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第四幕（上）</p><p class="ql-block"> 姑苏台上殿阁之中。</p><p class="ql-block">夷光：离别之日，我强忍住自己的眼泪，装出勉强的笑容，眼睛代替我的舌头，向他倾吐我心中的情意。他向我打几个手势，我也明白他的心事。我的心上人啊，这离别之幕何时才能揭开？但愿那使人离散的鸟鸦，都脱光羽毛，不能飞回巢去。</p><p class="ql-block">旋波：（上）启禀娘娘，太宰求见。</p><p class="ql-block">夷光：知道了，宣他进殿。</p><p class="ql-block">旋波：是。（下）</p><p class="ql-block">夷光：哼，一个真正的傻瓜，又是一只奸诈无耻的猫头鹰，可是不管怎样，也终究掌握在我的手心之中，这一个国家的勋臣，君王的宠信之人，实际上又放荡又昏聩，又贪婪又卑鄙，野心勃勃，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不惜造谣诬陷，吹牛拍马，翻云覆雨，无事生非，他已证明自己是一个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伪君子，一个负义忘恩，无耻下流的恶小人，一个志大才疏，不自量力的野心家。可是他的种种阴谋诡计，只不过是为我效劳罢了。美丽的女人只要肯假以辞色，任何刚强的男子都会马上屈膝，拜倒在她的百蝶裙下的。哦，他来啦。</p><p class="ql-block">伯嚭：（上）望见她那秀丽的背影，就使我忐忑不安，见到她那光彩照人的容颜，那更使我目眩神迷，手足无措了。哟，的确，一张标致的面庞，真的能叫人神魂颠倒，连舌头都长了骨头啦。（向前）娘娘，微臣伯嚭拜见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p><p class="ql-block">夷光：哟，吓人一跳，有什么好事情？</p><p class="ql-block">伯嚭：娘娘，你瞧瞧这对耳环，是临淄的名工巧区用松绿宝石雕琢的，我千方百计弄了来，只博娘娘一笑。</p><p class="ql-block">夷光：哼，你当我还是个小孩子吗？就用这些小玩意儿来哄我！（取而掷之）</p><p class="ql-block">伯嚭：啊，我不该惹娘娘生气，娘娘，看在我一片虔诚的份上，你喜欢什么就请吩咐罢。</p><p class="ql-block">夷光：我喜欢什么？(回嗔作喜）嘿，我就喜欢你的大胡子。太宰，你的胡子真妙，哈哈，妙不可言。</p><p class="ql-block">伯嚭：呵，娘娘取笑了。</p><p class="ql-block">夷光：好啦，我们谈点正经的吧。我的好太宰，这些天来你怎么老是搭拉着脑袋，好像一匹低头觅食的饿狼，用你那绿森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太宰，你在想什么呢？是王上那一国之中在一切光辉中的宝冠？还是相国手中赫赫煌煌的金印？去，你伸出你的胳膊来吧，像鹰爪攫兔一样把它们紧紧攥住吧！</p><p class="ql-block">伯嚭：啊，娘娘，除了大王和相国，我在朝臣中也算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了，世上的一切享受也是应有尽有的啦，对于这样的荣华富贵，还有什么不称心满意的吗？</p><p class="ql-block">夷光：嗳哟哟，我的太宰，你满意啦，你真的满意了吗？不错，目前你是幸运的宠儿，但是以后呢？你能保证你的地位稳如泰山，你的富贵长如流水了吗？你这个傻瓜，你能够大胆地说一句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属于你自己的吗？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大王暂时借贷给你的吗？小心吧，有朝一日他会把你的一切都夺回去的，他会把你弄得倾家荡产，一文不名的。太宰，难道你不心疼你那些辛苦聚敛的黄金吗？大王喜怒无常，猜忌峻刻的性格你是很清楚的，在朝臣之间无穷无尽的倾轧当中，你能保证你不会被挤刷下来，成为阶下之囚，甚至丢掉性命吗？</p><p class="ql-block">伯嚭：唉，娘娘的一席话，真不啻是当头捧喝，真正叫人汗下淋漓。</p><p class="ql-block">夷光：哼，你当我是危言耸听吓唬你吗？你这个不中用不成材的废料，树叶飞来也怕打破头的胆小鬼，得过且过，故步自封的糊塗虫，尽惹人生气！难道你就愿意让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吗？难道你就让我一辈子在愁思绝望，恐怖眼泪中生活吗？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恩惠吗？告诉你，太宰，想当初我初来吴国的时候，我满心以为王上一定是和你一样的勇敢健壮，风流潇洒的美丈夫，谁知他竟是这样一个专横暴戾，傲慢狂妄，只知道淫邪酗酒的笨猪。太宰，我有心要把你扶上王上的宝座，谁知你是这样的令我失望。唉，男人我都看透了，没有得手的时候，是一片热忱，一片痴情，过后就是负心，或是冷淡。我们把一片真心奉献给他们，谁知就象一只不值钱的破鞋子一样遭到摒弃，要是我们请求他们做一点事，他们就会想出种种巧妙的借口来推辞。唉，谁叫女人的感情这样容易受仰慕之情的支配呢？</p><p class="ql-block">伯嚭：娘娘，你这样说，真正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了。娘娘，我对你的一片忠心，对天可表。为了娘娘，我赴汤蹈火，万死犹荣！</p><p class="ql-block">夷光：那么我吩咐你的事究竟办得怎么样了？那个倨傲专横，盛气凌人的相国公，满头白毛，一脸横肉的老家伙，那个手握兵权，心怀叵测，目中无人，像旋风一样冲来冲去的大将军展如，我是一天都容不下去了，好像钉在我眼中的利刺一样，我一见到他们，就要眼晴冒血！</p><p class="ql-block">伯嚭：娘娘，遵照你的吩咐，我已经派密使前往越都会稽。这次大王被我们煽动起来，执意与齐晋争霸中原，与诸侯会盟黄池，越王勾践认为这是一个千裁难逢的良机。如今越国举国上下都在秣马厉兵，磨拳擦掌，准备趁着王上劳师远征，国内空虚的当儿，一举攻下姑苏。越王和我约定，只要我设法策应，事成之后，立我为吴国国王，我将献给越王城地五座和大批子女金帛，以作犒师之费。到那时，娘娘你就可以昂首望天，大权独揽，髙枕无忧了，朝廷的一切大事都听凭你的安排。至于我，我将仍然是你最忠顺的奴仆。</p><p class="ql-block">夷光：哎哟，我一女人家能干得什么大事呢？我这都不是为了你吗？说实话，只有像你一样非凡的人材，才配得上一项灿烂的王冠和一个像我这样的绝世美人。否则，上天生下像你这样伟大的出类拔萃的天才来，还有什么意义呢！不过对于那两个凶星，你准备怎么办？你的黄粱美梦别做得太早了，你要是不早下手，那两块险恶的石块，会把你的车轮撞个粉身碎骨呢！</p><p class="ql-block">伯嚭：娘娘别急，我发誓要把这一帮子一个一个地翦除干净。那个白发老头子我已经亲自替他挖掘了陷阱，放置了诱饵，就等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我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趁着出使齐国的机会，把儿子送到齐国鲍家去寄养，好像他已经预见到自己马上就要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命运。这些天来，他日暮途穷，更加倒行逆施，出言无忌，任性搞一通，正好自找倒霉。这几天王上的心情更加爆燥，肝火旺盛，我们只要当着王上的面给他揭露之来，按上一个里通外国，阴谋叛乱的罪名，就很容易造成他的毁灭。至于展如，我们虽然憎恶他，但此刻我们也不得不和他以及其余的大臣们拉拢拉拢，等我们集中力量，把那老家伙搞掉再说！</p><p class="ql-block">夫差：（便服与内侍同上，睡眼惺忪）哦哦…，啊，奇怪，奇怪，真是太奇怪了。</p><p class="ql-block">伯嚭：大…大王，微臣伯嚭恭候大王。</p><p class="ql-block">夫差：噢，太宰，怎么？</p><p class="ql-block">伯嚭：微臣得到一副耳环，十分精致，不敢自宝，待来献给娘娘。噢，我差点忘了，刚才我看见太子殿下…。