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梦依稀话新农（上）

农转非

湖北省京山县城东面二十多里的大洪山脉南侧，有一个地方叫观音岩。山脚不远处，五十年前有一群知青在那里安营扎寨放飞青春，打出旗号叫新农青年队。如今虽成过往，却留下一个地标：新农队，成为永久的印记。

　　新农青年队队旗

01

我们乘坐的解放牌大卡车在屈场下了公路，朝山边开去。

这里是京山县永兴区地界，从公路到山脚是军区防化团农场，靠山划出一块地，成为我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基地。

当年，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最高指示下，上山下乡成为中学毕业后的唯一选择。据说，从1968年起，十年间共有一千六百多万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当时的口号是：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那会几乎没有自由职业，没单位就没工作，可粮本定量一点都不少，只好在家吃闲饭。从国家层面看，减少一千六百多万消耗商品粮的嘴，能给农民减轻不小公粮负担，还能降低城市安全隐患，这是一盘大棋。

在我们之前，上山下乡是校社对口，知青以学校为单位，分散安置到对口公社，交贫下中农管教。我们毕业这年，政策变了，改成厂社挂钩，即家长所在单位与公社对接，集体安置到知青点，并派干部轮流带队，与知青同吃同住同劳动。

这样一来，我们这些武汉军区司令部直属单位的应届子女，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从各自学校聚集到观音岩下，竖起了新农青年队大旗。

新农是军区起的名，字面理解是新农民，时代感鲜明。如今这份遗产留给了京山，成了新时代的地名。

军区的对口单位是京山县林业局。林业口有一个好处是不用交公粮，自己种粮自己吃，只管自给自足，不管兼济天下。

我们这车是首批先遣队，阿姆斯特朗登月那种。记得有四男四女，男生是张保庆、刘晓路、我和一个谁，女生是范平兰、王窈玲、周蓉，还一个谁。

还有带队干部杨科长、李指导员和工程队的师傅，驾驶员是军区车队的杨班长。

大卡车弯弯绕绕，穿过防化团驻地，道路尽头是一个水泥篮球场兼打谷场。

世界突然敞亮了：只要能打球，神马都是浮云！

当“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的哲学三问都有了答案，还有什么比打篮球更能点亮生活，带来幸福感？

篮球场/打谷场，2004年

02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下车没见到海，山坡不远处有个小水库，山涧飞泉截流而成，清澈见底。

水库，2014年

一池矿泉水，足以慰风尘。骄阳似火，四下无人，正是裸泳好时机。我们几个立马跳将进去，全身拥抱大自然，洗去热汗征尘。
人在水中，无拘无束，尽享清凉。仰卧水面，天高云淡，不见南飞雁。世上有太多规矩，只有在水中，才能自主沉浮，连地心引力都下线了，自由的感觉真好。
出水后想出恭，身无片纸。这有何难？遍地土坷垃，找块圆润如玉的善后，也是一种人生经历。有人还挑肥拣瘦，优中选优，腐败之极。
观音飞瀑曾是京山八景之一，此时瀑布没了，山泉还有不少，不舍昼夜白白流淌。为用水方便，领导决定砌一个蓄水池，接上水管到驻地。这样一来，洗菜做饭、洗漱淋浴都能用上自来水。
可惜只享受了一年。第二年又下来一批知青，人多分成三个队，我们到了下面的二队，只有一口老井，洗啥都得拿盆接，城市文明的最后残留给了一队。
先遣队的任务之一，是砌水池，接水管，主力是工程队来的师傅，我们打小工。城里的自来水是水厂出来的，一股漂白粉味，我们的自来水是大自然的恩赐，天然矿泉水，无异味，还免费。
有一次水流变小，跑上去查看，发现一条贪杯的蛇淹死在池中，正好塞住出水口，让我们喝了几天蛇羹汤。
还有一次不知是谁拘捕了两条蛇，一条一米九八，一条一米八，打篮球的身高。于是有人篡改台词，说抓了两条蛇，一男一女，都姓孙，都是共党干部。
那电影叫《侦察兵》。

