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梧桐下

办公楼前的街道两旁，生长着一棵棵高大的梧桐树，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每每穿行于树下，都要抬眼赏望繁茂的枝叶，总会感觉那盎然的绿意，在调适着眼睛，柔和着心情。面对这些无言的生命，许多烦恼被淡化了，渐渐学会了恬淡与平静。 梧桐，是这个城市的名片，记得最早展现在南屏街。记忆中那些梧桐长得很恣意，茂密的枝叶从街道两旁交相搭臂，使繁华的市街成为拱型凉棚的长廊。40多年前，有人创作了一首《南屏街的梧桐树》的歌曲，曾在眷恋这座城市的下乡知青中传唱。可惜后来城市改造，南屏街的梧桐被迁走了，让人惋惜甚至有点伤感。 　　我对梧桐的心动，始于阅读《宋词三百首》，被其中一句迷住了：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仅此一句，蕴含了太多的意味，让人遐思联想。从此以后，每当天空中飘起霏霏细雨，就会想起梧桐，就想伴着细雨漫步梧桐下。那种感受很独特，在飘飘细雨中款款步行，让沁凉的雨丝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脸上身上，于清新清醒之中，细细咀嚼生活的酸甜苦辣，反思人生的惘悟得失，真是点点滴滴入心头。 　　梧桐是季节属性很强的树木，春的新绿，夏的深秀，秋的熔金，都给人以不同的观感。即使在万木萧条的冬天，也显有气质，尽管众多叶片凋落了，可仍有不少绿叶挂在枝头，在寒风中微微颤动，那种顽强与坚持的情景，看了让人感动。这季节树容清癯，几大枝桠横斜旁迤地挺着，像弯曲的手臂在伸张一种信念。‍ 有一年冬季十分寒冷，连夜下了大雪，我惦记那些梧桐，第二天清早跑去看望，只见不少树枝被厚厚覆盖的积雪压断了，那情景真惨。在冷冽寒风中，受创的梧桐依旧默默挺立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意想不到的是，春天来临时，那断枝处居然又生出新的枝叶来。这情景令我惊异，似乎突然发现，真正能在艰难中挺住的，原来不是某个人，而是一棵树。兴许为了避免那种壮士断臂的遭遇，或许为了枝叶疏密相间有利生长，梧桐每隔两三年要被剪枝修整。这种人为的修剪，对梧桐来说是一场痛苦的扬弃。然细想之下，人生又何尝不需要修剪呢，该保留的保留，该放弃的放弃，有时放弃是为了更好的获得。 　　到了春天，梧桐很快展现生机。粗壮的树干褐块脱落显露出光滑，浅色中透出淡淡的绿。树枝上初萌的芽苞儿，经过春风的唤醒，没几天功夫便是片片新绿了。那对列相间而生的绿叶，既是树的装点，树的风釆，也是春的请柬，给人以希望与期待。原以为，梧桐只是通过其根部，从泥土里吸收水和矿物质，把无机养分输送到枝头，供养了树叶。其实不然，它的每片叶子也通过光合作用，把水分与无机物转换成有机养分，反馈到根部，再输送给树干枝梢。由此可见，每一片叶子从嫩芽新抽到叶脉缓缓舒张，都是神奇的生命过程，都在默默地为整棵树的成长，最大值地发散生命的张力。这些，仅只是我“看”得到的部分，而在其根系广泛延伸的泥土里，不知又深藏着多少哲理。一位植物研究专家说，作为一棵树，必须有大于其树冠面积三倍的根系才能存活和生长。真可谓根深叶茂啊。 　　梧桐最旺盛的生命在夏季，郁郁葱葱地展示着生机。这季节炎凉无常，有的是烈日曝晒，有的是狂风骤雨，可它烈日下不蔫萎，风雨中不落叶，大有威武不屈、贫溅不移、宠辱不惊的风范。夏日的梧桐冠盖如云，炽热的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小块洒在地上，绿荫之下不觉炎热只有惬意，那种感觉真爽。这时候，只想沿着长长的绿荫道走去，风一样淡淡地穿过，慢慢酝酿成的是一种恬淡宁静的心情。只要有风，浓密的枝叶就会婆娑起舞，那是它以特有的方式，解说着生命的原始法则。它会告诉你，在理想状态下，它的每平方厘米的叶子每天吸收约80毫克的二氧化碳，光合作用每吸收一个二氧化碳分子，就会释放一个氧分子。你可以计算出一片宽大如手掌的梧桐叶，每天释放氧分子的数量，但是，你很难计算出一棵梧桐毎天释放多少氧分子，那可是一树千片万片密密匝匝的“芸芸众生”啊。感叹之余，不由想到，是树木赐给了人类幸福，而非人类给了树木什么恩惠。 　　在秋天，梧桐的枝叶已完全展开，亦如人生进入鼎盛时期，变得更加充实丰满。秋季并非都是萧瑟的景象，其实很长一段时光是畅意的，问题在于你如何去感受。此时漫步于梧桐下，思忆走过的路程，回味收获的喜悦，会增添一种更加成熟、坚定、深沉的自信。此时你抬头欣赏枝叶，会看到湛蓝的天空秋高气爽，整个心胸会变得更宽阔，不再为一些小事而耿耿于怀，显得大度许多。如果你知道梧桐木是制琴的上好材料，那么你的耳旁会传来悠扬的琴声，那是天籁之音远远地传来，让你的心情有一次放达的激动。或许，抬头仰望梧桐枝叶时，不经意间，会忽然看见一片叶子从树梢上衔枚脱落，它悠悠扬扬，时左时右，乍滑乍划，最终“嗒”的一声，落在人行道上。即便如此，也不必为凋零而黯然伤感。在我眼里，落叶的飘姿很美，很从容。那是一枚秋的邮票，它传递着一个轮回的信息，因为我知道，有一片叶子掉落，就有一片叶子等待生出。世界上没有不落的叶子，重要的是拥有一段绿色的历史。 　　在晚秋的季节，有机会亲手接住一片飘然而下的梧桐叶，是荣运的。此时，用手轻轻摩挲那枯黄的叶片，微凸的叶脉，想像一片叶子所经历风霜雨雪的一生，再僵硬的心也会变柔软的。无论对树，对人还是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