</p><p class="ql-block">夫差：怎么样？</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太子殿下他左手拿着一个骷髅头，右手执着一把弹弓，浑身泥水湿淋淋的，衣冠不整，脸上挂着血痕，衣上钩着荆棘，口中作歌，嘻天哈地，依臣看来，好像…。</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太子殿下是天下的根本，国家的储君，可是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惜纡尊降贵，和一班小人混在一起，疯疯傻傻的，不务正业，大王你也应该教导他几句才是。</p><p class="ql-block">夫差：唔…，把他叫来。（内侍下）</p><p class="ql-block">夷光：刚才大王何事惊惶？</p><p class="ql-block">夫差：说来奇异，刚才孤昼寝一会儿，做了一个怪梦，太宰，你博学多才，替我解解。</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梦见如何？</p><p class="ql-block">夫差：孤王梦中到了章明宫，见一口大鼎煮肉，生而不熟，两只黑狗，狺狺而吠，四人相背而倚，北向人杀死南向人。又有铜锹两把，插于宫墙之上，流水浩浩汤汤，流于殿堂，后房非鼓非钟，声如锻工。忽然霹雳一声，把孤惊醒，出了一身冷汗。</p><p class="ql-block">伯嚭：恭喜大王，贺喜大王！这是天降吉兆，祥瑞之极。预兆大王此去破敌成功，声震天下，四夷宾服，诸侯来朝，邻国贡献，百官尽职，宫女愉悦，工匠尽力，农夫力耕。大王此去征讨中原，美不可言！愿大王不必惊疑。</p><p class="ql-block">夫差：当真？</p><p class="ql-block">伯嚭：千真万确。</p><p class="ql-block">夫差：虽然如此，我终究有些心惊肉颤似的，好像上天也用这不祥之兆警告我。</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伍相国精通易理，深明八卦，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我看不如请他来解解看，一定可以明白吉凶祸福的了。</p><p class="ql-block">夫差：哼，孤王见到他就心里难过，一天到晚唠唠叨叨，剌剌不休，他死了，我的耳根才清静呢。</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据我看来，他既然存心不良，居心险恶，你拒绝见他，听之任之，反而给了他以暗中活动的机会。他平日背地里对大王信口雌黄，肆意诽谤，弄得人心汹汹，纲纪败坏。他对那一班小人又惯用甜言蜜语，小恩小惠，博取他们的欢心。这次大王北上黄池，他竟敢推病不去，一心要留在国内，他的祸心不是暴露无遗了吗？他要是发动叛乱，老百姓准会跟着跑。大王，伍子胥本来是楚国人，他一家父子犯了国法，楚平王没有斩草除根，单单跑了他，结果他借我吴兵报仇雪恨，攻破郢都，昭王出逃，宗庙焚毁，可是他犹未泄愤，寻着了平王之墓，毁棺拽尸，手执九节钢鞭，鞭打了八百下，肉烂骨折，骸骨弃于原野。大王，此人残忍凶暴，古今少有，你如此优柔寡断，一定要留着这个祸根，那么他很快就要把从前对待楚平王的恶毒手段，用到你的头上来了。</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娘娘分折相国的心思，真是洞如观火，他的恶迹劣行，实在是久已彰明昭著，当初逃难入吴的时节，在芦花渡口，有一个渔丈人好心渡他过江，谁知他却杀人灭口，送了那渔人的性命。到了溧阳溪边，他不仅抢夺一个浣纱女子的口中之食，而且恶性发作，调戏于她，害得那女子投江而死。谁知他后来居然还假惺惺地投千金于濑，说是报她一饭之恩。大王，这个人真是既暴虐，又狡猾，手段毒辣，恬不知耻，如今他对大王的怨毒已经深于骨髓。大王虽然一再宽容，他却像一块顽石一样不受感化。反而得寸进尺，气焰更加嚣张。这个觊觎王位的奸雄，他常常自诩出身高贵，采用种种恶劣的手段来陷害大王，胡说要是没有他的扶持，王上决不会继承王位。如今他只要站在庭中跺一跺脚，王上你就会从宝座摔下来。</p><p class="ql-block">夫差：他竟敢说这样的话?</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现在还是初春，恶草的根儿还长得不深，如果不趁早除掉，一旦滋蔓起来，那就把王家的香花都给挤死了。痈疽初起的时候，如果不趁早割掉，一旦毒溃肉烂，那么即使岐伯再世，扁鹊重生，也无能为力的了。</p><p class="ql-block">伯嚭：娘娘说得对，大王，星星之火，一踩就熄，等它成了燎原之势，那就大江大海都浇不灭了。大王，你久居深宫，安然酣睡，却不知道叛逆的祸患，已经迫在眉睫。一个相国还不可怕，他的背后还有人呢。上次大王派他出使齐国，他竟然暗地里把儿子带到齐国寄养，其他他与敌国暗地勾结，书来信往的勾当，和来医院的句方,那就可想而知了。大王倘若不信，只要叫把儿子带来看看，就可明白了。</p><p class="ql-block">夫差：来人哪，把那老贼给我召来！(内侍下)</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还有，听说他还领受齐国的大量金钱呢。大王，你知道从前他是个一毛不拔的吝啬鬼，如今却大散家财，大肆招徕门客，暗中蓄养死士，以求一逞。他那个相国府邸，简直像个小朝廷，各国的使节到达我国，都好像只知吴国有伍相国，不知朝廷有大王似的，争先恐后，趋之如鹜地去拜访他。</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你忘啦，从前专诸进鱼炙刺杀王僚，要离断臂杀庆忌，难道不都是他一手导演的好戏？这家伙心狠手辣，把弑君害命之类的勾当简直不当一回事。大王，他把独养儿子送到齐国去，看来是打算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啦！</p><p class="ql-block">太子：（与内侍一先一后上，太子一手持骷髅头，一手执弹弓，头上的太子金冠斜插几根雉鸡毛，脸上戴着狰狞的傩戏面具)哈哈哈，(以弹弓敲击骷髅头)我问你呀，你是那一代的王侯，还是那一朝的后妃？你是王侯吗？你的美名何在？你的炳赫的功业到哪儿去啦？你生前作威作福，横征暴敛，富贵骄奢，到头来免不得气绝身死，命归黄泉，昔日的豪奢，变作了虚花幻梦！你是后妃吗？你脸上的玫瑰色到哪儿去啦？红颜化为骷髅，黑发转为银絲，昔日的荣华，只落得今日的寂寞凄凉！</p><p class="ql-block">夫差：把它扔了！把一块枯骨当作一代的王公后妃，胡说八道！</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太子殿下的一番话正好参透了国家的兴亡，人生的盛衰，让他说吧。</p><p class="ql-block">太子：（取下傩戏面具）从不见天日的幽暗中扔了出来，风吹霜打，日晒雨淋，无论你有多高贵的血统，又从何处去辨认呢？可怜呵可怜，或许你是一个风尘仆仆的他乡行客，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倒斃在荒郊野店？或许你是个求告无门的乞丐，在一个风雪迷漫的早晨，奄奄一息，饿死在大路之旁？或许你是一个持戟操戈的兵士，因为君王的穷兵黩武，开疆拓土，以致你带着刀痕箭瘢，埋骨沙场？惨呵惨，蚂蚁在你头颅中做窝，毒蛇在你眼中穿梭，头上长青草，牙齿生绿苔！</p><p class="ql-block">夫差：胡扯！我问你，你究竟干什么名堂，弄得这般模样？</p><p class="ql-block">太子：你没看见吗？打鸟呀！</p><p class="ql-block">夫差：打什么鸟？</p><p class="ql-block">太子：黄雀呀，一只黄雀屏声息气，徘徊绿荫，要啄螳螂，那螳螂攀枝附叶，耸腰举钳，欲捕知了。父王呀，那知了迎风长鸣，得意洋洋，却不知危险就在身后了。儿臣挟弹持弓，欲弹黄雀，却不料脚下一滑，跌落在一个空洞里，衣裳俱湿。睁眼一看，捡了一个骷髅头。（敲骷髅头）</p><p class="ql-block">夫差：蠢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第四幕（下）</p><p class="ql-block">太子：父王呀，是你骂我蠢货吗？