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艺术——冈仓天心与他的《茶之书》

关巍

没读《茶之书》之前，我不知道这是一本85000多字的小册子，也没想到这本薄薄的小册子这么有内容、有文化，更没想到书的作者冈仓天心原是一位成功的斜杠青年，他集美术教育家、作家、诗人、茶人、东方文化学者等诸多名头于一身。 约在十几年前，我在京都的一间茶舍，第一次见识了日本茶道。颇为遗憾的是，彼时，我对茶与茶道知之甚少。现在追索模糊的记忆，大概记得女主人用茶筅打出一碗抹茶，茶汤上泛着又绿又细又密的泡沫，记得女主人奉茶时一招一式那种教程化的礼节，记得那是一间有四块榻榻米大小的茶室，逼仄且简单，有静雅高洁的庭院，有大隐于市、闹中取静的茶舍。 及至读了《茶之书》，我才对日本的茶史及茶道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品悟到千利休与茶道“和敬清寂”的意境，知晓了茶道是一门融合了书法、绘画、插花、陶器、建筑于一体的艺术，理解出“唯有以美而生之人，能以美而死”的理念。 于是想，要深入读好《茶之书》，有必要先来认识一下作者冈仓天心。1863年底，在日本横滨一家贸易商行的仓库里，已由武士成功转型为商人的冈仓勘右卫门，迎来了家里第二个孩子。因为生在仓库里，故取名“角藏”，后以为俗气，遂改名“觉藏”。上大学后，青年觉藏自己把名字改作“觉三”，诗人觉三又自号“三匝”。30多岁时，觉三偶然间发现胸前的几道疤痕形似草书“天”字，因近心脏部位，便自黑地取了一个雅号“天心”。这一位就是冈仓天心，明治时期引领一代风潮的大咖级人物。 冈仓天心打小就精力充沛、爱好广泛。8岁时随一位美国老师学英语，9岁又跟着一位法师学《四书》，大学时学的却是政治与理财，在学期间又拜师学习绘画。近而立之年，冈仓天心已成为东京美术学校校长、帝国博物馆的理事与美术部长、日本青年绘画协会会长。后来，仕途多舛，中途创业，他与友人创立了日本美术院。又出国担任了波士顿美术馆东方部顾问、主任。从这个角度讲，冈仓天心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术教育家。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国外看到西方世界对东方固有的偏见，觉得自己有使命有责任推介东方文化，要让西洋人不仅知道日本武士道“死的艺术”，更要知道茶道“生的艺术”，于是先后写下《东洋的理想》、《日本的觉醒》和《茶之书》等“英文三部曲”。这其中，《茶之书》影响最为深远，不仅有法、德、西、瑞典等多语种译本，还曾入选过美国的中学教科书。 创作《茶之书》伊始，冈仓天心仅凭手边一本中国陆羽的《茶经》，就以艺术的视角，文化的高度，通过对茶艺、茶室、书画、插花等茶道相关元素的精彩介绍，阐述了茶之于道与禅的核心理念，描述了千利休大师的茶人风范，进而推导出“一碗人情，百年茶典”的文化观点。 《茶之书》全书贯穿了冈仓天心对茶文化乃至东方文化的推崇，阐释了他对东方文化的哲学思考。他始终强调“茶的哲学……是我们整套融合伦理与宗教的天人观”。在谈到茶史、茶艺时，看得出他对茶知识的熟稔，从柴米油盐酱醋茶中的茶，到琴棋书画诗酒茶中的茶，冈仓天心这样讲到“无论原本贵贱高低，只要你是茶道信徒，就是品味上的贵族。” 在书中，最能引发共鸣的是这样一段话：“在这个万事民主化的时代，人们叫嚷着凡是最受大众欢迎的，就等于是最好的，无视心底感受如何。他们要的是昂贵，而不是精致；不是美丽，而是时髦。”时至今日，我们所看到的，或经历过的，社会上一些或多或少存在的现象，和冈仓天心于百多年前所讲到的竟有那么高的相似度。修心养性与浮躁奢华，不就是太合秀吉的“黄金茶室”与千利休的“草庵茶室”的比对吗？“若要淋漓尽致地赏玩艺术，就必须得真诚面对此刻的生活与生命。” 小册子，大道理；小册子，大智慧。“生活的艺术，便在于不断重新安置周遭环境”。冈仓天心如此说，是告诉读者要始终保持一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