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文物普查工作是实实在在与土打交道的工作，也是一项非常辛苦枯燥的工作。但是有一群人却心甘情愿舍城市之繁华，背上行囊而取山野之寂寥，从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的春天，熬过大热曝万物，万物不可逃的夏季，直至玉露沾翠叶，金风鸣素枝的秋天，不久又得经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冬天。记不清走过多少峁峁梁梁，沟沟岔岔，面对的是残垣断壁，砖石瓦砾，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走着不同的路，怀着一颗对历史的敬畏之心和对文化的热爱之情，“面向黄土背朝天”用汗水冲刷“尘封的历史”，晒得黑黢黢的做田野工作的“追光者”。</p> <p class="ql-block"> 早晨四点半，当大多数人还沉浸在梦乡的时候，我们便早早起床，收拾行装。我们在乡镇上住着，人口流动不如城市密集，导致商业需求相对较小，乡镇的门店主要经营的是日杂生活用品，由于太早，仅有一两家小餐馆也基本是关闭着的，所以就凑合着吃点儿早餐，迎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拉开了我们一天工作的序幕。上午阳光尚不毒烈，趁着这段黄金时间我们抓紧田间地头作业，待到中午气温飙升，火辣辣的骄阳高悬在空中，散发出无比炽热的光芒，就连空气也热得发烫，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被炙烤得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身子，为了不影响工作进度，防止队员中暑，我们和太阳打起了“游击战”，中午一点多收工，吃完饭小憩会儿再出发，每当我们结束一天中最后一处遗址的田野普查时已是夕阳西下，微光稀碎，我们一行人坐在车里，沿着弯曲的山间小道七扭八拐行进，看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车子时儿在沟壑中，时儿在山脊上，又或在茂密的林荫里，车内的气氛很是融洽，可能是因为太累，哪怕是行驶在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车子上下跳动，左右摇晃，也感觉像是跳摇摆舞一样。笑点也降低了，看啥都乐，说啥都感觉很幽默，偶尔有队友疲惫的笑着笑着就睡着了，一个颠簸脑袋把玻璃咣当敲一声，笑声再次加倍，一路颠簸，一路欢笑……这仍然不算是一天的工作就已结束。晚饭后洗漱，接着再开始挑灯夜战整理白天收集的数据，结合“三普”资料，对文物的位置、保护级别、使用及保存现状、文物本体边界等基本信息进行核对，绘制文物平面图，将无人机，相机照片分类，标注方向，本体和单体以及展示文物点全景和表明文物点年代的照片等全部上传录入电脑。夜已深，月当空，我们这才可以舒展着“散架”的四肢，释放着积攒了一天的疲惫，进入沉沉的梦乡。</p> <p class="ql-block"> 这天和往常一样，也是四点半起床五点多出发，晨光如约而至，开启熟悉的日常，万物沐浴在新生的喜悦之中。车子带着风载着我们穿梭在通往府谷县碛塄乡的一个村庄，新的一天新的风景，新的心情。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奥维地图将我们导航至一座城址附近，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只能徒步前往。实地调查对文物点的精准定位至关重要，它是后续开展文物巡查等系列保护利用工作的前提。所以我们各自带好自己的设备，趟过泥潭，跨过水沟，爬上陡峭的山坡，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好容易到达要找的文物点，结果与三普资料核对发现地形地貌位置都不是这里。队长小韩只能用无人机飞起来拍摄周边地貌景致比对，竟然也没有收获。我和小张低着头，躬着腰，如同反嘴鹬觅食一般仔细寻找标本，却也徒劳无功，只能原路返回去村子里询问当地的村民。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村里人基本都去了城市谋求发展，留守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残障人。