哈哈，父王哟，暴师千里，争盟中国，不知越王将率国中勇士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灭我们吴国了。父王哟，你只见狐狢在前，不顾虎狼袭后，这不是比螳螂、黄雀更蠢吗？</p><p class="ql-block">夫差：胡说八道，你懂得什么军国大事！</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不必发怒，依我看来，殿下这番说辞，不过是拾着相国的牙慧罢了。大王，这不生好证明那老家伙正是个蛊惑人心，挑唆是非的能手吗？连殿下都给他煽动起来，可见他的手段是多么高明了。</p><p class="ql-block">太子：伯嚭，你这万恶的奸贼，你陷害了我的母后还不够，还要来陷害我吗？</p><p class="ql-block">夷光：唉，可怜啊，国家瞩望的一朵娇花，你父王不朽霸业的继承人，你就这样地失去了理智了吗？啊，殿下，你也饿了罢，还是吃点什么罢？(敬酒)</p><p class="ql-block">太子：好啊，吃吧，喝吧，用酒浆灌胀肚子，用珍羞噎塞咽喉，我们喂肥了自己，最终变成刀剑的牺牲，蛆虫的食品！</p><p class="ql-block">夫差：住嘴，忤逆的畜牲！</p><p class="ql-block">伍员：（内待引上）老臣伍子胥叩见大王，恭祝大王圣躬康泰，万寿无疆，娘娘千岁！</p><p class="ql-block">太子：相国，吴国就要灭亡了，你还不知道？一片伤心惨目的亡国悲到就摆在你面前，你还看不见吗？</p><p class="ql-block">伍员：请殿下放心，老臣身受吴国大恩，粉身碎骨，无以为报，我决心不惜肝脑涂地，也要使大王从昏迷中醒悟过来。</p><p class="ql-block">夫差：畜生，滚出去！</p><p class="ql-block">太子：好，好，我的父王，别了…，完了，快完了。（下）</p><p class="ql-block">伍员：大王，老臣不知何事，得蒙大王召唤？</p><p class="ql-block">夫差：哼，亏你还有脸来见我！</p><p class="ql-block">夷光：噢，相国，大王做了一个怪梦，梦见到了章明宫，一口大鼎煮炊，生而不熟，两只黑狗狂不已，四人相背而倚，北向人杀南向人，又有铁锹二把，插于指于宫墙之上，流水汤汤，流于殿堂，后房非鼓非钟，声如锻工。相国，你足智多谋，你解一解，究竟主何吉凶？伍员：这…大王怒臣直言！</p><p class="ql-block">夫差：说！</p><p class="ql-block">伍员：大王呀，大王此梦主大王战败，奔走仓皇，四面夹攻，亲离众散，越兵入吴，宗庙为墟，后宫空虚，殿生荆棘，百姓哀哭，宫女为俘。愿大王听臣忠言，罢伐齐之师，派大宰解冠肉袒，披发跣足，稽首谢罪于勾践，则大王之身可保无虞，社稷危而后安！</p><p class="ql-block">夫差：放肆！</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这不是借题发挥，肆意诽谤污辱大王吗？</p><p class="ql-block">伍员：伯嚭，你这无耻的恶棍，收起你如刀的利喙吧。大王，你千万不要受别人的欺骗呀，你假如要受到人的欺骗，一场悲惨的情景就会呈现在你的面前，你的宫廷将成为越国的兵营，你的王冠将扔到泥坑里，你将受到不能想像的最大耻辱，吴国的男男女女将会大遭杀戳，血水要把大江染红，宗庙成为废墟，神主化为灰烬，殿堂长满荆棘，后宫成为马房，池苑废为荒泽，麋鹿野兽在姑苏台上出没游戏。大王哟，相信我的话吧，齐国并不是我们的真正危险，越国才是我们的世代仇敌，心腹大患！大王，这些年来你弃忠直而信谗言，溺小仁而养大仇，我真为你痛心呀！</p><p class="ql-block">夷光：啊，尊贵的相国公，你如此为齐国说项，究竟得了他们多少好处？说，你说呀！</p><p class="ql-block">夫差：说！</p><p class="ql-block">伯嚭：说，你为什么把儿子的送到齐国去寄养？你对大王就是这样忠诚不二的吗？啍，一个口是心非的的伪君子，一个危言耸听，唯恐天下不乱的野心家！</p><p class="ql-block">夫差：伍员，我一再地容忍你，总想你有自知之明，从此安分守己，恪守臣道，谁加你敢煽动叛乱，里通外国！</p><p class="ql-block">伍员:大王，齐国学术繁盛，老臣把儿子送到齐国，是为了让他在那里留学读书。老臣如果不忠不信，先王也绝对不会信任我，把我从危难之中提拔出来。现在先王去逝，我的一片忠心，只有上天知道。大王，你杀死我吧，龙逢遇桀，比干逢纣，古往今来的忠臣孝子不都是一样的下场吗？</p><p class="ql-block">夷光：哟，相国，你是在龙逢、比干吗？难道大王是夏桀、殷纣吗？伯嚭：大王，伍员大逆不道，罪通于天！</p><p class="ql-block">夫差：恶贼，你给我死了吧！(拔剑，掷剑于地)难道还要别人动手吗？</p><p class="ql-block">伍员：(解冠，披发，取剑在手，徒跣下階）啊，这不是当年我从越王手中缴获来的属镂之剑吗？天呵天呵！这就是你的公道，这就是你的正义吗？难道我忠心耿耿，南征北战，破楚败越，威加诸侯，竟落得这般下场吗？天呵天，你为你不睁开你的眼睛呵，你聋了吗？你瞎了吗？难道你没有万钧的雷霆霹雳像石块一样砸下来，把这大地砸个稀烂吗？天呵，你就不怜悯怜悯我这满头的白发吗？天呵，这个世界为什么这样昏暗呀，我的眼睛隔着一层灰雾，越来越模糊了，可是我的心里很清楚呀，我看到，我看得到越国的大兵已经来了，浩浩荡荡地来了。大王呀，把我的眼晴挖下来吧，把它挂在东门城楼之上吧，啊，我要亲眼看着越兵开进城门，挖掘你的杜稷呀！我好痛心啊，昏王，昏王！你好糊塗呵，你黑白颠倒，阴阳昏乱，是非不辨，香臭不分，忠的当作奸，曲的当作直。昏王，乌鸦燕鹊，你让它们巢居坛堂，凤凰鸾鸟越飞越远。腥的臊的，你都供上，芝兰辛夷，全都枯萎。黄钟都废弃，瓦釜震天响，骐骥裹住脚，豺狼当大官！昏王呵，从前你是何等的英明，何等的勇武，到如今为什么有眼看不见，有耳不能听？昏王，我今日一死，明日越兵一到，要刨你的祖坟呀！妖妃，孤狸！邪恶的婆娘，你高兴了吗？你高兴了，我化作厉鬼也放不过你，你这亡国的祸水，你的舌头比毒蛇的信子还毒，你的心比蝎子还狠！昏王，你忘了妹喜、妲己的教训了吗？荒淫无道的昏王，你也逃不了亡国破家，头悬大白的下场呀！伯嚭，你这杀人的凶手，逍遥法外的罪人！躲起来吧，你这用伪誓骗人的骗子，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魂飞魄散吧！你用正直的外表掩盖阴谋杀人的大奸巨恶，撕下你包藏祸心的伪装，显露你罪恶的原形吧！你陷害了我，你就有什么好下场吗？当初你打了败仗，先王要斩了你，不是我求情救了你的命吗？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报答我！你这忘恩负义的狼，顾你的一点天良像蠹虫一样永远地囓咬你的灵魂！</p><p class="ql-block">夫差：你喊，你尽情地喊吧，你反正再也不到明天的朝阳啦！</p><p class="ql-block">伍员：昏王，我要喊，我要喊，我要用我这从胸膛里爆发的喊声，震撼你的骨节肺腑，震撼苍穹！你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就是害了吴国啊！昏王，我是问心无愧的，我视死如归，曲直忠邪，自会有千秋的判断！昏王，我将重压在你的心头，你一想起我来，你那双杀人的眼睛就会终宵不得合拢，除非恶梦苦扰你的心神。战栗吧，地狱中所有的冤魂枉魄，牛鬼蛇神都将一齐出动，忏悔吧，当你和敌人对阵的时候，愿你的钝刀落地，到那时，你心惊胆战，屁滚尿流，不得不向阴曹地府中来的可怕的催魂使者哀号乞命，昏王，等着吧！(自刎，掷剑于地死去)</p><p class="ql-block">夫差：(拾剑，以剑击其头）你喊，你喊，你怎么不喊了？你怎么不叫了？你的威风到哪儿去啦？你死了之后，还能知道什么？我要割了你的头，把你的头颅放在盘门城楼之上，把你的尸体扔进大江，任鱼鳖吃尽你血肉，日月炙苏你的骨头，形体化为灰烬，大风把你吹散，看你还抖什么威风！（转头）太宰，为了酬答你的忠心，我要给你加官晋爵，好，我就拜你为相国，增加你的封邑和俸禄，交给你执掌朝政的大权。(一挥手，武士抬伍员尸体下）</p><p class="ql-block">伯嚭：感谢大王的恩典！</p><p class="ql-block">夷光：祝贺你呀，相国公！</p><p class="ql-block">夫差：还有，命你立即派兵围住伍员府邸，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斩尽杀绝，斩草除根，不得使一人漏网！