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尊严

小草

　　那天下午五点多，我和家人去一家餐馆吃晚饭。因为正值夏日天气炎热的缘故，诺达的餐厅里只有三桌客人。我的邻桌是一大家人，共有六位，分别是两位老人两位年轻人和俩小孩。

两位老人是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有七十多岁，皆为满头银发。老奶奶体态微胖，面色红润，衣着普通但整洁，行走也很稳健。老爷子的身体较瘦，脸色蜡黄，上身穿老式中山服，看起来很旧，也不太干净。

两位年轻人应该是夫妻，俩小孩是他们的孩子。大的一个是男孩，约七八岁，一直在店里跑来跑去，一会吵着要雪糕吃，一会嚷嚷要饮料喝。另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由妈妈抱着。也许怕热或者涮锅气味影响到孩子，妈妈抱着孩子坐在距离餐桌较远靠墙位置的沙发上哄着睡觉。

我们两家餐桌只隔着一张屏风，虽然相互看不见，但说话声音听起来比较清晰。刚开始吃饭，隔壁传来的都是爸爸嫌男孩吵闹而呵斥的声音。吃了不久，老奶奶过去抱起孩子，让孩子母亲过来吃。

孩子母亲过来后先是责备男孩不听话，然后问老人：“爸，你怎么不吃东西”。

“牙不行，肉老我嚼不动！”老人轻声回答道。“服务员过来！”孩子母亲大声的喊。

　　“您好，有什么需要的！”服务员几乎小跑着过来客气的问道。

“你们这是什么饭店，肉煮了这么长时间，老人还是咬不动，看再有什么老人能吃的东西？”孩子母亲有些生气的说。

“不好意思，我们所有的菜品都在菜单上，如果老人牙不好，我们这里有＇锅煮面”，可以下到汤锅里煮着吃。”服务员歉意的说道。

“那就这样，上些“锅煮面”算了！”孩子母亲不耐烦的回答。服务员很快端了一盘干面条，问女子是否下锅，女子说可以。

“哎呀！爸你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面条都洒到衣服上了。”也许是老人手抖的厉害，从锅里捞面条时不小心洒在衣服上，招来了孩子母亲的埋怨。我并未听到老爷子的辩解，过了一会，不知是老爷子吃饱了还是怕被孩子们说，他颤颤巍巍的走到老奶奶身边坐下，指着孩子示意由他抱，让老奶奶去吃饭。

老奶奶朝孩子母亲看了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孩子母亲明白了老奶奶的意思，迅速过来从老奶奶手中接过孩子，但在准备坐下的那一刻，犹豫了一下又没坐，而是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取上放在沙发上的自己外套，铺到老爷子的腿上，把孩子放到老人的怀里。

老人尴尬的抬头看了一眼孩子母亲，脸上松垮的肌肤颤抖了一下，无奈的将衣服边往高里拉了一下，护住了自己胸前被面条弄脏的位置，然后转头慈祥的望着怀里的孩子。

　　说实话我对孩子母亲有些厌恶，气得偷偷瞪了一眼孩子母亲。妻子看见我的表情，笑着说怎么生气了？怕以后你也遇到这事？

我没有回答妻子的调侃，问她：“你说这是一家人不是？”

“当然不是呀！”妻子肯定的回答。

“为何？”

“你没看出来老爷子是孩子母亲的亲爸，老奶奶是孩子母亲的婆婆，也就是男子的亲妈。”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有些惊讶。

“首先你看这个老爷子穿的较为一般，老奶奶穿着干净，这明显不是两口子。刚开始吃饭时，孩子的爸爸没有问老爷爷子能否吃下东西，也没抱怨老爷子把面条洒在衣服上，这说明老爷子是他的老丈人，不方便说。这个年轻女子大胆的说老爷子，说明是自己的亲爸爸，因为只有自己的亲生父母才能够容忍子女的一切。”

妻子的细微观察和精准分析让我刮目相看。但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女子嫌自己的父亲脏不让抱孙子的行为我的确是无法容忍的。

小时候，父亲是我们的天、我们的地、我们的港湾，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不管受到何种委屈，只要父亲出现，我们就会看到希望，有了无穷的勇气。长大了，独立了，曾经心目中高大坚强的父亲形象在逐渐消失殆尽，随之而来的是父亲在子女面前表现出的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但愿天下的子女们能够善待自己的父母。当有朝一日，父亲伟岸的身躯变得佝偻、坚毅的目光变得浑浊、行如风的脚步变得蹒跚、洪亮的声音变得低声低语言 . . . . 这时请给予他们基本的尊严，因为这是一个老人最所期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