有的老人耳朵聋得像一道厚实的墙壁，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任由我们把嗓门调至高八度却依然得不到回应；有的看似还年轻，走上前搭话间却发现他只会露出大板牙咧着嘴发笑；有的是防范意识很强，无论我们怎样解释说明来意，人家根本不搭理，所以向村民们询问也挺不容易的。这次我们直接找了村委会主任，村主任把我们带到另一处山脚下说是就在这座山上，他有事着急要走，距离村子比较远，司机小曹直接把村主任又送回村里。这里的山势更高峻，不禁让人望而生畏。我们卯足了劲儿准备再开始爬山，韩队年轻走得快，小张身体比较壮实走的稳，我呢是我们队的“老年人”，走不快，走着走着就看不见韩队了，没找到上山的路只能从悬崖往上爬，小张恐高，我让他在原地等着我们。攀爬过程中体力消耗过大，而且也担心草丛中有蛇，又怕一不小心“马失前蹄”就会从崖畔上摔下去，我随手找了根树枝当拐杖杵着。山里太寂静，一个人爬在这林茂草密的悬崖峭壁上有点害怕，就低声哼着京剧：“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烈日炎炎，山路漫漫。气喘如牛，步履沉沉。汗水从脖子流到脚后跟，脸被晒得像热水烫过一样通红，历尽艰辛爬到山顶与韩队会合，他却告知我一个“不幸”的消息：这里也不是。但是我俩仍旧不死心，继续在山上仔细查看。在工作中多走、多看、多问是必须的，但还是得再次返回村里向老乡们打问。有的不知道，有的表述得含糊不清，最后路边有两位检修上下水道的中年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些信息，我们又按照他们提供的线索去寻找，兜兜转转直到中午一点多了还没有找到。继续回村里询问，这次遇到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人给我们当向导，当我们到达地点的时候却发现这不就是我们早晨第一次来的地方么？我们目目相视，传达着无言的困惑和无奈，不得不再次撤回村里，这一次我们是找无可找，问无可问了。时钟已是中午两点多了，又晒又饿，村子里连桶泡面也买不到。正当我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迎面走来一辆三轮车，车上坐着四五位民工，当得知我们的求助后颇有感情地七嘴八舌各自讲述着自己记忆中的过往，相互印证，互相招揽，还原着城址的故事。最后我们提出让他们中间最熟知的一个人带我们去，其中一位爽快地答应了，让我们待他结算完工资后再带我们去，并提出把他送回家，我们只能坐在烈日下耐心等待，差不多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出发了。此时太阳如同一把金色的利剑直射大地，路面格外刺眼，车子“蹦跳”在凹凸不平的山间小道上，扬起一片尘土，展现出坚毅的精神，仿佛是带着一抹自信的烟尘。半个多小时以后，那位老乡把我们带到了“目的地”，我们下车查看，结果又是失望。由于答应好送老乡回家，工作只能告一段落。听老乡说距离他家很近，从沟底到山上就到了，结果翻了一座山又一座山，走了一道沟又一道沟，沟沟弯弯绕了几十里路，把老乡送到家不知道是该我们感谢他还是他该感谢我们。到达碛塄乡已是下午四点多了，小镇上也没有餐馆，我们只能在小卖部买了些零食和泡面，老板阿姨很好说话，给我们提供了开水，四个人狼吞虎咽分分钟就“干”完了，然后商量着这一天劳而无功，就在附近找个荫凉处在车上歇息会儿继续出发，这工作整得和西天取经似的，困难重重……</p> <p class="ql-block"> 窗外，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那一抹温暖的光亮轻轻掀开夜色的帷幔，唤醒了沉睡的世界。昨天下了一夜雨，大地仿佛洗尽了尘埃，焕发出清新的气息，阳光透过柔和细腻的云层，将整个地面染成了金黄色，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淡淡的青草香味。车子从村庄的水泥路拐进了狭窄的土泥路准备上山，路面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积满了淤泥，车轮在黏稠的泥泞中缓慢挣扎，歪斜不稳，浑黄的泥水四处迸射。司机小曹紧握方向盘，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刚开始我们还打趣着，为了让小曹不要紧张，而后就谁也不吭声了，心也随着车子忽上忽下地提到了嗓子眼。就这样一路上过水坑，走泥潭，上一道坡坡下一道道梁，经过山路十八弯，眼看着距离普查点不太远了，结果路被洪水冲断了。