</p><p class="ql-block">伯嚭：遵旨！</p><p class="ql-block">内侍：启禀大王，众位大臣、将军进官候见。</p><p class="ql-block">夫差：宣！</p><p class="ql-block">内侍：大王有旨，宣众位大臣、将军陛见！</p><p class="ql-block">展如：（与大臣、将军上)臣等叩见大王，恭祝大王幸运无疆！大王，</p><p class="ql-block">遵照你的旨意，邗城已经筑成，邗沟已经竣工，江淮之水已经畅通无阻，水陆三军已经准备完毕，束装待发，戈矛锋利，盔甲鲜明，只等大王一声令下，即可开赴疆场，与敌人一决雌雄。请大王驾幸挍场，检阅三军，以励士气！</p><p class="ql-block">夫差：好啊，孤王有令，令王子地、王孙弥庸辅佐太子，留守姑苏。其余贤卿随孤王乘坐艨艟巨舰，进发黄池！</p><p class="ql-block">众臣：遵旨！</p><p class="ql-block">夫差：美人，你赶紧带领宫眷，随孤一同乘船北上，先移居句曲新宫，待孤会盟完毕，即可迅速与你会面。</p><p class="ql-block">夷光：感谢大王关切！夫差：哈哈哈哈。（幕落）</p> <p class="ql-block"> 第五幕</p><p class="ql-block"> 黄池会盟之后，勾曲新宫，又名梧宫之中，灯烛辉煌，设庆功宴。</p><p class="ql-block">夫差：来，众位贤卿，痛快地来干一通。(众举爵饮酒)众位贤卿，此次黄池会盟，诸候畏惧我国军威，不得不让孤王歃血主盟，称霸中夏，使我吴人大张国威，齐恒公之伟业，晋文公之丰功，于今重见。我大吴国代天征讨，所向无敌，此真泰伯、虞仲刨业以来之未有。众位贤卿，这次我们之所以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功，一是上天眷顾，二是众位贤卿效命，等到凯旋回国之际，寡人将各按功劳，论功行赏。</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在世上一切国度的君王之中，你是他们当中的皎皎者，这次我们能取得这样伟大的胜利，绝对离不开大王的英明睿智，远见卓识，我们的一切都是出于大王的恩赐。</p><p class="ql-block">众臣：托大王洪福！</p><p class="ql-block">夫差：我们今天在这里举行这样一个盛大的庆功宴会，大家应当不拘礼节，开怀痛饮。唉，只可惜伍子胥那老家伙死了，不然的话，大家要伸出指头来着羞他一羞，他要是看到他那些恶毒的预言全都落了空，一定会紫胀了脸皮，垂下头来，哑口无言呢。美人，爱妃，今宵盛会，你安排了什么节日给大家一助酒兴？夷光：大王考虑得再周详也没有了。不过不劳大王吩咐，为了庆贺胜利，我已经排演了一个新的舞蹈。</p><p class="ql-block">夫差：什么舞？</p><p class="ql-block">夷光：响屧舞。</p><p class="ql-block">夫差：这名字倒是蛮新奇的。</p><p class="ql-block">夷光：就是每个舞者都脚著棠木履，合着音乐的节拍，按拍而舞，步声格格蹬的，倒也清脆悦耳的。可惜这里一切都太简陋，我想咱们回到姑苏台时候，在楼台上歌舞，楼板下面专门安放一些大缸大瓮，那时表演起来.声音更加清越动听了。</p><p class="ql-block">夫差：太好了，一切都依你的打算吧。我的爱妃，你真聪明，你不光有绝色的姿容，而且还有绝顶的聪明咧。</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玉过奖了，好，乐师们奏起乐来，开始吧。</p><p class="ql-block">歌姬：（排成两行，自内出，舞蹈且歌，也可男女合舞，如今之云贵少数民族舞蹈，男子断发文身彩臂）</p><p class="ql-block">皇王在上兮播春阳，</p><p class="ql-block">霞蔚云蒸日月光。</p><p class="ql-block">化被草木兮泽万方，</p><p class="ql-block">凤凰引颈兮龙翱翔。</p><p class="ql-block">其仁莫比兮其德昌，</p><p class="ql-block">诸侯宾服兮四海朝王。</p><p class="ql-block">永受万福兮豫悦且康，</p><p class="ql-block">大吳富强兮日月长。</p><p class="ql-block">感念王恩兮颂歌唱，</p><p class="ql-block">王如旭日兮盛德张。</p><p class="ql-block">男音激越兮女音悠扬，钟鼓笳笛兮引宫商。</p><p class="ql-block">酒觞升兮桂酪兰浆，</p><p class="ql-block">永受万福兮欣且康。</p><p class="ql-block">赫赫明明兮何辉煌，</p><p class="ql-block">长保吴国兮万寿无疆！（众臣齐呼万岁)</p><p class="ql-block">夫差：妙，妙，妙极了!</p><p class="ql-block">伯嚭：相形之下，那大负盛名的箫韶禹乐也算不了什么啦。</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今日千载之盛会，臣妾愿亲自觞酒，敬贺众位贵人一觥，以示君臣一体，共乐同欢，大王以为如何？</p><p class="ql-block">夫差：好，好！</p><p class="ql-block">众臣：娘娘实在是太谦恭了，叫微臣们了如何担当得起？</p><p class="ql-block">夷光：众位贵人，不必太客气了。（至伯嚭面前）敬贺相国大人一觞。</p><p class="ql-block">伯嚭：娘娘千金贵体，不敢有劳娘娘玉趾。</p><p class="ql-block">夷光：（侍女斛酒，夷光捧觞，依次敬酒，至展如面前，风起，灯光转），夷光故意挨近）你还认得我吗？（髙声喊叫）啊！快放手！放开你的脏手！（连酒带觞扔到展如脸上，扬手一个耳光）哎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奔向夫差身边，众臣惊愕）这个畜牲，这个禽兽！</p><p class="ql-block">夫差：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他，他，他太无礼了！</p><p class="ql-block">夫差：(击案)什么?</p><p class="ql-block">夷光：哎哟，吓死我了，他那一种疯狂的样子，太使人害怕了。</p><p class="ql-block">夫差：究竟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夷光：这种卑鄙下流的举动，叫我怎么说得出口呢？这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他竟敢趁灯光昏暗的当儿，伸出手来死命地揑…捏住我的…我的胸部，把他那传酒气熏熏的脸凑过来亲嘴，哟，真是太可怕了！</p><p class="ql-block">夫差：(大怒)荒唐！放肆！</p><p class="ql-block">展如：啊，大王冤枉！</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我亲眼目睹，展如将军的举动实在是太不成体统啦！</p><p class="ql-block">夫差：疯子，筒直是疯子！</p><p class="ql-block">伯嚭：这也怪娘实在是太美貌了，难怪他会动了那样可怕的邪念来，何况过多的美酒已经把他的情欲之火煽动起来了。</p><p class="ql-block">夷光：（哭）大王呀，你在世的一天，能让我受人欺侮吗？大王呀，你是狮王呀，能让豺狼吃掉我吗？大王呀，你能听任人家侮辱我而无动于衷吗？</p><p class="ql-block">展如：大王呀…。</p><p class="ql-block">夷光：你给我住嘴！大王，侮辱我不就是欺负你吗？这不是和打你的耳光一样使你难受吗？大王，你堂堂一国君王的尊严到哪儿去啦？从前各国的诸侯听见你的名字就要发抖，从今以后他们就会齐声来嘲笑你啦！大王呀…。</p><p class="ql-block">夫差：好啦，好啦，不要哭了。来，别委屈，孤王替你出气，我平生杀了那么多人，难道杀这样一条狗子还会眨眼吗。