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小说】老赵醉酒记

蓝剑

（微小说）

老赵醉酒记

鸽子

　　老赵悄不声儿出门的时候，哥儿几个还在起劲地闹着，扯着。他差不多是扶着墙出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他知道，无论让哪个哥们看出他有溜的迹象，那他就走不脱了，得趁现在还算清醒的时候赶快溜。

谁知出来被冷风一吹，头就有些发晕，想清醒也清醒不了。而且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走起路来总是打飘。关键是胃里不太舒服，感觉酒在里面鬼鬼祟祟地酝酿着什么阴谋，似乎要发动一场政变。就像一股股汹涌澎湃的暗流在肆无忌惮地拍打着堤岸，眼看着就要决堤，惊得老赵赶紧一把捂住嘴巴。这是大街上，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现场直播，即便是丢丑也要丢到没有人的地方去。所以老赵憋着一股子蛮力使劲地闭紧喉咙，把那些伺机暴乱的危险分子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逼着它们很不情愿地打道回府。

今天喝的的确有些多，眼睛都是蒙的，所有景物看起来就跟在梦里一样，虚虚幻幻，似是而非。

走在路上，脚底下像是踩着一堆堆棉花，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平时的那种踏实感。身子也好像不是自己的，老往两边晃，想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因此他打算打车。然而招了好几次手，居然没有一辆停下来。只好踉踉跄跄地挪着步子继续往前晃。

　　就这样一路晃着，脚下时不时打着趔趄，身子忽左忽右，有时还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就像是有人从后面拽着似的，往前走几步，往后退几步。退着退着，一个坐墩就坐到了地上，准确地说是摔在了地上。虽然实实在在地摔了一跤，浑身上下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就跟被医生麻醉过一样，木的。老赵本想坐在地上歇上一会儿，实在是有些困，但这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太丢人。便扭动着不怎么听话的身体笨拙地爬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晃着晃着，又一个趔趄。就在身子将要倒下而又未倒的时候，恰好被一棵树挡住。老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媷住树干，总算把自己给稳住了。这是人行道边的一棵香樟，大约碗口粗。为了不使自己软绵无力的身子再次摔倒，他干脆一个熊抱，把它结结实实地搂在怀里。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老赵感觉胃里一阵哆嗦。这时，里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酒又开始躁动起来。它们如同困在牢笼里的千军万马，狂暴地搅起一股股暗流在狭窄的空间东奔西突。当然，它们的最终目的是向往自由，寻找逃出生天的路子。当终于明白自由之路被老赵的强权和专横给堵住以后，狂躁的酒们更加暴躁了，愈发加大了反抗的烈度，它们以翻江倒海的愤怒表达着空前的不满。而恰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这阵冷风给它们提供了契机——老赵直觉得胃里一阵紧抽，几乎没有停顿，喉咙就变成了高压水枪，扑的一声，千军万马就从嘴里狂奔出来……

　　听到手机铃声的时候，老赵发现自己居然软塌塌地坐在地上，但树还被他死死地抱在手上。他的头无力地埋在两只箍着树干的胳膊里，整个儿看起来像是行走的猩猩高举着长长的双臂，很是有些滑稽。显然，自己就是在这种十分滑稽的状态下睡着的。但即使睡着的时候，老赵依然没有松手。这是一种本能，本能告诉他哪怕松开一只手身体就会失去重心，整个人就会像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但现在他必须要腾出一只手来接听电话。老赵两手顺着树干使劲地往上用力，试图使自己站起来。他想站起来的目的是要把自己靠在树上。如果能稳稳当当地靠在树上，就不需要两只手来固定身体了，可以腾出一只接听手机。但老赵往上努力了几次，发现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无论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

他只好维持现状，打算闭上眼睛再休息一会。然而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里都是星星，不，是流星。直觉得天和地在不停地旋转，瀑布一样的星星在他脑子里无休无止地飞落直下，转得他难受极了。

　　手机再次响起。老赵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电话无论如何是要接的，说不定是老婆打来的。老赵之所以提前溜出来，就是担心老婆对他的“担心”。老婆一直反对他在外面喝酒，他的酒后表现实在是让她伤透了脑筋，不是洋相百出，就是摔得鼻青脸肿。而老婆的担心总是用不满和愤怒来体现的，说得直白一点就是斥责和咒骂。老婆的咒骂虽然不杀人，却诛心，常常把老赵憋出内伤弄得痛不欲生。老赵可以什么都不怕，但不可以不怕老婆。便赶紧双手抱紧树干，再次使出洪荒之力把自己身子往上移动。老赵觉得这一次他把一生的力气都用完了，还好，谢天谢地总算把自己给弄了起来。这才一只手抱紧树干，另一只手掏出手机。

摁开手机还没等他发问，里面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老赵你在哪呢？”

“你……你谁？”

“我老钱！ ”

“在……在外面呢。”

“你咋走了呢？”

“我喝多了，不……不走，还走得了吗？”

“什么？我们在你家喝酒呢好不好，人都没散，你咋没影了呢？”

一个激灵，老赵的口齿顿时流利起来，回道：“哎呀妈呀，喝麻了喝麻了。你们等着我噢，等我回去。”



（作品为原创，未经本人同意严禁复制、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