03

游完泳，去爬山，青春是可以挥霍的。
这一带叫观音岩，山上有个观音洞，洞里有块石头长得像观音：“洞内一石绝肖观音”（《大清一统志》）。当年这里冷冷清清啥也没有，如今高堂大庙香火泼天，据说最早能上溯到三国，和乾隆爷也扯上了关系。

今日观音岩

观音洞在东面，山有点高，我们爬的是后山。
山上没有路，顺着溪水往上走，小虾小鱼灵动其中，捧起能在手中游。闲花野草铺地，黄土不露天。映山红竞相怒放，漫山红遍。要想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那是在做梦。
到了山顶，后面是更大的山。脚下咯吱作响，居然遍地贝壳和海螺，原来海在山上。看来远古时期，这里曾是一片海。啥叫沧海桑田？脚下便是。
天边落霞一片，彩云缭绕，秋风萧瑟。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背负青天朝下看，锦绣大地，五光十色，装点此关山。
山下的田，被田埂隔成一块一块的，陌上花开蝴蝶飞。此时秋收已罢，割过的稻田仍是金黄一片。错落的水塘点缀其间，反光如镜，农舍星罗棋布，绿竹环绕，白色炊烟冉冉升起，缓缓融入空中。
远远几声鹅鸣犬吠，送来人间烟火气。
楚天千里清秋，秋韵秋语秋思浓，小资情怀爆棚。
老贝的田园交响曲，莫非想说的就是眼前美景？
是不是该大声吟诵鲲鹏展翅九万里，长空无涯任搏击？
还是唱支山歌给党听，党的光辉照我心？
正澎湃间，忽然腹中饥肠雷动，大脑瞬间断电。
太拉胯了！

04

下山回到人间，到防化团搭伙吃饭。
饭后，每人领了一个木床板。天热，铺的盖的用不着，再说也没带。
我们的宿舍，是腾空的旧营房，随便找间屋，床板铺地，床头靠墙，四条汉子并排躺下，砖头当枕头。床板硬，砖头硌，和家里的棕床软枕没法比。

男生宿舍，2004年

好容易睡着了，很快又被惊醒：一只小耗子蹬鼻子上脸，踩着我们脑袋依次跑过，还没反应过来，又飞快原路返回。

我去！鼠王出行，床板挡道了。

这不怪人家，只怪自己没经验。须知老鼠巡山，喜欢遛边蹑行，于是赶紧挪开床板，留出二十公分鼠道。此后相安无事，人睡人的，鼠走鼠的，各得其所。

正所谓后退一步天地宽，世界需要和平。

这下乡后的第一课，受益匪浅。多年后单位灭鼠，要求每人上交五根耗子尾巴。有人拿胡萝卜根以假乱真，咱直接上交活物，惊得领导不知所措。

方法对了头，一步一层楼，追着老鼠人人喊打其实很难建功，守株待兔请君入瓮才是正道。分享一下：

先把门缝堵上，以防外逃。

再把报纸卷成一尺多长喇叭状，平行置于墙根，左手握住小头。

右手拿根长竿，从身后开始，逆时针沿四壁敲地，往喇叭口方向推进。

老鼠一紧张，顺着墙根一溜烟，见洞就钻，结果一头扎进报纸卷。赶紧封口，兵不血刃，轻松拿下。

每次现场教学，总能收获一片赞叹，成就感满满。

回过头想，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05

改建女生宿舍也是先遣队任务之一。
女生宿舍原来是一个车库，能并排停放多辆大卡车，只有三面墙，要住人先得正面砌墙留出门窗，还要打上隔墙分成多间。这些活都是工程队的师傅负责，我们还是打小工，边玩边干。
后来男女生宿舍前都栽了美人蕉，女生门前的长到一人多高，叶绿花红招蜂引蝶，男生门前的瘦小枯干惨不忍睹，没多久便义无反顾集体就义。问过方知施肥不得要领，男生心切，夜半内急出门就浇，浓度太大，把花烧死了。