</p><p class="ql-block">展如：大王，请容许我申诉！</p><p class="ql-block">夫差：住嘴！我不能容许你狂妄！你居功自傲，目中无人，我可以容忍你，你虐待兵士，扣克军饷，我可以容忍你，你自吹自擂，吹牛撒谎，我也可以容忍你，但是你在大庭广众之前，在我和我的朝臣面前，对于我爱妃，一国至髙无上的王后竟敢做出这样狂妄滔天的举动，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来人哪，把这疯子给我砍啦！</p><p class="ql-block">展如：大王呀，难道我出生入死，身经百战，扩充了吴国的江山，增加了你的财富，如今你就这样报答我吗？啊，有多少次我冲入敌阵，身被创伤，血透征袍，到如今竟成了一条不中用的狗吗？大王哟，你发昏了吗？你的敌人正在虎视眈眈，阴谋卷土重来，你就先替他们把忠臣良将一个个剪除干净吗？敌人的兵车尚未开来，你就先自动替他们排除障碍，扫清道路吗？醒醒哟，大王！啊，邪恶的女人，你为什么要陷害我？啊，我想起来了你和我有仇。啊，报应呀报应！苍天，我一生为虎作伥，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双手沾满鲜血，如今是自食其果了。(武士押下，须臾，武士托盘将人头献上)</p><p class="ql-block">武士：启禀大王，犯臣展如已经伏法，人头在此，请大王看验！</p><p class="ql-block">夷光：好端端一个盛会，叫这疯子搅得一团糟。大王，我看叫歌姬们再舞一曲，怎么样？</p><p class="ql-block">夫差：好，好，来来，我的美人，你来对着人头痛饮几觥，消消气，怎么样？</p><p class="ql-block">使者：(上)启…启禀大王…大…大王，大事不好啦！</p><p class="ql-block">夫差：该死的，咋呼什么？</p><p class="ql-block">使者：大大…王…大王，越王勾践起兵十万，从水道袭击我国，姑苏失陷，太子他…他…他…。</p><p class="ql-block">夫差：太子他怎么啦？</p><p class="ql-block">使者：太子他…他兵败殉国啦!</p><p class="ql-block">众臣：啊…。</p><p class="ql-block">夷光：太子殿下他是怎么死的？</p><p class="ql-block">便者：殿下他本想固守姑苏，不幸的是他听了王孙弥庸的计谋，开城决战,，可是留在国内的都是老弱残兵，不堪一击，结果一败塗地。殿下他陷入敌阵，左冲右突，孤立无援，那时候四面八方都是敌兵，箭如飞蝗，矛似丛林，太子他身负重伤，浑身是血，可是英勇的殿下依然勇不可挡，杀死了无数敌人，眼看寡不敌众，力尽神疲，难以突围，又不愿被俘，身受耻辱，于是仰天大叫三声父王！父王！父王！就这样横过宝剑自杀了…。(哭泣，众静场)</p><p class="ql-block">夷光：悲惨的人生，总是如此的结局呀！可怜王侯将相总是免不了一死。英勇的太子殿下呵，你为国捐躯，血染黄沙，你不愧为泰伯、虞仲高贵的后裔呀！</p><p class="ql-block">伯嚭：(拔剑)你这蠱惑人心的毒舌！(以剑刺使者，使者倒地死)</p><p class="ql-block">夫差：怎么啦？</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再让这家伙唾沫横飞地唠叨下去，我们的整个军心都要动摇了！(武士扛使者尸下)</p><p class="ql-block">夷光：哈，哈，你们怎么变得这般怯懦，好像一群被雷電照亮了的木偶。大王，请你宽心，兵家的偶然胜负，实在不足挂怀，对于已成之局徒然悲伤惊痛，非但无益而且有损。众位大人，都是王家的栋梁，明智的人决不坐下来为失败而哀号，他们一定乐观地寻找办法来加以挽救。姑苏一城的得失又何妨呢，我们的艨艟巨舰虽然折了桅杆，断了些缆绳，可是我们的掌舵人不是安然无恙吗？我们的水手不是一个不缺吗。只要我们拿出勇气，保持镇静，紧跟英明的大王，就一定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p><p class="ql-block">朝臣:大王，娘娘，依臣之见，我们还是应当和齐、晋、鲁、楚各国言归于好。我们可以拿出一些宝物来贡献给他们，请求他们发兵援救，特别是鲁国，从前我们曾经发兵帮助他们击退齐国的侵略，鲁国国君一向对我们感恩戴德，只要我们提出请求，想来是不会遭到拒绝的。那时候有各国的军队与我们并肩作战，失复失地，驱逐越寇就非常容易了。</p><p class="ql-block">夫差：唔…。</p><p class="ql-block">夷光：哎呀，这真是幼稚危险的想法。你想，齐、晋、楚三国不都是我们的仇敌么？何况我们刚得罪了他们，他们巴不得袖手旁观，隔岸观火，拍着手看我们亡国灭族呢。现在我们在急难之中向他们求救，即令他们能够出兵，谁又能担保他们不趁火打劫，假途灭虢呢?至于鲁国不过是个弹丸小国，兵微将寡，泥人过江，自身难保，能起什么作用呢？众位大人，我们无敌的军队还是完整无损，只要我们一鼓作气，迅猛回师反击，就一定能够把敌人碎为齏粉！</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娘娘的判断，真是剖析入微，透彻极了。我们既然能够自己拯救自己，为什么要把无价的宝物白白送给人家呢？</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难道我们能像鸟儿一样，看着巢穴起火，不奋力去救，</p><p class="ql-block">反而转身奔跑，或者迟疑观望，眼睁睁看宅燃烧吗？大王决断吧，拖延日久，我们的士兵一旦了解到我们已经无家可归，那就必然士崩瓦解，不可收拾了。</p><p class="ql-block">夫差：好，孤王下令，马上整顿三军，星夜回师，与勾践决一死战！众位贤卿，别看狂妄的勾践暂时趾高气扬，像一只骄傲的公鸡一样摇晃着尾巴，可是我们不久就要拔掉他的羽毛，剪除他的羽翼，用一根绳子轻而易举地把他綑缚起来。</p><p class="ql-block">众臣：大王英明！（幕落）</p> <p class="ql-block"> 第六幕（上）</p><p class="ql-block"> 姑苏台上，馆娃宫内，案上有瑶琴、玉器、青铜器之类的陈设。</p><p class="ql-block">夷光：十多年的离别能够毁灭人间多少珍贵的感情，可是我的思念却像天帝的息壤一样生生不已。动身之日，我剪下一绺青絲，赠给他作为永久的留念，（从衣袖中取出玉佩）他赠给我这洁白的玉），勉励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看见他的赠物就勾起我的回念，我用热泪浸透这爱情的象征。啊，心上人呀，你的形影永远寄宿在我的心头，你可曾忘记我的约言，天长地长，永不改变！</p><p class="ql-block">旋波：娘娘，你怎么又流泪了。</p><p class="ql-block">夷光：旋波，你知道吗？这不是悲伤的泪，这是高兴的泪，兴奋的泪呵。我是太激动太快乐了，山岳河泽，天风海涛都在我的心中翻滚激荡，这是从我的心泉里流出来的泪呵，我高兴呵，旋波，你也是越国人呀，你和我一样，关在这阴气森森的牢狱里，虚掷青春，现在眼看就要熬出头了，你不也感到高兴吗？</p><p class="ql-block">旋波：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娘娘，我心里好像在等待什么重大的时刻一样，又高兴，又不安，忐忑不宁。</p><p class="ql-block">夷光：白天的战斗你看见了吗？那是多么激烈，多么振奋，多么的惊心动魄呀！我们越国的兵士是多么的勇敢，多么顽强，前仆后继，不怕牺牲呀！箭囊琮琮作响，盾脾闪烁放光，主将抗声下令，战士呐喊呼啸！啊，我多么想亲自披上甲胄，抡起宝剑，投身到战阵中去！</p><p class="ql-block">旋波：这是一场多么凶猛的鏖战呵，战斗的双方好象汹涌的潮水一般涌来涌去，一片响亮和尖锐的嘶叫，刀鸣剑击，尘土冲天。啊，我看到范蠡范大人啦，当初不是他送我们来的吗？他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人，竟会是一个勇敢超群的将军，他的宝剑砍裂了多少头盔，他的长枪戳穿了多少重甲，可是他那银白的战袍上却没有半点血迹，他驾着那四匹马拉的战车，往来驰骋，真像一尊威风凛凛的天神！</p><p class="ql-block">夷光：呵，你也看见了吗？