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驾东北.天边（终结篇）

踏雪无痕

天边，很遥远，而且难以逾越。某种意义上，那道长长的国境线，对于境内居民，就有一种“天边”的感觉。

额尔古纳，毗邻俄罗斯，在我们内陆腹地的人，那就是远在“天边”了。

其实额尔古纳既是一个边境城市，也是中国目前原状态保持最好、面积最大的湿地。

不仅如此，它还是一条河流的名字。

额尔古纳河是旅游者最常提到的地方。自1689年《尼布楚条约》签订后，这条河就成了中俄之间的界河。

从呼伦湖流出后，海拉尔河流过呼伦贝尔大草原，直到流成了额尔古纳河。河流蜿蜒曲折，孕育了大片湿地。流啊流啊，由平缓到峻急，从涓流到浩大，将1600公里路程中收集的来水，一起倾入黑龙江。

在这条河的右岸，沿着河的走向，形成了一条风光旖旎的观光带。人们常去的黑山头、五卡、六卡、七卡、八卡、九卡，室韦乃至边境小村奇乾，在天南海北的旅游者中都有口碑。

从莫尔格勒景区出来，艰难驶过一段十余公里长的弹坑路，下午四时许，我们赶到了额尔古纳湿地景区。

无奈景区下午四点半就闭门谢客。灵机一动，坚记起曾经来过的景区西面高坡。寻寻觅觅，一番曲折，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找到了这个地方。

高度正好，光线正好。这里放眼，坚说比进了湿地公园还要好看。

这是近观与远观的区别。对于大块的风景，其实拉开一点距离更有想象力空间。就像长焦镜头擅长局部特写，广角长于宏大画面的描绘一样。

落日余晖洒满一大片林地。从山头俯瞰，河流出没于林间，一棵棵树影都被拉长了。这时候，树冠的明亮和低洼处草地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光影斑驳，呈现出丰富的影调层次。

顺坡照得见阳光的地方一片金黄，而逆着阳光往上看，攀上山头的同伴，一个个都变成了明亮天光中的剪影。

沐浴在霞光里，大家兴奋莫名：景区把我们挡在外面，可是这里，一点不比景区差：“安逸，坚哥尽带我们看些不收费的风景！”

在额尔古纳小木屋歇过一宿，次日起身，逛过列巴作坊，就沿额尔古纳河流淌的方向往室韦方向走。

这一片，也都是野景。看看就到了黑山头（木兰辞：“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该不是这里吧）。

山上眺望湿地，林丛郁郁莽莽，延伸到天边。额尔古纳河穿林而来，又蜿蜒穿进树的海洋。万绿丛中，望得见几棵等不及霜寒的树，它们大方地把自己的一点红呈现给远道而来的我们。

坚说，上次来这里，季节稍晚，一大片红叶扑面而来，嗨，真是层林尽染哪！

羊群在林间歇息。仔细看，树隙里有一辆摩托，哦，牧羊人在补一个没睡醒的早觉？

其实牧羊人是警醒的。羊群移动，摩托车又不见了。一会儿，大群羊头尾相衔，排成队渐渐没入林岸，牧羊人呢，紧随其后，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身影。

清朝在额尔古纳右岸设立了巡哨的卡线，现在还遗留五卡六卡七卡八卡九卡的称呼。卡线的风景，是这一大片的精华。前年做功课，我和游伴曾把它们列为必到之处，可惜后来没有成行。今天，终于见到了卡线的真貌！

卡线总有几十公里吧，我们从黑山头过来，应该是切入了五卡。记忆中是走了一段才见到了六卡的碑牌。记不太清还有一个原因，是额尔古纳河右岸风光总体上具有一致性。

这一段，隔河与俄罗斯毗连，河流主航道正中是边界线。河的两岸是护岸树丛。树丛之外，在右岸，一片草地之后就是边防铁丝网，告诫人们不要轻易接近。

右岸坡地多，左岸俄罗斯，摆来摆去的河湾留下了一大片辽阔的草原。隔河望去，偶尔可见对方的小村庄，镜头拉近，高高低低，一片屋脊。

虽然这一大片风光近似，可是经得起看啊。慵懒的河曲，旷野中点缀的林树，羊群，还有闲闲躺着的草卷。秋色降临，它们便各自翻出最美的颜色，摆出不同的姿态。这场景，配着亘古不变的天空和白色的流云，就像画面不断转换的大片。

额尔古纳河，随着阳光流云的变化不断转换着明暗。除此之外，静寂，成了时间和空间的主题。这一大片自然虽已经过人的驯化，但不显声色，不露痕迹。它们，就在那里发呆。看人痴迷的样子，它们笑了，也想把这些会算计时间、在意时间的人们，拉在河谷里一起静静地看着水鸟扑腾，守候日落月升。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两头都是空茫，人们，何必急着赶路啊！

可是我们都是过客，世界赠予的时间已经不多。额尔古纳河，还能不能再来？不知道。现在，我们交给这一段额尔古纳河的，可是分秒可计哪！

想拍下所有的美景，想尽可能记住这条河流淌的每一个细节。如果过于匆忙，是会留下许多遗憾的。

女生们在空旷的公路上跳跃，在收割后的操场上去寻找圆滚滚的“瑞士卷”。我不知道草卷怎么会有这样的名字。瑞士卷？难道是最初出现在瑞士？或者是，它圆滚滚的形状，像极了那种叫“瑞士卷”的蛋糕卷？

这种草卷，样子可爱，排列整齐，散布在旷野上别有风味。

草卷的出现，是在牧业规模化机械化以后。在新西兰和北爱尔兰，这种草卷，我都见过。

现在，大片草场上，看着拖拉机拉着割草机、搂草机、打卷机打草卷，有一种穿越的感觉。

洋气却又土著的草卷，引起了我们浓厚的兴趣。如果说草场、河流、林地像一幅画，添上草卷，乡野味就更足了。

这时候，人也许会想起欧洲名画家笔下的一些作品。

而更重要的是，现在，观画人自己会忍不住扑进画中，成为画中一个小小的点缀。

不是在梦里。这不是奢望吧？

一片欢叫之后，终于，久久按捺的想念和激情，获得了充分释放。

还在几天前，我们一行中，几个女生就对路旁一闪而过的草卷惊喜莫名，留连不舍。坚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诉说，先别激动，卡线那边有很多，有得看。

果然如此。坚笑着，他看到了预料中的欢乐。

写这篇小文，插进这些画面，思绪就回到了额尔古纳。想起闪亮的河流，想起蓝天白云下的欢笑，《天边》的旋律就像这条河从天际潺湲而来，一直流贯到了辽远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