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南洋模范中学的老师们

唐欣

我毕业于南洋模范中学，从进校以来，我一直以此为骄傲。南洋模范学校由盛宣怀创立于1901年，曾是交通大学附属学校，座落在上海天平路200号，后门是华山路的交通大学。考进南模，就等于进交大的传说在上海广为流传。南模校董有许多名人如：蒋介石、邵力子、虞洽卿等。知名校友有张忠谋、龚如心、荣智健、董建华、李源潮、张光斗、邹韬奋、傅雷、白先勇、厉以宁等等。美丽的花园一定有好的园丁辛勤耕耘。同样，好的学校，老师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的。

我进南模是1972年，那时候还是文革时期。同学们纷纷传说并指指点点，站在防空洞进口处抽水的是老校长赵宪初。那时候，我们班上的座位是每月轮流安排换位置一次，也就是这个月坐在靠窗户，下个月便坐在靠墙边。当轮到我坐在窗户边时，窗外正好可以看到赵老师。赵老师个头不高，操作抽水机时，双手按着压水杆不用太弯腰，一上一下，就像时钟滴答滴答似的有规律地运动着。有几次，在课间休息时，我好奇地走近赵老师。赵老师脸上平静得如画像里的如来佛，看不出丝毫怨恨。当赵老师看到我在注视他时，脸上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



后来就见不到赵老师抽水了。据说从美国来了一位著名的教授，指名要见他的老师。见到赵老师后毕恭毕敬地鞠躬行礼，并回忆赵老师的数学课教他的经典。大概是七三年吧，赵老师穿着整洁的蓝色中山装，到我们班里来上课了。“六班的同学们好，我只有一次机会给你们上课，今天我就讲一加一等于几。”赵老师讲的一加一等于十的概念，虽然风趣幽默，引得我们笑声不断。可这个课题，对当时的我们，只懂一点点数学的学生来说，简直就是在听天书。后来在大学才知道原来赵老师讲的是计算机的二进制。看来文革期间，赵老师一直在研究计算机数学。他当时的用意可能是让我们开阔视野，面向未来吧。文革后赵老师又担任了南模中学校长。

我们班的语文老师是范慧之。范老师50年代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是南模中学的老教师。她教我们六班语文整整四年。范老师教书育人，语文功底深厚。她用古诗词的韵调给我们唱过木兰诗。还非常关心我们学生的生活。

记得有一次春游鲁迅公园（虹口公园），回来后语文课上，范老师布置我们写一篇记叙文。她强调要将那时正在学的拟人化修饰方式写进作文。于是我想到了公园的柳树，便写道：早晨迎着阳光，我们来到了鲁迅公园，大门两旁的柳树随着风儿摇曳着，仿佛在向我们招手致意，并在说欢迎你们。中间写什么我已忘记了。最后一段是：傍晚，我们离开公园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大门旁的柳树，柳枝弯着腰给我们道别，风吹着柳树发出的沙沙声，仿佛是鲁迅先生在说“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范老师将我的这篇作文给了优，并在班里作为范文朗读了，这极大地鼓舞了我学作文的积极性。这以后我和范老师就走近了，范老师对我的作文总是给于详细的指导性意见，渐渐地我也爱上了写作，以致于我工作后有蛮长一段时间以写作为生。

陶觉先老师是我们的工基（工业基础）老师。工基课包括物理和化学，还有一些工业中常用的知识。陶老师原本是教化学的老教师，服从组织分配教这门课。学校有各种各样的课外小组，当时无线电流行，我就向陶老师申请去无线电小组。陶老师答应了我的请求，推荐并被录取了。

无线电小组的辅导老师是张茂昌。据说他是赵宪初老师的关门弟子，但张老师那时候不上课，只是做课后辅导老师。他教会了我们怎么安装一管和四管收音机，还有一些遥控航模和安排我们去刻印线路板的校办工厂实习。文革后据说张老师教物理课，他的学生重点大学录取率很高，他还先后担任副校长和校长。

再回到陶老师的工基课，一天陶老师让我在安装电灯的教学板上接通电线和电源，我很好地完成了任务。后来陶老师让我安装所有电学方面的教学板，我乐此不彼，非常高兴。七九年我从部队回上海探亲，到南模中学探望老师。陶老师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并再三叮嘱要好好复习文化课，争取早日考上大学。还给了我二本物理化学复习资料，让我碰到化学方面的问题可以来找她。我当时热血沸腾，激动不已。陶老师期盼的眼神，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我们班的数学老师是席元萃老师。席老师是南模新生代老师，非常聪慧，思路清晰。 在那个年代，虽然她教我们数学只是一些慨念性的知识，但她讲得非常清楚，容易理解。后来在高考复习中，时常会想起席老师。而在大学中，我的数学也是班里比较好的，无任是微积分，还是线性代数、慨率论等。后来习老师跟着李雄豪校长去了西南模，她的数学课闻名徐汇区。我的外甥女小学升初中，很想进席老师的班级。我找到了席老师表达了意愿。席老师为难地说这事她决定不了，于是我想尽办法找到了李校长。李校长翻开南模同学录有我的名字，于是开心地聊起了当年的情况，并答应了我的请求。以致于外甥女一路顺利地进入大学。

英语老师郭伟宇，也是六班的班主任。郭老师年轻漂亮，长着洋娃娃一样的脸，有洋人的风范。那时的英语教科书很简单，都是口号式的语言。记忆深刻的是，有一次郭老师对我们讲要努力学习，将来外语学院来招生都是要考英语的。这对我们毕业就要到农村去的同学来说，真是天大的新闻，给了我们一丝的希望。于是班里出现了英语热。我注意到班里的岳京生同学，父亲是交大领导，姐姐是南模毕业直送外语学院的。他手上有一本英语900句的书，我告诉了母亲，母亲到她所工作的电子光学技术研究所，询问她熟悉的工程师。很快我也得到一本900句的书，母亲还斥巨资给我买了唱机和900句唱片。我天天清早起来背英语。毕业的时候得知我们这届不招外语生，幻想成了泡影，但还是背了不少英语单词和句子。后来，岳京生在美国创立了保险事务所。我也行走江湖，在中国、美国和加拿大之间做一些小生意。

我们班还有一些只上了一个学期，或一年课的老师。地理老师钱菲菲，是一位有着水汪汪大眼睛的中年老师。农基（农业基础）的老师，十分漂亮年轻，名字已叫不上来了。农基课也就是生物课，带一些生理卫生课。记得快讲到生理卫生课时，男同学都有期盼，可临了，老师将这一章跳过去了，说让我们自学，好失望。音乐老师陈汝荣，能拉一手好听的手风琴。印象最深的是她教唱《阿瓦人民唱新歌》，她一边拉琴一边唱，好听极了。她还带领我们去学农，住在农村三个星期。好像还有化学实验课的邓老师等等。

我们这一届中学生，社会上普遍认为只有小学水平。确实学工、学农，各种运动如批林批孔、反击右倾反案风等等，占据了我们大量时间。但南模中学的老师们还是尽心尽责地教书培育我们，他们是真正的好园丁。恢复高考后，还是有不少同学考上了大学。

南洋模范中学现搬迁到上海零陵路45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