在奥维地图上看到还有一条路可以绕过去，我们只能改换路线，走在另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路面是石子铺的，大家终于松了口气，尽管颠簸的厉害但起码不太滑，但是没等大家来得及高兴又变成了胶泥路，这条路仿佛属于时光的隧道，连接着过去和现在。车轮依然在泥泞中飞转，泥巴漫天飞舞，每前进一步车身都会漂移，走一步扭三扭，接着又是下坡，坡度很陡距离很长，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前进，路面宽窄几乎与车身相等，左边是深沟右边是悬崖，车子像蜗牛一样慢慢挪动，但是车身几乎不由控制一直在扭屁股，不是车头偏移就是车尾漂移，正当大家都捏着一把汗的时候车子前轮突然向左打滑了，半个轮胎已经悬在了空中，车头也倾向了深沟，车尾明显翘的老高，我们都吓得呆若木鸡，小曹怕我们跳车车身会受外力影响导致翻车的危险，让我们都别动。幸好小曹经常在沙漠和雪地里开车玩漂移有经验，不得不说巾帼不让须眉，她的车技真的是一流，临危不乱的心态着实让人佩服。谢天谢地我们有惊无险，这一次我们是实实在在经历了一次惊心动魄真正的过山车。正如是行路难！到达普查点以后依然感到惊魂未定，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软塌塌的四肢，大家各司其职又立马投入到紧张有序的工作中。在湿漉漉的草地里，将整个遗址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一遍，查看文物保存现状，确定遗址本体范围。韩队负责飞无人机，拍摄文物本体全景和周围地理环境、地貌、以及遗址俯视图和侧视图。我负责用相机拍照和搜集标本，拍摄文物本体方位图和单体、标本、碑文雕刻、年代等具体细节。小张负责填写文物“四普”登记表，并在遗址保护边界方位处打点。一个点普查下来鞋子和裤管都湿透了，接着再去下一个点，就这样我们一直都在“探险”的路上和草泥地里摸爬着。源于路况不好又比较远，我们两点多才在返回的路上，个个都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的，两只鞋子根本看不到本来的颜色，里面像是专门注入了水，两条裤腿粘了厚厚的一层泥，晴天一身灰，雨天两腿泥，这就是我们。前面有一户人家正在过事，韩队突然说：“咱们今天的饭就在这儿解决吧！”小曹说：“那你还得点礼钱上！”韩队说：“就我这一身泥的形象他还不得给我打发点？”一句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一路上有坎坷泥泞同行，也有欢声笑语相伴。</p> <p class="ql-block"> 在普查工作中团队精神是至关重要的。有句话说得好：“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团队同行最暖心。在困境中，团队成员相互支持，共同发出坚定的声音，这种合力在风雨中同舟共济，在阳光下共享欢笑。那天下午，普查完府谷县碛塄镇王家坬革命旧址已经是六点多了，此处距离罗汉窑石窟直线距离不太远，但是弯弯绕绕约莫还得四十多分钟车程。这是我们队在府谷县只剩最后一个普查点了，韩队征求大家意见，是顺便一并调查完还是第二天早晨再来，大家异口同声说一并完成。可能因为这是最后一个点了，伙伴们个个都乐的像绽放的花朵，不知不觉就到了碛塄镇王兴庄村。碰巧遇到一位老乡，说石窟老乡听不懂，说石窨子老乡特别精明，热心地对我们有问必答答必详尽。辞别了老乡我们又走出很长一段路，由于我们是外乡人，尽管老乡告知的很详细，可仍然找不到老乡描述的具体位置。正当我们犯愁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位骑摩托车的中年人，我们又向他询问了一遍，没想到这位中年人与那位老乡同样热情，随即把摩托车停在路边，带着我们从一条小路下去，站在崖畔上为我们指明了方向并告知大概有多远，有几处，每处有几个石窟，只能步行，路况也不好，狭窄且泥泞，有些地方还需要攀岩走壁，趟河过渠，而且还比较远。此时，夕阳渐渐地隐没在西山后面的云层里，村庄越发地静寂了，韩队出于对队友的关心说是他一个人去。因为天色也不早了，担心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行走在山沟里，再加上路况又不好，山谷里会不会手机没信号，最主要的是安全问题，为了不让他一个人去，我说我也去，肯定不拖你后腿，韩队怕我会多想只能妥协。并嘱咐小曹和小张找个合适的地方将车掉头，在车上等着我们，有什么情况随时电话联系。第一处石窟还比较近，不一会就普查完了。