女生宿舍比人高的美人蕉

先遣队轮了好几批，有一次凑够了人，跟防化团来了一场篮球赛，结果我们胜出，自此打开赢球模式。
一切准备就绪，十月三十号，大场面来了。
先到军区大院集合，很多领导到场欢送，说了好多鼓励的话。每人胸前一朵大红花，然后集体合影，排队上车，挥别江城，注销城市户口。

军区大院出发前合影

军区派了四位带队干部，一年一换，飞鸽牌。有动员部杨科长，总站长话连李指导员，门诊部张医生，还有防化团来的史司务长。县林业局派来五位干部，长年驻队，永久牌。张队长抓总，张副队长管生产，田师傅和夏师傅两口子管副业，还有小高师傅，忘了管啥。
九位军地干部，管九十一名知青，平均一人管十人，相当于步兵班长。要知道，杨科长可是团级干部，高职低配，充分体现对知青工作的重视。
有件事当时没搞懂。
按说林场职工算工人，应该拿工资，吃商品粮。我们归口林业局却是农民，挣工分，自己种粮。同工不同酬，同地不同天，东边日出西边雨，半江瑟瑟半江红。
多年后才明白，原来我们是农民工。

06

正式开练的第一件活，是挖树坑，种油橄榄。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油橄榄是舶来品，来自亚德里亚海边的雄鹰之国。记得是潘园园通过什么关系，搞来数百株油橄榄树苗。
油橄榄榨出的油，就是如今常见的橄榄油，当年可是金贵，没人见过，油橄榄更是珍稀树种，号称摇钱树。在我们之后引进摇钱树的甘肃武都，如今自称中国油橄榄之乡，而我们种的早被岁月掩埋，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种树先挖坑，标准直径一米、深一米二，坑壁垂直呈圆筒状。不能挖成上大下小的圆锥体，蛋卷冰激凌那样。
这个着实有点难，刚开始挖还好说，越往下越麻烦。首先工具施展不开，其次山坡野地砾石累累，铁锹挖不动，镐头抡不开，几天下来，每个人手上都是血泡。
挖坑的经历印象深刻，多年后丁军还不无自豪，说全队属他挖的坑最多，排第二是姜戈夫。此话传来，姜同学另有一番说词，说难挖的都让他赶上了，每个坑都层层砾石，难度系数最大。
问题是，这个世界只看重结果，不在意过程，逮住耗子就是好猫，哪怕瞎猫遇上死耗子。

栽种油橄榄，抢镜头是必须的

那会队里管的严，不让抽烟，有人躲进坑里抽烟解乏。一米二的坑，坐在里面外面看不到。一次休息时，有个坑在冒烟圈，杨科长发现了，拿块土坷垃扔过去。

紧接着赵勇的小脑袋从坑里升起，像潜望镜转圈观望。杨科长问：你是不是抽烟了？答说没有啊。又问哪来的烟圈？赵勇嘟囔了什么，紧急下潜，烟圈随之云散。

领导艺术，点到为止，生姜还是老的辣。

07

油橄榄虽说钱景诱人，可远水不解近渴，能挣快钱的是工厂。
于是队里在水库边上，建起一座钉子厂，厂长姜戈夫。四男四女八大金刚，名义上成了工人阶级，好像也是记工分，只是不用下大田。

