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书圣林散之到底厉害在哪儿？专业客观分析！散老草书风第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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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散之（1898 - 1989），名霖，亦名以霖，字散之，号三痴、江上老人、左耳、聋叟等，乃江苏江浦县乌江人士。其诗、书、画皆精，备受赵朴初、启功等赞誉，素有 “当代草圣” 之称，位列 “20 世纪十大杰出书家”。

林散之的草书尊崇古法又勇于破旧立新，在着重传统传承的基础上始终致力于变革创新，最终巧妙地将诗画技法融入自身草书创作当中，更凭借独特的笔墨技法探寻出新奇峻拔、古朴高远、刚柔并济的书法风格。林散之一生倡导 “字为心画”，于治艺之余，读万卷诗书，行万里路途，壮其胸怀，扩其眼界，注重心性人品的涵养，在精神境界的追求上超凡脱俗，能够精妙地将 “天人合一”“阴阳互变”“虚实相生” 等传统哲学思想寄寓于书法之中。同时，从书法史的视角来看，林散之的草书别具一格，其草书在笔法、墨法等方面对于传统书法史中草书的创作与理解皆有着极大的创新。

一道禅造诣

林散之草书能够取得这般成就，一方面归因于他深厚的书内功夫，即于书法技法层面长期的勤勉修习；另一方面源自他广博的书外功夫，例如诗书画皆优，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者乃是书法家成功的基石，后者则是书法家奠定个人审美趋向，形成超俗的格调与境界的决定性要素。林散之独特草书风格的形成，主要源于其独特的艺术审美理念，而其审美追求深受道禅思想的濡染。倘若追寻林散之的行迹，便会发觉他与道禅紧密相连。《林散之春日山月联》、《林散之红雨青山联》两幅代表作的文辞完全就是禅道文学传统。

林散之的母亲吴太夫人一生虔诚礼佛，在母亲的影响下，林散之自幼便与佛结缘。1943 年，他于和县观音阁皈依佛门，成为一名居士。自此，他成为该寺觉澄大师讲经坛的常客，时常与大师探讨佛理，在此，他收获了精深的佛法学识。1960 年 3 月，已是广州六榕寺住持的觉澄大师在北京开完政协会议，返程时途经南京江浦狮子岭，林散之曾以弟子之礼陪伴大师两日，临别时还赋诗五首相赠，其中最后一首写道 “道存两粤地，日暖六榕天。欲借上方力，来传大乘禅。慈悲我佛愿，欢喜众生缘。他日曹溪路，相依慰暮年。”

唐高僧六祖慧能曾在曹溪宝林寺讲说佛法，林散之借此典故，表露了他一心向佛之心。林散之也多次透露他 “生天成佛” 的思想，如诗句 “生能成佛尤尘垢，死化为猿实散仙”，“寿民真宿世，谢客自生天。怀冷十年字，机忘一味禅”。对联 “生天成佛谢灵运，旷世知音钟子期”。1989 年，林散之临终前留下的绝笔亦是 “生天成佛” 四字。林散之的居士生活方式，影响了他的人生观、艺术观，正如他的女婿李秋水所指出的：“他的诗和艺术受佛学的影响，具有佛学的哲理和禅的境界。” 实际上，不止是佛学的影响，还有老庄道家思想的影响。

林散之对老庄思想深有体悟，时常以诗记载，如 “容世鹪鹩寄，全生麂鹿逃”，又常常以老庄思想来论书法，如 “得了天机入了手，纵横涂抹似婴孩”。面对林散之的草书，我们难以分辨这一行受到禅宗思想的影响，或者那一字受到老庄思想的浸润，因为在他的笔墨之中，禅宗思想与老庄思想已然融合无隙。道禅思想对林散之草书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境界与功夫两个方面。

1. 哪里出境界

方东美先生在论述中国的儒道佛各家哲学时，曾言道：“各家之间，不论其心态气质存在怎样的差异，其世界观或宇宙观无不是倾向于依据理想层面来立论。” 实际上，中国的艺术，尤其是诗书画印，通常也存在一种理想境界。艺术家的一生便寄情于对这一理想境界不断追寻并不断趋近的进程之中。深受道禅思想影响的林散之，所追求的理想境界是什么呢？乃是天然。

