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六)7月9日,星期六。</p><p class="ql-block"> 忽听,隔床传来低低地抽泣—— 她是个比我早来了几天的女患者,约六十多岁。我问他,“为啥哭?”</p><p class="ql-block">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一番话来:</p><p class="ql-block"> “俺家住靠山屯,分田到户后也攒下几个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莜面山药蛋伴苦酸菜是家常便饭……。县城赶庙会,老头子说要领我去见见世面。我说,啥见世面?那是花钱!记不清是哪年去了一次,街上的男男女女穿的花红柳绿的,头发黄的,红的……,弄的和我家羊羔屁股似的,看得我脸红心跳,晕头转向,连东南西北都翻不清……,更要命的是……是城里没茅房。找了半道街,也没有找见,问人,说在楼房里。唉呀!茅房怎么在楼房里?那还不臭死人?进去后才知道……不臭!干净得比俺家的锅台面还干净”。</p><p class="ql-block"> 我俩“噗嗤!”笑了。</p><p class="ql-block"> 她说“你俩别……别笑话俺。老头子说俺打扮打扮不次于城里人,要领俺到商场买件衣服。我一看哪一件衣服都好,手一摸光光滑滑软软绵绵,就是贵老鼻子了,好几百呢!俺那二亩地的莜麦也换不了一件衣服,俺心疼,死活没卖!临了,在路边摊花了四五十块买了件花上衣,俺年年过年穿。俺那帮老姐妹说俺花了心,俺说你们头发长见识短,就像地窨子里的蛤蟆,就看见头顶上那坨天——去城里看看!”</p><p class="ql-block"> 女人就是爱唠叨。我说“那你刚才哭什么?”</p><p class="ql-block"> 她大口大口地喘了一阵子,接着说“不怕你们笑话,俺攒了一辈子的钱,没几天就花完了,医院要再续费。俺求东家,借西家也凑不够几个。孩子吧,外出打工挣是挣下几个也给俺花了。没办法,儿子要卖老宅,可那是俺祖祖辈辈遮风挡雨的地方呀……”,说着她又娓娓地哭起来。</p><p class="ql-block"> 哭着,她又费力地喘了一会儿气,接着又说“儿子劝俺,‘妈,钱是人挣的,有命比啥都强’。理是这么个理,可俺实在舍不得呀……”</p><p class="ql-block"> 她哭得我们心里象压了块石头。</p><p class="ql-block"> 辛苦攒钱一辈子,得病花掉一会子。</p><p class="ql-block"> 医院收费没商量,休与医生论短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