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战火中的青春》（方昭海）

燕京文化

　　父亲与《战火中的青春》

方昭海 著

我出生在楚国郢都郊外云梦泽中的岑河口。那是楚王在云梦泽中建筑的秘密宫殿。记得我出生的房子位于民主街55号，是一栋清代的古建筑，有堂屋，天井，东厢房，西厢房，我出生在西厢房。那小镇全是石板路，路两边全是明清建筑。我长到十岁都没有走出过那个小镇。

小镇周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我以为芦苇荡深处就是地球的尽头。中学时，有个周未去芦苇荡砍柴，走在沼泽上，脚下直晃荡，似乎要陷进万年沼泽里，忽然想起一本连环画中说过，遇到陷入沼泽中时要躺平，拔岀脚，滚到岸上。我这样想着，没等陷进去，立马跳着跑出沼泽，回到岸上。

我在小镇上长到十岁，终于，父亲决定带我走岀小镇，去一趟距我十五公里远的沙市。没有公交车，走去的。走了两小时，走到了中山路。那时中山路，街上全是人。路是柏油马路，路两边是欧式的楼房。印象深刻的有邮电局的楼梯式门面、老天宝、好公道，还有铁栏杆、胜利街。中山路边有一条巷子是石板路，路两边是清代民居。走过这条石板路就是荆江大堤。站在堤上，可见浩瀚的大江向东流去。这是我第一次看见长江。

中山路连接着胜利街，胜利街下来是北京路。北京路刚刚建成，路面很宽。街两边还没有楼房，只有一座江汉电影院。

父亲用一角钱买了一张电影票，让我进去看电影。父亲自己弯下高大的身躯，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门口的台阶上，等我。

我望了父亲一眼，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看电影，是要节约一角钱吗。我慢慢走进了电影院，找到座位，坐下来看电影。这部电影名叫《战火中的青春》。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看电影，并且记住了电影的名字。虽然电影内容已经模糊，但对电影留下了美好的印象。大致是一个姑娘女扮男装的战斗故事。结尾是一个战友送给暴露身份的姑娘一把军刀。

电影散场后，我随人流走出电影院的大门。父亲从台阶上站起来，一米八的高大身躯显得背微微弯曲，灰色的裤管上两块大补丁，上衣敞开着，露出明显的两排胸骨的轮廓。五十岁左右的年龄，脸上胡子拉渣，额头上已有了几道皱纹。只有那双眼睛闪着光，在人群中寻找我的身影。我走到父亲跟前。没有说话，没有牵手，互相看了一眼，我就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去。脑海里还回放着刚才电影里的镜头。由于我对这部电影印象深刻，后来收藏连环画也特别关注《战火中的青春》。

这就是我第一次离开岑河，走到郢都的长江港口——沙市的经历。

2024年10月写于北京

（方昭海新书《电影连环画传奇》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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