</p><p class="ql-block">旋波：娘娘，当时我们不是一起站在堡楼上吗？</p><p class="ql-block">夷光：是啊，看见他那矫健的身影，给我带来慰藉，缩小我们之间的距离，驱散我们之间的沉寂。看到他在战阵之中，我的心悬到空中，随着金鼓的喧嚣在担扰跳动。我诚心祈祷上天，别让无情的利箭飞近他的身边。感谢残酷的命运呵，你存心隔离我们，也替我们打开聚首的门路。别以为我因为忧焦虑而哭泣，我只为快慰之极而感激涕零。由于别恨离愁，致使我身体瘦损，形容憔悴，我忍辱含垢尝尽了侮辱蹂躏，可是到了最后关头，一刹那见面的欢欣，将代替种种厉害的恐怖忧愁！</p><p class="ql-block">旋波：娘娘，你听你听，那咚咚的鼓角又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夷光：听见了，幸福给我们树起大旗，让我们痛饮快乐清亮之杯。到那时，神明让我们团圆聚首，互道别后的相思离愁，且回忆失眠之夜的滋味，愿今后忘记过去的一切，摆脱所有的泪泉和焦虑，尽情享受将来的欢欣。唉，我只害怕岁月无情的磨励，已使我的容貌丑陋不堪，再不能博得他的爱恋！（照镜）啊，旋波，你仔细替我瞧瞧，看我还不显得太老吧。来，替我把头发理一理，看有没有一两根白发在愁闷中暗暗滋生。</p><p class="ql-block">旋波：怎么会呢？娘娘，你自己瞧瞧镜子吧，你不是依然年轻，依然美貌的吗？像你这样的人即使年老了，也依然是美的，一个人的美不单单是外表，还要看内心的啦。</p><p class="ql-block">夷光：真的吗？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啦，我不禁想起家乡的一首歌来啦，小时候我们是常唱的，你知道吗，狐狸死了，它的头还对着山丘呢，一个人至死都是怀念家乡，怀念童年，怀念童年时候的侣伴的。(弹琴，唱)</p><p class="ql-block">山有木呵木有枝，</p><p class="ql-block">心悦君兮知不知？</p><p class="ql-block">水有龙呵岸有兰，</p><p class="ql-block">心悦君兮不得言。</p><p class="ql-block">夫差：(上场，发怒)烦死啦，什么知不知，言不言的，你倒高兴呀，居然弹琴作乐啦，看来你是巴不得我死啦？(向旋波)滚开！（旋波下)</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你怎么变了，这几天你老是发脾气。刚才我只不过是为了排解排解心中的烦闷罢了。大王，以前你不是喜欢听我弹琴的吗？</p><p class="ql-block">夫差：以前是以前，现在是什么时候？三年前我军一败涂地，孤王不得已向勾践求和，越兵退出姑苏，却留下大军监视我们，大吴国从此一蹶不振。现在勾践决心要灭亡吳国，又一次兵临城下，我们的军队已经一败再败，到如今只得困守在这姑苏台上，束手待毙，吴国的江山就要亡了。唉，我想不到，真想不到啊！怎么，你高兴了，有一股喜气从你那眉宇之间掠过，我看得出的好像有一种兴奋的生命力洋溢在你的全身心。啊，我到今天才算彻底认清你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真诚的微笑，这样毫不掩饰，呀，使我落到这步田地的不就是你吗？你这妖精，藏在花一样的面貌底下的毒蛇，可诅咒的女人，插着鸽子羽毛的恶鹰，蛇蝎一样的凶心，狐狸一样的狡猾，豺狼一样的奸诈！都是你害了我，你这亡国的祸水，乱世的妖孽，害得我如今内无良将，外无救兵，你的卑劣的谗言像尖刀一样锋利，你陷害了多少人哪！哈，如今你高兴了，你高兴得太早啦，你以为我太老了，死到临头了，你还年轻，你就想抛弃我啦，哼，办不到，决计办不到的，要活一块话，要死一块死！你是决计逃不脱的，我就是死了，也要化成厉鬼来攝去你的灵魂！</p><p class="ql-block">夷光：啊，你看他凶光闪的眼珠透露出他心中的恶念，阴沉的眉宇显示出他暗藏的凶心，他爆发的咒骂发泄出他愚蠢的愤恨！好，好，你骂得好，骂得痛快！你那些信誓旦旦的山盟海誓，甘言蜜语到那儿去啦？好，现在竟把你所有的恶气都发泄到我的头上来了，啊，这就是你用来报答世界上唯一能爱你的女人的一切吗？你就要用这样恶毒的咒骂来酬谢我的爱情吗？原来这就是我对你的无限关切所取得的代价？原来这就是我一心只爱你一个人，只关心你的荣誉和威名所取得的恩宠啊！我这笨蛋，我这轻骨头的女人，谁叫我如此真挚，如此疯狂地热爱你呢？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半神半人的英雄，我一直崇拜你，尊敬你，一心只为了你的幸福和安宁，可是使我深深遗憾的是你只不过是一个临危惊慌失措的胆小鬼，一个只会向女人跺脚发火，暴跳如雷的可怜虫。羞呀，没有骨气的男人啊，这个国家掌权的不是你吗？难道那有罪的伍子胥和展如不都是你杀死的吗？你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呀，我们女人顺从你们，崇敬你们，听从你们的命令，把我们的一切从灵魂到肉体的都奉献给你们，希冀在你们强有力的胳膊下得到保护。好，髙兴的时候，你们把我们当作玩具取乐，危急关头把我们一丢，或者把我们当作救难求恩的贡品。国家弄得一团糟，就把我们当作替罪羊，骂我们是司晨的牝鸡，亡国的祸水。羞呀，难道你还有脸皮来骂我吗？来吧，我不怕你的威胁，我太爱你了，我应当受到惩罚，勇敢些，来，打吧，杀吧，用你的兽爪扼死我吧！让我死在你的前头吧，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骂我，咒我，我也有权利要求你这样做，让我死去吧，违反一个女人的爱情，那是不必要的，不论生和死，不论人间地狱，我都将和你在一起！</p><p class="ql-block">夫差：天呵，别让我发疯吧！</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呀，你冷静一会，请你听我说，最清洁的泉水也难免含有泥沙，可是我坦白的心胸却没有练毫的不忠不负之意。大王呀，眼看恶运临头，无可挽回，那又何必伤心不已，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痛哭流涕。大王呀，对于已成之局，徒然悲伤惊痛，非坦无益而且有损。</p><p class="ql-block">何况我们也未必已经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呢。姑苏台不是一座坚固无比的城堡吗？我们凭借这样有利的地形和充足的粮草，我们足可以叫敌人只能对着坚不可摧的深沟高垒唉声叹气。敌人的围攻已经好久了，他们的兵士已疲惫不堪，已经成了强努之末，只要我们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反败为胜的啦！</p><p class="ql-block">夫差：哼，你的花言巧语倒是好听。</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既然痛苦是快乐的源泉，我们又何必为痛苦而心伤？历史上难道没有无数的战例，都是在最后关头绝处逢生，奋然一击，转败为胜的吗？</p><p class="ql-block">夫差：哼，你还想安慰谁呢？敌人是那么猖獗，我们的鹿砦和外堡都被敌人攻破了。我们的粮草虽然充足，可是羽箭已经不多，我们的伤亡很大，城堡里到处都是已经死去的人和奄奄一息的伤兵。啊，我的有灵有圣的先王先公，列祖列宗呵，来，来救你们不肖的子孙吧！</p><p class="ql-block">夷光：啊，大王，我要衷心求祷上苍，(跪下)伟大的主宰一切的天帝呵，我祈求你，祈求你从冥冥之中伸出拯救之手，愿你眷顾垂怜，使我至尊至爱的夫君脱身虎穴，腾离陷阱！愿吴越两国的百姓脱离战争之苦，安享太平！天帝呵，我愿将我的头颅和鲜血奉献在你圣洁的祭坛之上。(起立)大王，杀死我吧，愿我的一片诚心能感动上苍，让我们吴国象月亮一样从削蚀晦暗回复到圆满光明！</p><p class="ql-block">夫差：啊，我的爱妃，你的温柔的语言象一道和煦的阳光，融化了我心头的冰塊，使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呵，夷光，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刚才是我逼得你发了怒。</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难道我和你的命运不是维系在一起的吗?