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 : 小人书

塞外布衣人

<p class="ql-block">  小人书,亦称连环画。</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对看小人书一直充满着浓厚的兴趣,感觉那是一个超然于现实的丰富多彩,琳琅满目,让人浮想联翩的世界。即令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各色各样的人物,都似有呼之欲出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比如《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中的人物——那时尚幼,对《红楼梦》没有兴趣,无法理解家长里短,更不懂得“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类处世要旨和道德训诫——,如林冲、李逵、鲁智深、武松、曹操、刘备、诸葛亮、孙悟空、猪八戒等等,印象里不仅栩栩如生,恍如昨见,而且似乎还成了一种永久的“定型”,仿佛一切都应该像小人书里这个样子才标配一样。</p><p class="ql-block"> 之后,看影视上的种种人物造型,除孙悟空外,其他人物形象都与小人书植入脑子里的印象大相径庭,南辕北辙得几近风马牛不相及。</p><p class="ql-block"> 比如猪八戒,嘴应比电视上的长许多才对,视觉上太短太圆太肉,有点像现在的卡通,而一旦卡通,人的灵气或者说血肉,就无从谈起了。再如诸葛亮,小人书画得清隽灵秀,纶羽飘逸中凸显仙风道骨的意韵,而某明星扮演的诸葛亮,脸型太过方正,两腮太过保满圆润,很像富甲一方的圆外,而不像足智多谋,运筹千里,治大国若烹小鲜的军师或统帅。</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些仅是小人书形成的一己之见,难免片面肤浅臆断,不过真实却是一定的。</p><p class="ql-block"> 其实,对小人书的痴迷,不仅囿于人物,画面,场景和寓意,还在于深入浅出般与童心相默契,就如一缕真诚的微笑,也会让人心动不己。深刻与浅显,褒奖与讽刺,欢乐与痛苦,都在在小人书里得到了生动而形象的印证。</p><p class="ql-block"> 我看安徒生的童话系列中的《皇帝的新衣》,既牢牢地记住了那个一丝不掛的皇帝,同时也记住了那个童言无忌的小男孩。两者都发自内心嘻笑,皇帝嘻笑于穿上了从未穿过的别致的“新衣”,而小男孩则嘻笑于荒唐变成了现实,让童年的世界充满了说不出的乐趣。</p><p class="ql-block"> 看《卖火柴的小女孩》,就记住了小女孩梦中的烤鹅、圣诞树、哥特式小屋在空中飘来飘去的情景,仿佛小女孩的梦也如同自己的梦似的,寒冷中透出了希冀和温馨。自然,还有《夜莺》,描绘的是某中国皇帝与一只鸟的故事。即:一只小鸟,常在皇帝的窗前唱美妙的歌曲,以致把快要或者说已经离开人世的皇帝都唱活了过来。现在回想,安徒生也把我们老大中国的皇帝想像得太人性化了,事实上历代东方的帝王君主,除权力和欲望,你就算用一万只鸟,也难以唤回他灵魂的甦醒,贪婪奢糜早已泯灭了原本应有的人性。</p><p class="ql-block"> 除安徒生外,还有《天方夜谭》中许许多多阿拉伯伊斯兰的神话故事,尤以《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令人难忘。那句“芝麻开门”,恍如缄言,好像自己注定也与伊斯兰的神奇有缘,梦中的大门竟成为现实的入口处,一生与之为旅,大漠边庭成了相伴终生的命定。仿佛有一条神奇的链条,一想起《一千零一夜》,就会想起《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继而就会想起“芝麻开门”,想起里面无尽的金银珠宝,最终不过是人生舛厄所带来的空幻与画饼,裹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吊诡……</p><p class="ql-block"> 不能忘却的,还有电影连环画《三海旅行记》。该片由前苏联与印度合拍。所有凸显的背景,均是缈阔的海洋,也唯其海洋,便将心扯得很远,似乎没有了边际。有一组画面,是两个俄罗斯少女凝望邈远而深邃的大海,眼神充满忧郁与期待,眼睛像海洋一样清澈剔透,既美丽晶莹,又深情款款,仿佛觉得,人世间的美丽就是如此,就是充满忧郁与期待,就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p><p class="ql-block"> 提到小人书,便会油然想到李国良。</p><p class="ql-block"> 那时,在故乡资阳,我就读于城关镇第一小学。