当年笔记：二百方石头，二十五个立方木材，三万斤茅草，二千五百工到三千工。八个班，种树盖厂积肥割草分工

钉子厂的李启家，眼睛高度近视，那年征兵被刷掉，塞翁失马，却在恢复高考第一年考入北大法律系，焉知非福？同班同姓同学李克强，后来当了共和国总理，李启家也成了业内翘楚知名教授，桃李满天下，这是后话。
厂房建起来了，电也拉过来了，设备也安装到位，万事俱备，就等开工赚钱了。可要马达一响黄金万两，先得解决原料问题。
生产钉子的钢材叫线材，俗称盘元。计划经济时代，那是计划物资，我们这种社队企业，离国家计划没有千里，也有百里，够不着。
李玉和说过，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
队里领导剑走偏锋，发动群众八仙过海四方化缘。我也被派差，通过陈东旭的父亲，去军区工程兵哭穷卖惨拉赞助，搞到若干吨盘元。
完事后到几个知青家捎东西。那会人的信任度真高，一位知青的父亲在军区某所掌大勺，听说我是新农的，立刻翻遍口袋，摸出身上六块钱交我带给他儿子。无言托付，舐犊情深。
后来还去湖南搞过一批盘元。现在想想，二十岁不到的毛头小伙，单枪匹马跑到湘潭钢铁厂，什么计划科、生产科、运输科，科科硬磕，再去铁路部门联系车皮安排货运，最后拿着提货单回来交差，还挺能干。

钉子厂遗址，2014年

当年钉子供不应求，搞到原料等于搞到钱。一个水中同学在钟祥插队，当地想盖房，苦于买不到钉子。后来听说他有路子，立马派他来京山，观音岩下烧高香，抱得几箱钉子回。归去后段位提升被高看，队长见他都递烟。
能人在哪都吃香，不过先得露一手。

08

常听陕北插队的朋友说吃不饱，我们没这顾虑，一日三餐大米饭，没饿过肚子。这背后，是翻几番的劳作付出。比如庄稼，北方一年种一季，我们可是三季水稻一季麦：收了早稻种晚稻，收了小麦种中稻，冬天还要修水利，建机台，几乎全年无休。

最累时节是双抢。夏收夏种，抢收早稻，抢插晚稻，不是和鬼子抢，是和时间抢。

为了不违农时，起五更睡半夜，披着星星出工，戴着月亮收工，三餐送到地头。中午烈日炎炎，汗滴禾下土，夜里蚊虫肆虐，浑身大脓包。二十几天下来，要脱好几层皮。

双抢有个特点，只可鞠躬下腰，不能昂首挺胸。无论割谷还是插秧，都得弯腰低头，向大地母亲感恩致敬。

割完的稻子，用稻草搓揉成的“草要子”捆成大捆，再用两头尖尖包铁皮的冲担，一头扎一捆，然后一口气挑到场上去晾晒打谷。稻捆头重脚轻，冲担一上肩，谷穗大头朝下，一旦着地，谷粒就会脱落，所以路上不能歇。

最远的稻田离打谷场得有两站地，路上只能咬牙坚持，大步疾行，左右不停换肩，再累也不能停。所谓重任在肩，没准打此而来。

刚下乡时挑粪，两大木桶各装半桶，一步三晃粪汁四溅直接上脸，走几步就扛不住了，必须放下桶小憩。继而肩膀肿得像驼峰，火辣辣的，不碰都疼，像伤口撒了辣椒面，然后脱皮接着脱皮。

农活没捷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熬到肩膀起了茧，浴火重生，一切终成小儿科。

犁田

收完早稻，田里灌水，犁松，耙平，然后晚稻插秧，继续弯腰作业，低头见天，退步向前。
弯腰时间长了，起身是件很痛苦的事。农忙时饭到地头，想吃饭休息，只能撅着屁股保持弓状挪到地头，侧倒在田埂上，然后慢慢舒展直起腰身，才能坐起来恢复常态。那滋味，谁经历过谁知道。

欢送小朱顶职回城农转非

当年田里蚂蟥很多，个头挺大，专叮蚊子咬过抠破的伤口。一开始没经验，看见蚂蟥上腿赶紧拍掉，殊不知蚂蟥唾液能溶血，叮过的地方血流不止，很快招来更多蚂蟥。前赴后继，继往开来，势不可挡。
后来有经验了，就算腿上趴七八只蚂蟥也不理它，该干嘛干嘛，心想一天就请一桌客，老子今天不翻台。