上苍垂鉴，自从神圣的爱把我们缔结鸳盟，我们就像两条用锁链紧地捆在一起的航船，在風平浪静的日子里，我们迎着明媚的阳光，并肩前进。一旦风云突变，遇上狂风暴雨，我们也只有一个共同的命运。如果我们不能从那黑涛白浪之间安全返航，也只有双双对对葬身海底！太王，为了你的荣誉威名，我懂得在紧急关头怎样处置自己，大王，给我一柄剑，我会用它抹过我的脖子，或者，我会从姑苏台上纵身一跃，把自己变成一堆肉泥。要知道一个卑弱的女子，如果明白自己肩负的责任和道义，也会激昂从容，视死如归，比起你们男子来毫无逊色！</p><p class="ql-block">夫差：真的？</p><p class="ql-block">夷光：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吗？</p><p class="ql-block">夫差：啊，我的亲爱的爱妃…不过，也许会像你所愿望的，我们会绝处逢生，在无数的颠沛危难之后，演出一幕欢欣的喜剧。</p><p class="ql-block">夷光：愿上天祝福我们。大王，这些天你总是这样忧心忡忡，我们的生活失出了欢乐，大王，来，让我们痛饮几杯，（斟酒、敬酒）忘掉一切的烦恼忧愁吧！</p><p class="ql-block">夫差：好哇，来，干一杯，再干一杯。哈哈，(照镜)我好头颅啊，谁来砍掉？我这肥白的脖子，谁来把它一切两段，像对付一段腐朽</p><p class="ql-block">的枯木头？(饮酒)</p><p class="ql-block">夷光：大王，你是上天的宠儿，时代的骄子，谁能把一星半点的灾祸降临到你的身上！</p><p class="ql-block">夫差：哈，你活着，你总有希望，一旦死去，你就永世成为鬼魂了。啊，温柔美丽的娇花呀，你虽然躲在我的怀抱里，当猛烈的腥风血雨袭来的时候，你也会遭到摧残的。啊，我的美人，宝贝儿，你是这样的美丽、优雅、鲜艳，天然的十全十美，我只能俯伏在你的足下。啊，我的主人，我的女王，打我吧.，骂我吧，用你可爱的小脚践踏我吧，我躺倒在尘埃里。唉，痛饮吧，欢乐吧，唱吧，跳吧。来，我的宝贝儿，美貌的暴君，仙人一般的魔鬼，我命中的冤孽，来，对我笑一笑，对了，笑得甜蜜一点，即使你欺骗了我，你欺骗我并不太难。啊，我多么愿意让你欺骗，一直骗我到死！（沉醉，睡去)</p><p class="ql-block">夷光：美妙神奇的酒啊，不可思议的魔力，他已经昏昏沉沉，人事不省啦。啊，天，大地已经死寂，风像狼饿一样在哀嗥，跳动的灯光暗影，象一张地狱的鬼脸。啊，天赐良机，我报仇雪恨的日子到了，我要复仇，我要为我的父母兄弟，为被奴役的家乡，为一切流血遭难的父老姐妹，为我那被这荒淫的暴君糟蹋蹂躏的青春，为我所受到的一切耻辱复仇…。啊，天，赐给我勇敢和力量吧，他的鲜血，这对我是多大的安慰和补偿，我要跪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倾听他临死的喘息！(拔吴王所佩之剑，再三拔不出，吴王时而辗转反侧，夷光推之，吴王时而呓语，时而鼾声如雷，后夷光拔剑在手，举剑欲刺，又犹豫，无法下手，如是再三）我为什么要杀死他？在他鼾声如雷的当儿，刺死他是多么容易。不，不能让他在甜蜜的幻梦中不知不觉地死去，这样死去不是太便宜他了吗？我这一剑下去，不是把他送上天庭了吗？不，对于这样的暴君，应当用烈火慢慢来炙烤他，用一切巧妙的酷刑加在他的身上，让他遍受临终的种种痛苦折磨，而不至于立即死去！（徘徊不定)唉，说起来，他倒也不是至凶至暴之人，当年他网开一面，不是赦免了我们越国的君王吗？又多次开仓账济越国的灾民，再说十多年他对我也确实是宠爱无比，百依百顺。啊，我太糊塗了，为什么要犹豫呢？还是趁早把他结果了吧！(举剑，吴王翻身坐起，作呕吐之状，夷光急藏剑于身后，吴王喊渴叫渴，夷光奉茶，吴王复睡下，夷光举剑，忽听脚步声）啊，有谁来啦？（急置剑入鞘，踉跄跌倒，弃剑于地，发出响声，惊醒吴王）</p><p class="ql-block">夫差：干什么？</p><p class="ql-block">武士：(急上)启禀大王！</p><p class="ql-block">夷光：怎么回事，大王刚歇一会儿。</p><p class="ql-block">夫差：(起立，夷光扶持)放开我。</p><p class="ql-block">武士：启禀大王，伯嚭相国他…他背叛大王，跑到勾践那边去啦！</p><p class="ql-block">夫差：混帐！是谁放他走的?</p><p class="ql-block">武士：是他自己趁着黑夜偷偷用绳子缒下城去的，等到弟兄们发觉，已经晚了。</p><p class="ql-block">夫差：万恶的奸贼，我拿住他，要把他剥皮剉骨，碎尸万段！(拔剑欲下)</p><p class="ql-block">武士：(另一武士上)启禀大王，勾践用箭射来帛书一封，请大王鉴察。</p><p class="ql-block"> （待续）</p> <p class="ql-block"> 第六幕（下）</p><p class="ql-block">夫差：(展信，读)从前天帝把越国赏赐给大王，你拒绝不收，以至激怒上天，如今天帝把吴国恩赐寡人，寡人不敢违背天命。如果你放弃抵抗，认输投降，我可以让你活下去，把你安置在甬东的海岛上，以五十家的租税收入，供你安享晚年。(撕帛书不碎，掷于地)该死！混帐！</p><p class="ql-block">武士：启禀大王，敌人的军营中已经喧嚣起来，正在整顿队伍，击鼓鸣号，可能趁着拂晓进攻，请大王早作准备！</p><p class="ql-block">夫差：走！(与武士等同下)</p><p class="ql-block"> 夷光：啊，他走了，我为什么会这样怯懦呢？我能够做些什么来贡献给我那复兴的祖邦呢！(茫然四顾)啊，有了，这难道不就是威力无比的兵器吗？(从灯架取炬火在手，蓦然见一蜘蛛垂下)啊一只蜘蛛，可怜的小生命，快逃命吧！(手托蜘蛛，将其从窗户放走)毁了吧！（于宫中放火，倾覆火盏等物，将帐幔等容易燃烧之物点着，火势渐大）啊，伟大的火呵，完成你神圣的使命吧！降临呵，你是显赫奕奕的光明，毁灭吧.，你岩层一般沉重的黑暗！火神，伟大的祝融，快降临到你的国中，跨上火炭的赤马，发起你爆烈如雷的性子吧！风伯，伟大的飞廉，迅疾的吹吧，吹吧，把你所有的口袋都胀破了吧！显示你不可一世的雄威吧！穿过洞房，进入深宫，把所有的火星都吹起冲天的大火来吧！腾跃吧，你金色的火龙，扭摆呀，你疯狂的火蛇，鼓噪吧，你叽叽喳喳的火鸦，翱翔吧，你灾祸的灰蝶，燃烧吧，你发霉的石块，燃烧吧，你腐朽败坏的木头！呼啸的狂风，咆哮起来吧，无情的火焰，猛烈起来吧！火呀，你这宇宙间最伟大的光明，火呀，你这宇宙间最伟大的神祇，火呀，你这宇宙间最伟大的创造力，火呀，你这宇宙间最无情的毁灭者，迸发出你无边无际的不可阻挡的伟大的愤怒吧，逆发示你无边无际的不可阻挡的巨大的力量吧！来呀，把这深沟高垒夷平了吧，来呀，把这铜墙铁壁熔化了吧！别可惜呀，这罗绮锦绣，别心疼呀，这雕梁画栋！烧吧，把这富丽堂皇的殿堂毁灭了吧，让这残砖废垒之中长满青草来吧！烧吧，把这峥嵘高耸的楼阁毁灭了吧，让这断壁残垣之上长出荆棘来吧！（幕后喊声：不好啦！着火啦！着火啦！）</p><p class="ql-block">旋波：(急上)娘娘，你怎么啦？</p><p class="ql-block">夷光：走，你给我走开！轰，轰，罪恶的宫殿在烈火中崩塌！轰，轰，血腥的魔窟在烈火中埋葬！呵，火呀，让你的舌头舔到那里就把那里化为一片灰烬吧！(火光冲天，随之变幻布景)微笑吧，东方黎明的晨曦！战慄吧，你挣狞残忍的黑夜！我的国呵，你要我的生命吗？拿去吧，拿去吧！你要我的鲜血吗？拿去吧，拿去吧，用它去染红天边㶷丽的朝霞，让宅放射红宝石一般的光华吧！</p><p class="ql-block">旋波：娘娘！</p><p class="ql-block">夫差：(与众武士、内侍等上)啊…！</p><p class="ql-block">旋波：娘娘！</p><p class="ql-block">夷光：(故意举火炬驱打旋波)滚开，我恨你，不要来阻挡我，你这无耻的女人，我要打死你！</p><p class="ql-block">夫差：好啊，你这该死的女人，滚到地狱中去吧！我要剖开你的胸膛,挖你的黑心！</p><p class="ql-block">夷光：昏王，难道你从来没有从我的双眸中察觉我不爱你吗？(屹立)夫差：且慢，我要让你慢慢地淌血，在烈焰的焦灼之下，绝望地死去。我要亲眼着着你的花容月貌，一刹那间化作飞灰！吃我一剑吧！(以剑连刺夷光之腹，夷光初犹站立，终倒下，喊杀之声，金鼓之声大起)</p><p class="ql-block">武士：(上)大王不好啦，越兵已经杀进宫廷，大王，赶快逃命吧，再迟就走不了啦！