学校对面,就有一家供人阅览小人书的书店,店主便是李国良。他大约一米五左右的个子,脸很方正,脖颈向右偏,像斜着的一个国字。他衣装颇为讲究,经常穿一套藏青色中山装,四个兜很平整,左上兜插着一支钢笔,天稍凉一点,中山装外面就要罩上一件黑色呢子短大衣。这身装束,似乎比我们校长还要气派。校长虽然也是四个兜,但总是鼓鼓囊囊,皱皱巴巴,且绝无呢子外套。因此,李国良的着装,在彼时的资阳,无论如何都是属于上层。</p><p class="ql-block"> 店子里的小人书,不仅种类齐全,还分得很细,童话、神话、中国、外国、古典、现代、电影等等,错落有致,一目了然。他的书架每一层都横拉着一根铁丝,每本小人书就从正中分开放上去,五颜六色地一併排开,重重叠叠就像房檐下掛着的玉米和辣椒,十分诱人。</p><p class="ql-block"> 或许正是基于这种诱惑,好些时候,我都要趁15分钟的课间休息的空隙,溜进去囫囵吞枣地看上一会,直到李国良提醒,才从小人书中抽出身来,匆匆折回学校。</p><p class="ql-block"> 时间久了,我与李国良“混”得也很熟了。一般看一本书为一分钱,我却一分钱可以看两本书,有时甚至还允许我把书带回家去看。记得某年春节期间,我去还书,看见李国良正端着一碗饭站在门口吃,那碗饭泡着肉汤,有几片肉漂在上面,很诱人。他一面呼唿地吃着,一面又哼唱着四川民歌《莲花闹》,脚底板还翹上往下地踩着节拍,好像这碗肉汤泡饭及至满屋的小人书,给了他很多的满意似的,自我感觉处于了高光时刻。不过,他哼的《莲花闹》很跑调,明明是“2”,他却哼成了“3”。也许是高兴的缘故吧,他只瞟了我一眼,就说:“看啥自己选——”,然后,又一边吃饭一边哼起《莲花闹》来……</p><p class="ql-block"> 岁月悠悠,四季轮回。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p><p class="ql-block"> 许多年过去了,我早已旅居塞外。有次春节,我第一次回故乡资阳探亲。那时,资阳正在发展变化之中,四处已若隐若显地出了一些高层楼房。</p><p class="ql-block"> 不过,李国良所处的那条街——名为下西街——似乎还保持着原样。又不过,街不变人却在变。据母亲说,李国良现在已兼任城关镇的治保主任了;还说李国良对我们家一直很关照,曾推荐母亲为街道片区的学习小组长;又说李国良经常提到我,要我一定要去拜望他。云云。于是有一天,我就照母亲所嘱,与从重庆回资阳探亲的大哥一道,买了两条烟和一封(包)糖,去拜望李国良了。</p><p class="ql-block"> 李国良的小人书店,已经拓展为两间,除了小人书又同时出租大书,绝大部分是武侠小说之类。最显著的,是李国良的衣着,已由藏青色的中山装换成了米黄色带拉链的休闭装;灰白色的头发全部向后梳,蓄着当时官场流行的大背头发型,或多或少地还保留着上层的意味。</p><p class="ql-block"> 他一见我,眼神略显迟疑,眉头一皱,似乎在收索回忆,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肯定地说:“你就是老四嘛,都长成大人啰!——”他一边说一边又将右手伸平对着我:“那时你才这么高一点……”意思即,我才与他的肩头一般高。这时候,不知什么缘故,我竟无意间注视到了他的脖颈。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偏斜的脖颈上已凸显出好几条弯曲的青筋,似枯滕绕着老树一般缠涟,眼角也印着明白无误的魚尾纹,看人的神情似乎也暗淡了下去。这印象,一下就与过去的《莲花闹》断开了,与我童年梦中的小人书世界的发源地断开了,仿佛童年的万花筒成了老年的返光镜一样无可奈何花落去了。</p><p class="ql-block"> 不觉间,李国良回到了柜台里,我们也迅速将糖和烟从柜台上递了过去。见此,他连连摆手说“要不得,要不得”,但一边摆手一边又将抽屉拉开,于是,两条烟和一封(包)糖就稳稳地搁在了抽屉里去。</p><p class="ql-block"> 这些琐碎的往事,就如凡庸的生活,很难从中发现出什么“亮点”,既不惊世骇俗,也不悠柔缠绵;既无仰天长啸,更无大江东去。它仅是小人书构成的孩童世界,是人生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如是,李国良似乎就成了小人书的征兆,该来的自然会来,该去的自然也会去了……</p> <p class="ql-block">  原创制作 : 塞外布衣人</p><p class="ql-block"> 图片 : 来至网络</p><p class="ql-block"> (作品380)</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