转眼间，西天的最后一道光亮已经融进冥冥的暮色之中，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群山呈现出青黛色的轮廓，大地一片混沌迷茫，仿佛让人置身于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世界中。可能是我们擅闯了小鸟精心守护的领地，我们的到来惊扰了它们，一阵阵清脆急促的叫声似乎是互相传达着情报和对我们不速之客的警告。我俩接着去第二处石窟，在路过一片芦苇丛的时候，此处本是万籁俱静，一对野鸭夫妻的叫声似乎也被赋予了魔力，打破了周围的幽静，不知道是它们吓到了我还是我被它们吓到了，猛一下头皮发紧后背发凉，正如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我俩本打算普查完第二处石窟就沿着河道一直往前走，不用再攀岩走壁原路返回了，结果当我们走在跟前的时候，石窟在崖壁上，根本没办法靠近，石窟下面是一汪黑黝黝的水潭，好似沙僧的流沙河，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水面特别平静，越看越感到畏怯，感觉那里面有双凶神恶煞的眼睛盯着我，行到山穷处不得不走回头路。担心小曹和小张会去前面接应我俩，给他们打电话果然没信号，一直打一直没信号。此时夜晚彻底来临，黑暗中的未知让人有些惶恐，但是有韩队在前面内心更多的还是平静。突然间狂风怒吼，尘土飞扬，电闪雷鸣，树被风刮得前俯后仰感觉要被连根拔起似得，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妙的气氛，心中蓦然生出一丝不安，仿佛被无形的恐惧紧紧锁住。不知道是不是触碰了岁月的尘埃，踏入了未知的领域惊扰了沉睡千年的何方神圣。随着哗啦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金光划破天际，照亮了远方的山峦，仿佛是在向我们展示他的威力一般。这会我们才刚刚走到第一处石窟跟前，距离下车的地方还很远，也不知道小曹和小张他们在哪里，电话依旧打不通。在这羊肠鸟道上越是想走快点越是走不动，感觉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特别沉重。我知道韩队是因为我，不然他早就一溜烟撒腿跑了，此时的我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来了也只能是让吃了，根本跑不动，就这也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当我们从沟底爬到马路上的时候已经下开了瓢泼大雨，可依旧联系不到小曹他们，没办法我俩只能先去村子里找个地方避避雨。从马路到村子里还要爬坡上洼大概有三四里路程。走到距离村子大概一半路程的时候终于联系到了他们俩。因为路面窄附近没有可掉头的地方，他俩就在车里等着我们随时召唤，结果一直等一直等，眼看着暴风雨就要来临还联系不到我们，就想着是不是我们沿着河道走了，于是就开着车向前走了，走着走着感觉似乎不妥，正准备折回电话接通了。因为路面是黄土，一下雨就会打滑，加之坡长路陡非常难走，路面又窄，走一步退两步，退两步扭一扭，车灯不亮车头较长，视线不太好，小张给小曹一边指挥一边探路况。这时的我和韩队已经在一户村民家了，说来也巧，正是遇到的第一位热心的老乡家，老乡不仅热心而且还很热情，本来我俩和落汤鸡似的，泥腿泥脚不好意思进人家家里叨扰，就站在屋檐下，老乡愣是把我们邀请进家，还给我们切了西瓜热诚地招待。不一会儿小曹他们也从沟底爬上来了，告别了老乡我们走出院外，雨也停了。我抬头试图触摸一下星辰，无意间发现此时的晚霞宛如一场无声的烟花秀，绽放在天空中，雨水和晚霞的碰撞，好似大自然为我们表演了一场魔术，将整个天空渲染得美轮美奂，让人心生敬畏。归途的“难民”们一路谈笑风生，仿佛是黑夜中跳跃的音符，给这份静谧增添了一丝生动。</p> <p class="ql-block"> 第四次文物普查对于我来说是一次意义非凡的经历。山一程，坚韧不拔，赋予我攀登的勇气与毅力；水一程，柔情缱绻，滋养着心灵的纯净与深邃；风一程，轻拂面颊，教会我随遇而安的洒脱；月一程，皎洁明亮，照亮归途，引领我寻找心灵的港湾；火一程，炽热燃烧，激发我内心的激情与梦想；土一程，厚重沉稳，承载万物，让我学会脚踏实地。每一程，都是生活的精心雕琢，每一刻，皆是宇宙对灵魂的深情馈赠。让我明白：若将岁月开成花，人生何处不芬芳！做个灵魂有香气的人，无论何时何地守住本心让沾染俗尘的心灵归于云淡风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