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表

黄新华

早先，戴手表是件很奢侈的事，因为建国十年后才有自己生产的手表，一水儿的进口货，能戴上手表的都不是一般人，那可真是权利和身份的象征。

谁家里有个座钟（北极星）算好的了，一般要听话匣子（收音机）里滴滴报时声，“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

1956年国庆节刚过，苏联展览馆举办日本工业展览会。我爸买回来一个红色的闹钟，非常漂亮，上中学后归我使用了，每天要对时上弦。它伴随我十度春秋，很有感情。

现在这个闹钟已经坏了，亦没有修复的价值。拿在手里把玩，发现铜刻“SEIKO”精工，日本名牌。它见证了新中国首次进口日本产品的历史…。

我接触瑞士手表很早。

抗美援朝时，南洋巨商陈嘉庚送给部队一批瑞士欧米伽金表，表壳是真金的，我爸得到一块儿。我大哥参加工作后，老爹给他了。不小心，“四清”下乡摔裂了。我妈拿到王府井亨得利表行，老师傅给锯上了，是黄铜锯的，严丝合缝，我觉得比原来还珍贵，简直是艺术品。可惜我大哥又弄丢了。要不然，有可能传给我。

高中时，戴一瑞士杂表 罗唐纳，真准。

1968年当兵也带着。一次连队挖渠到中午，精疲力尽，一看表12点，我跟班长说到点儿了…，没人搭理我，连长收工哨不吹就得接着干，直至12点半才收工…。

由此，我闹清楚了“谁的官儿大，谁的表准”的道理，把表收藏了起来。

七十年代初，在193师打篮球。老学长潘声浩掏出几块儿瑞士表，有罗马、梅花、英纳格，每块儿一百来块钱。那时没假货，卖给我们也没加价（有发票），纯属关系货。我没买是因为有罗唐纳了，一百多在当时也不是个小数。

这块儿罗唐纳戴了二十几年，七八十年代出了一款上海牌军表，黑盘防水半自动机械表，个大，表盘上有一圈能转动的密位刻度盘，时价240元，我戴了几年。

后来我妈给我们一块儿新的欧米茄，没舍得戴，直到换电子表。

电子表的出现，使我的观念撤底改变。

省事，不用每天上弦；省钱，就三十几块钱，日本机芯，坏了撇掉不可惜；精准，没有机械表的误差，还轻。

我一块儿假雷达石英表戴了十几年，表蒙子换过三个，直到一次游泳忘摘了，报废扔了……。

我还喜欢挂钟，电子挂钟，每屋一个，抬眼一瞥，即知几点，了然。

智能手机的出现，使人们的生活发生革命性的改变。手机是当下绝大多数人看时首选，我亦如此。

因为手机的多功能使其成为每日贴身之物，腕表已经多余，似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直到2019年去瑞士，才知道手表除了看时间，还有其它作用。

同行的军总教授，小媳妇为他庆生日，花十几万买块儿瑞士名表当礼物送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众哗然。我们家老田说“你要喜欢，给你也来一块儿”，吓我一跳……。

社会上流行这种风气，就像女人的金银首饰一样，手表也是装饰，是男人身份的象征。我是男的，但没身份，啥也不是，因此，啥也不戴，一身轻松。

瑞士名表还能保值。

在瑞士表行，中国人成盒的买、成打的买劳力士、欧米茄顶级名表，就像菜市场买黄瓜，老外都看傻了…。我们这些个只知道挑选便宜散装巧克力的主儿，情不自禁“我操”之余，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些人，花巨资买一堆手表干什么。

这就是差别，难怪我们发不了财。人家知道什么表什么价值，哪些表能保值，哪些表有升值空间。他们一定是要到瑞士本地，买纯手工定制限量版的名表，对香港、深圳产的同类手表避而远之，看都不看。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朱成说我们家孩子本分，说白了不爱折腾。什么股票、彩票、置地、买房、作买卖…的事儿，从不掺和，只求得过个安稳。

老人留给我的欧米伽手表，尽可能一代代传下去，给子孙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