在林散之的论书诗里，我们能发现林散之最常使用 “天机” 一词来进行表述，例如 “天机流露出精神”“天机透出即功夫”“得了天机入了手，纵横涂抹似孩婴”“写到灵魂最深处，不只有我更无人？” 除 “天机” 之外，林散之偶尔也会运用 “天然” 一词，比如 “风林有力天然得” 等等。

天机与天然，所表达的意思实际上并无差异。都是指要去除雕琢，回归自然。林散之将前人论草书时常提及的 “屋漏痕” 与他的 “天机” 观念相互贯通，他说 “天机泼出一池水，点滴皆成屋漏痕”。“屋漏痕” 这一词汇，若从禅宗的视角来看，它近似于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的境界。林散之对这种境界极为崇尚，比如他论画时说 “人间无限生机在，草绿池塘花满溪”。对于诗境，他亦是如此。

据俞律《林散之文艺二题》记载，“先生又问宋诗佳句，我举黄庭坚‘入鸥同一波’，他笑笑说：‘苦练出来的’，先生又问我读清诗否，我便列举了几句精彩的。先说：‘万山青到马蹄前。’先生不语，我又举‘黄叶声多酒不辞’，他仍不语。我想到龚合肥，又说：‘流水青山送六朝。’他点头说，这句才没有火气，称得上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 由此可见，林散之的天机观，贯穿了他的整个艺术生涯。天机，便是那自由自在、生机盎然的水自流花自开的天然之境。因此，他对于刻意矫揉造作，缺乏天然意趣的书法，往往持批评的态度，比如他论及北宋黄山谷的书法时讲道 “山谷早年的书法接近二王，中年之后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中宫紧抱，长撇捺向四周延展，形成辐射般的力度。佛印和尚还说他的字俗，因为一心追求完美，处处谋取态势，锋芒外露，在纵横挥洒中丧失了天真烂漫的趣味。”

从这里林散之对黄山谷书法的批评，我们能够更清晰地看出林散之崇尚的是天真、天然。他的草书艺术从一开始就朝着 “天机” 的境界努力迈进，所以我们能够清晰地察觉到其前后草书风格的连贯性，又因为其草书一直处于层层递进、不断接近 “天机” 境界的过程之中，所以我们又能在这个过程中看出其前后草书在风格延续中的差异。在此，我们还会产生一个疑问：林散之何以能够不断接近这个理想境界？这便要论及他的工夫观。

2.功夫是什么

在林散之之前的书画家中，对修与悟有着深刻阐述的，当数明代书家董其昌。林散之与董其昌在论述修与悟时的共通之处在于：两人对禅都有自身深切的体悟，因而都以禅宗的功夫论来阐释书法的工夫论。修与悟的问题乃是禅宗工夫论的核心，董其昌觉得书法亦是同理。董其昌年轻时曾临摹过王羲之的《官奴帖》。二十年后再度临摹，自跋道：“（官奴帖）今为吴太学用卿所藏，顷于吴门出示予我，满足了我二十余年的积念，遂临此本云。抑或我二十余年前曾书此帖，今对着真迹，豁然有所领会。大概渐次修行而顿悟证道，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假使当时便能达成，不经苦心思索牵挂，未必契合真谛。怀素有言：‘豁然心胸，顿时释去凝滞。’说的便是今日之情形。” 二十年前，董其昌曾经临摹过《官奴帖》；二十年后再次与该帖相遇，此时 “豁然有会”，这便是悟。然而若没有这二十年的逐步修炼功夫，那就 “未必契真”，又怎能有今日的顿悟呢？书法虽离不开技法，但终究是关乎生命与心灵的艺术。古人云 “书与道通”。欲达于道，修与悟乃是根本，在这一点上书法与禅宗的修道途径是一致的。

林散之对于此问题有着比董其昌更为细致的分析论述：“艺贵参悟！参是走进去，知晓其中的奥秘；悟是创造出来，有属于我的风貌。参是手段，悟是目的。参的过程中存在渐悟，积少成多，有了飞跃，便是顿悟。悟之后还要继续参，愈参愈悟，愈悟愈参，境界超越他人，此为妙悟。参悟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参是吞食桑叶，悟是吐出优质的丝。不参不悟，就如同腹中无叶而难以吐丝。”

这是一段精妙的书法工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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