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甘行之大地之子

谢玉盛

2016年底，在甘肃省酒泉市的瓜州县，一座名为“大地之子”的雕像落成，没有开新闻发布会，也没有宣传报道跟进，现实却给了这个作品一份轰轰烈烈的大礼。雕像落成后，迅速走红大江南北，一年间红遍全国。一个座落在大西北茫茫戈壁滩上的“孩子”，何以引得无数世人争睹？请看《大地之子》雕像。

一个婴儿状的孩子，孤独地趴在戈壁滩上，屁股朝天，神情恬静，似在酣睡。在这个寸草不生的大漠，“横空出世”一个孩子，人们看到的第一感觉是愕然，然后是心疼，再后是发问：这孩子从哪里来的？她的母亲呢？没人知道。

猜测总是从最坏处开始。你来自大巴山还是大凉山？流浪在这里迷路了吗？你的母亲呢？去爱别人家的孩子了？父亲残疾？爷爷奶奶呢？他们老了？病了？别哭，孩子，梦里有你美好的明天。

想得更远的是，在这荒凉的不毛之地，谁为你遮风挡雨？谁为你盖被驱寒？母亲们见不得也无法容忍一个孩子被遗弃在大漠的残酷事实，要求拆除这个雕像，要不然在旁边再竖一座“母亲”。中国的戏剧多以大团圆结局，这很符合国人的审美情趣，皆大欢喜。但是，这些要求显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毕竟时代在进步，更多的游人是理性的，他们没有感情用事任着性子来，而是开始关注这部作品的由来和意义。笔者离开青海到甘肃，第一站准备去的就是这个景点。导航上竟然有“大地之子”，可见名气之大。雕像前面，有瓜州县委县政府立的一块石碑，上面的文字能够解惑答疑：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雕塑系教授、系主任、雕塑家董书兵独立构想创作，自筹经费，创作完成的大型雕塑《大地之子》作品，长15米，高4.3米，宽9米，采用3D数字技术逐块雕刻红砂岩石材，安装而成。这是迄今国内外首例最大的数字雕刻的石雕作品。

上面提到的“自筹经费”，无疑不是政府项目，而是作品系个人捐赠，这确实是一个壮举。董书兵出生于新疆，对大西北很有感情，也很了解，据说这个酣睡的孩子是他从自己以前的作品改进而来。

假如这件作品放在室内或城市的任何地方，仅是一件艺术品而已。但放在戈壁滩上，其意义就远远溢出了作品本身。这片被沧海桑田磨砺的戈壁，是被都市文明遗忘的地方，作者将一个孩子轻轻放在这儿，显然是以此种植生命。这是对亘古岁月的一份凄美怀感，也是对未来文明的美好憧憬。瓜州是古丝绸之路上的交通重镇，联系到这一点，意义就更不一般了。还有，据说作品有呼吁爱护地球的人文情怀。解读诸多，见解各异，《大地之子》似乎成了达芬奇密码。

那天下午到达景点时，参观的人很多，“孩子”的周围挤满了人，根本看不到全貌，也无法定下心来。从县城到景点有三十分钟车程，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我便开车向“孩子”赶去。到达的时间正好，太阳还未升起，天边已泛红云。从远处望去，一个小不点儿趴在戈壁滩的一个山坡上，那是大地之子。红云环绕在他的周围，他安然酣睡，面似微笑；红云多了起来，铺天而来，如被衾笼盖，他还在酣睡。失去母爱久矣，梦中的孩子不肯醒来。

据说这个作品的创作灵感来自叙利亚战争，一对母女逃亡途中母亲死亡，孩子思念母亲，在海滩上画了一个母亲，躺在画中享受母爱。也有人说，这是艺术家的创作。不管图片来自哪个版本，它们都指向一个主题：母爱是人世间最深沉的温暖，失去母爱，就失去了成长的滋润。《大地之子》最打动人心的地方，或许就在于此。

太阳就要升起了，温暖的晨光最先照亮孩子的小屁屁，他的全身有一种半玉状的晶莹。晨光洒满了沙地，呈献一地金黄，他仿佛与这金色的大地融为了一体。此时与他合影，就是在向这生命的伟大奇迹致敬。

他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佛陀那样，双目微闭。他在看这个世界，也在看世界上的每个人。他知道，这世上有人正直善良，有人狂妄自大，有人救赎，有人杀戮，有人向前，有人倒退。天道轮回，善恶有报；而万物之美，唯有向善。佛陀总是这样度人。

俯拥大地，背接苍天，《大地之子》仿佛在这儿静候了千年。他是戈壁滩天地相交的神灵，风雨不动，安卧如山。游人，请尊重他，不要惊动这孩子，更不要践踏欺凌。

站在《大地之子》身边，你会感到被一股气场包围，让人难以平静。望着他的眼睛，感觉有一种期盼——期盼世人敬畏天地，敬畏天下所有的生命。需要人们怜悯他吗？不，恰恰相反，是这神灵般的孩子怜悯着我们。人世间那些无聊的躁动，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名，从天上俯视，我们都是蝼蚁般的存在。《大地之子》光芒夺目，对我们恩重如山，面对他，我们无地自容。

有游人赋诗——

茫茫戈壁卧婴童，

一任寒霜一任风。

人类原来没长大，

南柯仍在梦乡中。

本文部分图片来自网络，致谢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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