09

万事开头难。回想起来，第一年最辛苦，体力透支，营养不良，缺肉缺菜，清肠寡肚。
干活累，油水少，吃的就多，男生每顿吃一斤多是常态。有天老五（崔汉军）打饭，先来半斤，没饱，再添六两，还没饱，又要了七两，整个一大胃·科波菲尔。

食堂残留，2004年

一次去山里打柴，有饭无菜，难以下咽，只能找老乡讨点盐，拌在饭里。后来有人被通报，说拿老乡的香油拌饭，犯了纪律。

下乡时，大家都带了些咸菜疙瘩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我的战备粮是猪油渣。到现在，猪油渣还是生平最爱，那种口舌满足感，怎一个香字了得？

饥饿很难经住诱惑。防化团养了很多鸡，白洛克，洋品种，散放在山上，白花花一片，天天眼前晃，钩得馋虫出。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终于有人没忍住，下了黑手。

那天，一间宿舍房门紧锁，飘出阵阵浓香，里面闷声吃肉，谁敲门都不开。自古以来，不患寡而患不均，有苦同吃，有福独享，难免有人心生不满意难平。

很快东窗事发。

第二天傍晚，一支小分队迈着整齐步伐，身披万道霞光，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举着红旗向防化团驻地走去。列队敬礼检讨赔钱，不收就不走。诚心诚意，感天动地。

军区曾伸出援手，从农场拉来一车黑皮黄豆，搁盐煮煮就是菜，吃了上顿吃下顿。凡事都有两面，煮黑豆解决了吃菜难题，同时催生过量尾气排放，氨气浓度超标，空气质量恶化。

我当时肠胃功能比较弱，黑豆不好消化，很快闹起了肚子，频繁进出农家肥集散地。进进出出之间，悟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拉稀时，千万别信任何一个P。

10

为改善生活，队里成立了蔬菜班，田师傅领衔挂帅。为解燃眉，还弄来不少附近老乡喂猪的莴笋叶、牛皮菜，很长时间成为我们的当家菜。
同时养鸡养猪。一开始队里买了一百只啾啾鸡雏，毛绒绒像玩具，交给董向荣负责。不知喂养不当，还是水土不服，没几天拉稀死了百分之九十七，剩下三只也气息奄奄。
记得小董同学愁容满面欲哭无泪，在大队部门前，双手捧着一只小鸡，对着轻轻吹气，俨然人工呼吸状。可惜无力回天，没几天这机会都没了。

大队部，2004年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天卓洪小心翼翼端着一只棉鞋走来，里面五六只光秃秃白乎乎还没睁眼的小老鼠，嗷嗷待哺。这在广东，上了餐桌是有名的三叫菜，不知卓洪如何打发的，只是从那以后，我们的歌唱家开始飙出海豚音。

自助者，天馈之。有次收工下山，突然窜出一只獾子，疲惫一天的众好汉，立马肾上腺素飙升，两眼发出绿光，举起各种农具狂追。山上沟沟坎坎荆棘丛生，不断有人跌倒划伤，不管不顾继续参战。

没啥能挡住饿狼对猎物的追求。最终得偿所愿，抱得野味归。

一只獾子没多大，肉少狼多，只好多加水，熬一大锅肉汤，每人只取一瓢饮。虽说杯水车薪，好歹是硬菜。

三队队长丁军和他的属下

我们养了几条狗，给一条漂亮的白狗起名白桃花，取自朝鲜电影《原形毕露》的女特务。有天来了条野狗，对白桃花图谋不轨，结果被就地正法。

当年流氓罪是死刑，我们替天行道除暴安良，顺带大快朵颐犒劳自己，维稳、生活两不误。

靠山吃山，山上野果丛生。一次赤脚医生刘金平站在男厕墙头，拿根竹竿往树上捅，问他干什么，说捅马蜂窝。话音未落，几颗大枣怦怦落地，啪啪打脸。

靠水吃水，井水冬暖夏凉。农忙时节，二队炊事班打上几桶井水，放点糖精，加点苏打，小气泡一冒，就成了冰镇汽水。盖上盖挑到地头，清凉，解暑，激起一片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