</p><p class="ql-block">夫差：滚开，你们这些混蛋，我要杀死你们！(乱砍乱杀，众人奔逃)哈哈哈，杀杀，杀它个尸山血海！(四处追寻)我要杀死天下的一切女人，让人类灭绝了吧！不要让一颗忘恩负义的种子留在世上。烧吧，烧吧，把一切都埋葬在火海中吧！我的宫殿，我的珍宝，我的土地，我的人民，一切都完了！满腔的希望之梦，一朝化为虚无！烧吧，烧吧，一切都不要留下，一切都让它毁灭！当心呀，永远不要相信女人，最贤良的女人都会假惺惺，永远不要迷恋她，爱她们，和她们结婚，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希望把她们统统杀死，她们的一切山盟海誓，甜言蜜语都是靠不住的！(时越兵冲入，与吴兵混战，吴兵败退）天，我已经到了绝处啦！先王啊，祖宗啊，还有你，伍子胥，你也来啦！你们来干什么？你们都来嘲笑我吗？我不怕，我要剜去我的眼睛，剥掉我的脸皮！来吧，恶鬼，你们都来缠住我吧！(挥剑乱砍，奔跑而下)</p><p class="ql-block">旋波:(抱住夷光)娘娘！(抱持至前台)</p><p class="ql-block">夷光：啊…。</p><p class="ql-block">范蠡：(戎装，仗剑而上)我冒烟突火，寻找我的爱人，到处是焦臭的尸体，腥味的血液。夷光，夷光，你在哪里？哪里来的呻吟呼号，这样悲惨？(发现夷光)这是谁啊？啊，是你，我的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夷光！</p><p class="ql-block">夷光：我要死了，哎哟，难过，难过，我渴，我渴呀，啊，水，水，灼人的火呀！我的喉咙在冒烟，在冒火。啊，快给我一杯水，我要渴死啦！</p><p class="ql-block">范蠡：夷光，夷光，你还认得我吗？(自怀中取出一绺头发）夷光，夷光，你还记得这绺青絲吗？</p><p class="ql-block">夷光：啊，你来了，我终于把你盼来了！我高兴，我真高兴呵，先生，你还恨我吗？原谅我吧！</p><p class="ql-block">范蠡：夷光…夷光…。</p><p class="ql-block">夷光：啊，竭，渴呀！</p><p class="ql-block">范蠡：你先躺着不要动，我去找点水来给你喝。</p><p class="ql-block">夷光：（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要离开我，我就要死了，我的血马上就要流尽了。抱住我，让我就像在母亲的怀抱里一样死去，给我最后的一吻，（范蠡吻夷光）我多幸福呵，一切都得到补偿了！啊，旋波，你不要哭。先生，她也是越国人，你还记得吗？她是和我一道来的。先生请照顾她，先生答应我，这是我最后的嘱托！</p><p class="ql-block">旋波：（哭）啊，娘娘…！</p><p class="ql-block">夷光：不要叫我娘娘了，啊，扶我起来，去到台边，让我看看东方初升的朝霞，啊，多美的早晨呵，我的灵魂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小鸟，就要离开我的躯壳了。啊，先生，我们能在那遥远的高处相逢吗？(死去）</p><p class="ql-block">旋波:(大哭)啊…！</p><p class="ql-block">范蠡：夷光，夷光，啊，你死了，你死了，多么伟大的牺牲，多么惨痛的胜利！眼泪像溶铅一样灼痛我的脸，让沸汤的深渊把我沉没了吧！(撕自己的胸口)天哪，哪一个人的心中装得下这样沉重的悲痛?啊你死了，让我再看看你的脸，你的眼睛，你的樱唇，夷光，夷光…你无情的火呵，把我们一块吞没了吧！(抱尸下）。</p><p class="ql-block">旋波：大人，大人…。（追随而下）</p><p class="ql-block">夫差：（披头散发，持剑上）啊，我已经缚在一个烈火的车轮上，死路一条了。</p><p class="ql-block">勾践：(戎装，率众将、武士上，围住夫差)投降，夫差，放下你的剑！我可以饶你的性命，让你安度晚年！</p><p class="ql-block">夫差：投降？让我活下去？让我像一只珍禽异兽一样关在笼子里供人参观，靠回忆辛酸的往事度日如年，在链索和烈焰中苟延残喘？卑劣的小人哟，从前我一举起我的宝剑，就可以叫你抱头鼠窜，我一声咳嗽也可以叫你丧魂落魂，心惊胆战。你不是曾经在我的脚下，让我给你打上奴隶的烙印，套上沉重的锁链，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宣誓效忠吗？现在你竟然命令我投降！天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循环吗？宝剑呀，我没有预备下可以立地制人死命的毒药，如今不得不仰仗你啦！(以剑自刎，倒地死去)</p><p class="ql-block">武士：(上前拾起吴王之剑，呈奉越王)启禀大王，吴王夫差已经死啦！</p><p class="ql-block">勾践：（接剑）啊，这把属镂宝剑曾经杀戮过多少高贵的头颅。（回顾，看着文种，咄咄逼人）文大夫，当年你献了九条灭吳的良谋妙策，寡人只用了三四条就大功告成了。文大夫，这把宝剑锋利无比，举世无双，现在寡人把它赏赐给你吧…，哈，哈，哈…！（文种惊恐失色，踉跄而下）</p><p class="ql-block">勾践：（回顾夫差尸首）他的死现在不过是一件无足重轻的小事啦，不要让他烦扰我们宁静的心灵吧，来，暂且把他的尸首抬到一边去。(武士抬夫差之尸下)</p><p class="ql-block">伯嚭：(上)哼，这就是暴君的下场！</p><p class="ql-block">勾践：太宰，哦，相国公，我该怎样感谢你呢？</p><p class="ql-block">伯嚭：微臣伯嚭恭祝大王幸运无疆！臣唯大王之命是从！</p><p class="ql-block">勾践：我看你有些得意洋洋了吧。不知廉耻的家伙，还是陪伴你的故君去吧！来，武士们，把他拿下！（武士向前擒住伯嚭)</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大王，你不是开玩笑吧。</p><p class="ql-block">勾践：万恶的奸人，自作聪明的傻瓜，滚到地狱中去吧！你想想你自能犯下的种种恶行，今日我要秉公审判，为吴王夫差泄愤，为忠臣伍子胥报仇！对于你这样的恶棍，应当千刀万剐，让你尝遍酷刑的滋味。不过，在今天这样喜悦的日子里，也没有什么必要的了，还是赏你个痛快的吧，来呀，武士，把他推下去砍啦！</p><p class="ql-block">伯嚭：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武士押伯嚭下场)</p><p class="ql-block">武士：(上)启禀大王，范大夫不辞而别，留下一封书信，谨请大王鉴察。</p><p class="ql-block">勾践：呈上来。（接信，展信看）这是怎么回事？哦，原来他也要效法那忠介的贤人介子推功成身退，归隐湖山林莽之间了。少伯呵，少伯，我正想与你同享富贵，共乐荣华，谁想你竟走了。好，众位贤卿，听寡人吩咐吧，对于这次战争中死去的王公贵族，我们要按照他们各人的等级身份依礼入葬。他们生前虽然作恶多端，可是人既已死，我们也不必斤斤计较，营营以求了。对于战死者的骸骨，我们要好生掩埋，不使暴骨旷野，对于他们的家属，应该予以抚恤，对于逃亡的士兵，发布救免令，让他们前来归顺。然后我们将要北渡江淮，约定齐、晋、宋、鲁、卫等各国诸候，歃血会盟，同尊周室。我们还要派出使节去洛邑朝觐周天子，贡献方物，并向他报告我们胜利的喜讯。我们还要派人出使各国，行交聘之礼，表示我们敦睦邦交的诚意。众位贤卿，多年以来吴越两国互为仇敌，战祸连绵，烽火不息。如今上天悔祸，吴越并为一家，干戈化为玉帛，冤仇瓦解冰消，从此艳阳高照，绿水盈盈。愿上天眷顾，使我国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蒸蒸日上，昌盛无已。现在孤王命令，打起鼓来，奏起乐来，燃起庆功的庭燎，响起喜庆的爆竹（注：以竹筒投入火中燃爆，发出响声，称为爆竹）宰牛杀羊，烹调起来，让我们尽情地狂欢痛饮一番，最隆重最热烈地庆祝我们伟大辉煌的胜利！</p><p class="ql-block">众臣、将士、宫女：万岁，万岁，万万岁！</p><p class="ql-block"> ——剧终——</p><p class="ql-block"> （一九八零年五月十七日第四稿于兰溪，二零二四年十月五日整理，陈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