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中秋又至，三十多年前的情景再度浮现眼前，在老山前线低矮昏暗的猫耳洞里，我和我的战友们吃到了后方亲人送来的月饼，那一刻,是生与死、血与火的战场上难得的安宁。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心中仍萦绕着那半块月饼留下的香甜余味和对战友挥之不去的思念。</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是1986年7月27日，我连准备接防坚守阵地已有四个多月的兄弟连队。我所在的连排是全团最后一个上阵地的战斗集体，正赶上了老山百年不遇大暴雨后最艰难的时期，所有一线指战员边作战边抗洪。那天下午，我和我的战友们被运送到某高地的屯兵洞进行临时休整，准备等第二日凌晨三点后，趁着夜色，在侦察兵带领下接替兄弟连队防御阵地。</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下起了雨，大家几乎都没有睡觉，全部蹲在各自的屯兵洞等待命令。凌晨两点，我们简单吃完干粮后陆续出洞，在侦察兵带领下沿着小路向阵地方向移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我只有紧抓前边战友的武装腰带一步步往前行进。到达阵地时，已近凌晨五点。交接完毕，兄弟连队战友有序撤下阵地，我们便开始了漫长的猫耳洞生活。</p><p class="ql-block"> 换防之前，我原以为这里像正常的山洞一样宽敞，谁知，现实与想象相差十万八千里。在这里，进出都得猫着腰，睡觉也得蜷着腿，根本不可能躺平伸展。彼时的我，难免感到些许沮丧。一旁的阵地长察觉到我的情绪，像亲哥哥一样安抚我，给我讲战斗英雄和志愿军战士在上甘岭战役中的故事。阵地长语重心长一番开导，让我一下子明白许多，想想自己在临战训练的三个月洒下了多少泪和汗，为的是啥？再想想上阵地前面对全连战友立下的誓言，我惭愧地低下了头，毅然接过阵地长交给我担任无线话务员的任务，默默坚守岗位，保证一线作战信息接转畅通无阻。</p><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测风云。在我们坚守阵地35天时间里，经受了数百次炮弹轰炸，创下安全无伤亡的阵地记录时，一天中午，战友贾向恒在一号和二号洞外隐蔽站岗时，敌人的5发直瞄火炮对着我们的哨位打来，他不幸被弹片击中后心，英勇牺牲。突然失去战友，那种仇恨和悲伤，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多少个夜晚，都在为牺牲的战友默默流泪。我清楚记得，在贾向恒牺牲的当天中午，他一口气写下9封信，全是给家人和亲戚朋友的，收件人和寄件人的姓名地址都是我帮他写的，他说我字写得好。他牺牲后，我亲手将9封信按程序交给军工，并再三叮嘱一定要及时发出去……</p><p class="ql-block"> 眼看快到中秋节，每天晚上进入作战状态时，潜伏在哨位工事内，透过缝隙仰望天空，看着头顶呼啸而过的火箭弹，望着被云雾遮来挡去的月亮，我的思亲之情油然而生，越是想亲人心里越是难受，加之身边的亲密战友突然离去，不由让人一阵心酸。</p><p class="ql-block"> 9月18日是这一年的中秋节。一大早，军工给我们送来慰问品，东西很多，有香烟、罐头、蔬菜等，更重要的是有月饼。军工特意告诉我们，这次的月饼是陕西省慰问团给所有前线指战员送来的，数量有限，无法人均一个。在分发时，为了让大家都能吃到后方亲人为我们专门做的月饼，阵地长说两个人分一个，一人一半。轮到我时，刚好剩下一个月饼，阵地长直接给了我，说我年龄小照顾我。“阵地长，不需要照顾我，月饼刚好够分，还有贾向恒的那一半……”我含泪说道。猫耳洞内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凝重的表情写在每一位战友的脸上。掰开手中的月饼，一股浓浓的香甜味扑鼻而来，我将其中一半放在贾向恒牺牲的地方。猫耳洞里狭窄低矮无法肃立，大家就尽可能直着腰半蹲着，齐声说道：“贾向恒，你还在我们当中，我们没有忘记你，这是后方亲人送来的月饼，你吃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一生最难忘的中秋节，每当中秋来临，我都会想起三十多年前猫耳洞里的那半块月饼。</p><p class="ql-block"> 文/姜争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