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妈的八宝饭

老秋

　　北风是守时间的。到了腊月，它就马不停蹄窜进老巷，漏夜拍打门窗，像悄悄地耳语:喂！快过年啦。平日守着火盆取暖的老巷人家，忽然不再畏寒怕冷，人人精神焕发。

此时，我的姆妈也不例外。买鸡买肉买鱼，跑东跑西；炒花生、切糖糕、酿米酒，弄得满屋飘香。另外，她还有最拿手的绝活——自做八宝饭。

说来也怪，姆妈做的八宝饭特别好吃。我不仅喜欢吃，全家人也爱吃。赠送亲朋好友们品尝，他们一起伸出大拇指，异口同声称赞:好来势！

好来势，姆妈绝对配得上这样的赞美词。她做的八宝饭的确口感细腻，香气浓郁，甜而不腻。各种食材的味道，相互融合，携手在味蕾上和谐共舞，精彩绽放。吃年夜饭的时候，家人们围成一桌，像嗜好香甜的蚂蚁围攻八宝饭。舌头触到香甜的味道，那软糯的固体入喉，循着食道，一直甜到了心里。

我比家里谁的饭量也大。八宝饭端上桌来，我就吃了不少，还要吃。姆妈看着我的吃相，眯着笑眼，但又说，“崽啊，咯是糯米做的，不要恰(吃)咯么多，恰多了不消化哟”。

“放心，撑饱了，我就喝你做的锅粑灰煎水。”锅粑灰煎水，坊间传说有健胃消食片的功效。

目睹姆妈做八宝饭时滚下的晶莹汗珠，气喘吁吁样子，我觉得做八宝饭不是一件轻松事。于是，建议姆妈去超市，购买现成的。何必自己为难自己。想不到她断然拒绝。她不喜欢外面买来的八宝饭，给出的理由非常简单:担心商家往八宝饭里添加了香精、添加剂，或者用料不地道。姆妈事事亲躬，放心不下，想得大多的是家人。

记忆里姆妈做八宝饭会选择过年前的几天，这个时候天气寒冷，恰好利于八宝饭保鲜。她拿出早己买好的糯米，然后戴上老花眼镜，挑去糯米中的杂质。几乎到了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地步。

在我眼里姆妈做八宝饭是一项复杂的工程。淘米、烧水、蒸饭、拌饭…

…仅仅是做八宝饭的开场锣鼓。糯米饭熟了，接下来要把它装入一个模具——蓝边饭碗。装碗定型才是工程的重点。

先取蓝边饭碗一只，碗里涂抹一层薄薄的猪油，产生粘性效果。然后把红枣丝、葡萄干、核桃仁、莲子、桂圆干、桂花，统统放入碗底。不徐不疾，摆出一幅吉祥的图案。接着铺上用白糖、猪油搅拌均匀的糯米饭，又铺上豆沙做夹心，再铺上一层糯米饭，然后用力压实，放入蒸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忙忙碌碌，辛勤付出的收获，以及幸福和来年的向往，被统统打包，变成了一碗触手可及的美食。完毕，姆妈用手娴熟地理顺额头稍为零乱的银发，开心地笑，笑声和眼神中都充满了爱和温馨。

还记得那一年临近年三十夜，正在做着八宝饭的姆妈哎呀一声，察觉做八宝饭的食材中少了一味葡萄干。在我看来年前姆妈己经忙得脚底板不粘灰，何况她年事已高，丢三落四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忘了没关系，少一味照样能做出好吃的八宝饭。”我尽力安抚姆妈。“说得轻渺！不行。”执著的姆妈不同意我的说法，坚持八宝饭就要八味食材组合，缺少一味不能称着八宝饭。充其量也是七宝饭。味道因此也会大打折扣。姆妈说，她做八宝饭手艺是外婆教，几十年来从未改变。倔脾气的她迈出了家门，顶着刺骨的寒风，走向十八桥农贸市场。为了我们能享受到完美的八宝饭，姆妈硬是豁出去了。在夕阳的辉映下，她曾经的背影是那么的挺拔，如今却佝偻着背，让我内心无比酸楚。往事的记忆中，几乎闭上眼睛，她那背影就能穿越厚厚的岁月浓雾，在我眼前清淅显现。

二年前，姆妈驾鹤西去。盛满美味佳肴的年夜饭桌上，再没有姆妈做的八宝饭的踪影。夫人晓得我爱吃八宝饭，有时逛超市，也会捎带一碗回家。当她把热气腾腾的八宝饭端上桌，我仅仅吃了一口，立马就放下了筷子……

声明：文中图片来自网络

杨秋平，笔名老秋，男，籍贯江西都昌，珠山诗词学会会员，市作协会员，市网络作协会员。偏爱写作散文，诗歌、小说、民间故事，尤其对本土文学情有独钟。偶获小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