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西友·徜徉六朝烟水间

澍勋

　 徜徉六朝烟水间

 1923年8月的一个夜晚，朱自清约同俞平泊同游南京秦淮河。游历完秦淮河后，两人约定各自写一篇同题文章《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1924年1月25日，两篇文章同时发表在《东方杂志》上。两人虽文风各异，但都是优美的散文。其中最为我们熟悉的当属朱自清的那篇，它无可置疑地成为了近代描写南京秦淮河的代表性作品。

我又一次来到了秦淮河畔。

两次到南京，游玄武、访莫愁、谒中山陵、登燕子矶、观总统府，无论走到哪里，心中念念不忘的总是秦淮河。所以别的地方只去了一次，唯一两次都到的只有秦淮河，为的是让历史的风云尽现眼底，体味历代文人吟诗怀古的境界。

秦淮河是一条神秘的河。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在消灭六国后，一统天下，号称始皇帝。相传有术士进言道，南方的长江边有帝王之气，应速速扑灭，不然的话会影响大秦的将来。秦始皇一听，立即派人到长江边查看。术士来到现在的南京，见这里钟阜龙蟠、石城虎踞，确认帝王之气就在这里。为了确保秦王朝千秋万代传下去，秦始皇下令，征发十万民工挖一条人工河，横贯南京城，将龙脉挖断。这条河就是秦淮河。认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的秦始皇没有想到，他所开拓的江山勉勉强强地只传到他的孙子，仅仅存在了十五年，大秦帝国就土崩瓦解，在农民起义的浪涛中灰飞烟灭了。秦始皇的传说，给秦淮河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一条河就能断了龙脉？就能保住秦王朝千秋万代？在秦始皇之后，许多王朝在南京建都，一个叫朱元璋的人在断了龙脉的南京城建立了大明王朝，岂不是对秦始皇的莫大讽刺！

秦淮河是一条伤心的河。自古以来，南京就是繁华的代名词，而最能反映南京繁华景象的当属秦淮河了。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秦淮河一带都充满了曼妙的音律，如画的游艇。游船上，歌女们花枝招展，达官贵人们把酒言欢。尤其是夜幕降临，河面上灯月交辉，河水波光粼粼，丝竹笙歌随风飘荡，是繁华喧闹、纸醉金迷的最贴切的体现。“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商女们不是不知亡国恨，如浮萍般的命运怎能经受得住狂风暴雨？在这看似太平盛世的背后，是歌女们屈辱悲惨的生活。大家所熟知的秦淮八艳，哪一个不是人前强颜欢笑，背后泪如雨下？她们无可例外地上演着曲折委婉的故事。柳如是、董小婉……就连自以为得到了最好归宿的李香

君，最后也是看破红尘，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秦淮河是一条痛楚的河。秦淮河默默无声地流淌了数千年。在它如镜的河水里，不乏封建帝王高贵的身影，更多的是王孙公子的笑脸。他们在秦淮河畔挥金如土，不舍昼夜地狂舞酣歌，用金钱来满足个人的私欲。秦淮河是他们的欢乐场，是他们的销金锅，是他们人生的极乐世界。他们沉缅在酒色之中，重奏着前朝亡国的靡靡之音。可以这么说，在古代，秦淮河是纸醉金迷的糜烂生活的缩影。然而，兴极悲来，当他们从高处跌落后，抚今追昔，对景生情，也会滴下伤心的泪水、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向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不堪回首的倾诉，听起来叫人肝肠寸断。是他们自己将锦绣江山揉碎在清清的河水中，漂流而去。时过境迁，一丝痛楚袭入心间，懊恼之情涌上笔端，哀怨、悔恨，留下了华丽但悲伤的诗句。

秦淮河是一条文采飞扬的河。“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山围故国周遭在，浪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唐朝的刘禹锡为我们留下了不朽的佳作。宋朝周邦彦的《金陵怀古》把南京写得如醉如痴：“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怒涛寂寞打故城，风樯遥渡天际。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曾系。空遗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故里。燕子不知何世，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在秦淮河的身旁，朱雀桥依然横跨河上，游人踩着古人的脚印走在桥上；乌衣巷口的车马滚动了数千年，只是这车已经不是那车的模样；莘莘学子们在江南贡院里挥毫如飞，书写着自己美好的梦幻；多少人在夫子庙里面向孔子的座像顶礼膜拜。希冀借他的灵气一登龙门。在这里，留下了杜牧、刘禹锡、周邦彦的诗篇，李后主的诗词，以它为背景，孔尚任完成了著名戏剧《桃花扇》……

秦淮河是一条耻辱的河。历经沧桑的秦淮河是复杂的，它有过无比的辉煌，也曾经一度落魄，几经风霜雷电，几度繁华似锦。而它最为耻辱的一幕当数南京大屠杀了。抗日战争中，日军攻陷民国政府首都南京后，展开了血腥的大屠杀，三十多万南京军民惨遭毒手，秦淮河成了一条鲜血的河，下关的长江江面上飘满了中国遇难同胞的尸体。国土丧失，人民涂炭，天地为之哭泣，江河为之流泪。经济落后，军备必然松弛，落后就要挨打，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所以，每年的这个日子，南京市民都会拉响警

报，提醒人们不忘国耻，警钟长鸣、枕戈待旦，奋发图强，振兴中华，屹立世界。

秦淮河是一条抑郁的河。在众多以秦淮河为背景的文学作品中，无一例外地都充斥着伤感的色彩。如杜牧诗中的“亡国恨”、“后庭花”；周邦彦词中的“空城”、“寂寞回”空遗旧迹“伤心”、“兴亡”；李后主词中的“落花流水春去也”、“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等。当然，这与作者所处的时代有关。唐朝杜牧和刘禹锡的诗，宋朝周邦彦和李后主的词，明末清初孔尚任的戏曲，无一例外地都格调低沉，读起来都令人伤心落泪，徒增伤感。就是到了近代，也是如此。在俞平泊的文章中，也充满了这样的句子：“凄厉而繁的弦索”、“颤岔而涩的歌喉”、“冷静孤独的油灯”、“灯影里的昏黄”、“以伤涩的眼波供养她的迟暮”……

我又一次伫立在秦淮河边，时光已经到了二十一世纪初。这时的中国，已经远离了积贫积弱的过去。已经成为了世界上继美国之后的第二大经济体。周长四十华里的南京城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城墙早已成为了历史，南京市的建筑早就突破了城墙的桎梏。在我的面前，商业繁盛，游人如织。南京不失帝王的大度气派，秦淮河作为著名风景区，与杭州的西湖一样，从来都是不收取门票的，听说玄武湖也开始取消门票了。游客中，无论男女老少，手中都拿着摄像机、数码照相机，人手一部有照相功能的手机更是不在话下。在大家如鲜花般绽放的笑脸上，你是否感受到了时代的变迁？

阅尽人间沧桑的秦淮河，从历史的长河中走过来的秦淮河欣逢盛世，该一路欢笑着流向万里长江，流向无边无际的大海！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