杨树》,其中详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美人蕉。顺着后院东土墙一段,有黄花,有红花,存在于模糊记忆间,因为种花的地方要以土埋的方式存萝卜越冬,这些花被清除。曾经问起,她说:“早就没了。”一方面无人专门照看,一方面可惜,可惜无人专顾,可惜花好比不上萝卜“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拐枣树。门头左前临路的角位,树干笔直,高过房檐,在美人蕉、仙人掌之后,它是有些用处的果木。拐枣,长得疙疙瘩瘩、曲里拐弯、一爪一把,味甜,吃它尝鲜,出于奇异,吃不多少,人人如此,却可酿酒,却可制醋,从结果开始也没见造成的拐枣醋与拐枣酒。她说此树:“没人吃,长的蛮高。”其实,是叹息不结果的美人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山楂树。长在曾经美人蕉盛开及土存萝卜的东墙边,树不大,歪歪着,果实倒繁。吃过一次,挂着几颗,味道正宗,等再搜索,已经没有。她说:“回来都立在树底下看,一阵吃几个,等一时,再吃些,熟的都吃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木梯子。长的木梯,东家也借,西家也借,常借的不打招呼,从后院出头门,看到屋里东墙上不见了梯子,她眼不抬、步不停地说:“贺家。”突然某个时间,梯子在,就是贺家归还。借不打招呼,还,不打招呼,西邻太熟,不用招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重铁锨。弯把手,比较粗,比较沉,小孩子偶尔玩、用起来,可以体会到“笨”字的含义,不是人笨,是铁锨笨。偶尔使用,她也说:“不好用,去要贺家铁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黄花丛。在门前存在的时间较久,大约在道路硬化的时候,才不得不清除。从前回老家,村外观望,七棵白杨树的树梢冠顶是标识,街口观望,门前两段如同篱笆一样的黄花丛是标识,回家的状态,迫切,回家的心情,似箭。她是喜爱花的,但如美人蕉,因为不结果,把地方让给了萝卜,只能表示遗憾。或许,这两丛黄花双兼了“可作花观”“可作菜食”,经受住了所有的可抗之力,得以久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猕猴桃。从种植到挂果,从挂果到结束,单说第二段,近20年,一小片园子,她对家里搞猕猴桃,就“战术”是全力支持的,就“战略”的确有自己的看法,殊途同归,目的都是设想多些收入。满园仅一株野生猕猴桃,被发现后,不知从何而来,十分稀奇,她带领我去找过几次,野生的果子明显小,酸甜自然。提起这片园子,她每有感叹,还是战略上的问题,但不种也不行,所以坚持维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谷子地。又比我年龄大,比猕猴桃园还小,算是有一点印象,谷子不怕旱,小米粥有多好,人尽皆知。记忆清楚深刻的倒是去往谷地路途上的一样东西,牛筋草。这草遍布在土路与土渠之间,较为茂密,伏地蔓延。她说,这种小叶细茎的草可以制作浆水菜,头一回知道“牛筋草浆水菜”,不久,制好一罐,约在1997年暑假,第一次吃出浆水菜爽口当先的“风味”。不是啥好东西,吃得香的,这话她也常说。至今,再没有吃过,人们都说芹菜浆水好,赞美它,是好,仍然对“草制”浆水菜念念不忘。这种草,现在的田间地头,怕也不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核桃树。后院,核桃树伸过墙去,西边贺家的核桃树也越墙过来,我们一般不会特意专门地打核桃,如果开打,飞过去的核桃,无论多少,就地送给贺家。她一贯如此,其实连送带给,何止核桃。后院当央有了核桃树,约是2011年以后的事,拆了老屋,核桃树下与西邻的界墙用老屋房顶的大瓦堆砌而成。几年前,贺家打核桃,果实繁密,这边厢噼里啪啦,大瓦西边高喊,“不要咧,你们收了。”我听到她不大的声,接连称赞“邻家的树结得好”。窗台上,炸青皮的核桃摆成一字,落下来她就捡,渐渐由一变垒,有人来了,她让人自己砸着吃。约10年光景,核桃树从别的树遮蔽它长成它遮蔽了半个院子,而且给西邻送去了果实,时光匆匆,何曾待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石榴树。东一棵,西一棵,西边的高大茁壮,东边的不急不躁。西边的挂果颇多,个头大小不一,听说有用泥封堵石榴花口的做法,防止虫食,保障成果。她对石榴树的喜爱,属于爱屋及乌,爱它的寓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枇杷树。这一棵在前院门东侧角,树不大,像当年的拐枣树一样笔管条直。一沾枇杷俩字,不由得联想到困扰她晚年的顽固的咳嗽。多了一棵枇杷树,北方的枇杷,结出果估计也不能吃,好比淮南为橘、淮北为枳。仔细观看枇杷树,不妨作“望梅止渴”式想,望梅可以止渴,望树难以止咳,权当宽慰。景观皆可舒心,况且枇杷本身正是咳之克星。她对枇杷树的态度却极为客观:不好,不要,招虫,砍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蔷薇花。攀爬缠绕在前院门头整个栅栏墙上的红色蔷薇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剪除,要开花不难,要遍布不易,需要时间。前几年,到花季,栅栏墙上突然光了,只有一种可能,遍布的蔷薇花蔓连同枝干阻挡了向外看的视觉。她曾经夸过这花好的,心中晚景,晚年心境,有时并没有复杂来由,比如枇杷树,再好,招来虫子,无论是飞虫乱扰或是爬虫扰树,都不要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左将军。将军不是将军,是树,是樱桃树,是嫁接过的樱桃树,旧作小文《视而不见的双花》有详述。称将军,因为它处在前院中门左侧,所以叫左将军。将军脚下圆形平面的石头,她常坐,或是坐小凳,仍在左将军侧,向东,望向街口。时下,独将军在。陡然想起“依依东望”,某改编的文艺作品,仲达问孔明,依依东望望的什么,孔明正告他:时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满篇“是什么”“今安在”的随笔,无文法、无结构、无层次、无描写、无塑造、无升华、无题旨、无用意,该有的华丽都已被事先去掉,只有物什、只有大致的不整齐的时间线,等等,不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已二周年,谨此琐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