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西京陈锦琛老兄来朝,诚邀暇时去西安,引见书坛名家一起聚聚,我却立刻想到贾平凹先生,蕲有幸拜谒——年近花甲,竟开始追星了!自己都笑自己。拜见是拜见目的,就像去庙里的目的就是拜佛。錦琛兄言而有信,回去不久,通过朋友谢国强于四月间约过先生,我却不能脱身,陈兄便于五月初回乡下的小院了。再约,就到了今年的五月廿五日。谢国强与平凹先生相与,须亲自引见,谢兄在会场中早退,与陈兄我们三人一起,下午四点十分到先生工作室。当日小雨,撑着伞,虽有些不便,却避免了燥热,也使此行铺上了温润的底色。</p><p class="ql-block"> 乘电梯上楼,平凹先生开门,一脸祥和,引我等进屋。石雕、木雕和陶器簇拥着,佛、狮、虎、蛙都等在那里,有威猛的,有严肃的,也有静穆的、慈祥的。手中的伞感觉无处安身,只好捋在石狮之侧湿漉漉躺着。先生嘱我们暂坐,或随便看看,亲自备茶去了。无数次在不同的媒体见过的“耸瞻震旦”就在眼前了。愚以为,此是先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雄浑饱满,朴茂中正,气势开张,横绝四海!这幅字下面的条案上有许多佛头罗汉陶俑和一些不认识的摆件。书架都靠墙站着,书厨里装满书,陶器玉器青铜器严严的遮挡着里面的书。中间书橱门上有一字条:“上了年纪,记住:不要吃好,不要吃饱,不要跌倒。平凹录曾仕强语”。转向对面的工作间,多次在网上见过的“我家主人正在写书,勿扰”的“门神”立在门口。转进去是有一幅字,是一位名人对平凹先生名字的解读,极有趣。有一棵树立在屋子中间,周围是古董、书厨。我们马马虎虎看了一下屋里的摆设,便回到“耸瞻震旦”下面坐下来等茶,谢兄坐茶桌左侧椅子上,陈兄与我同坐茶桌外面的长条木凳,在我右侧,对面贾公座虚席。等先生坐定,亲自斟茶,茶盏绕过八音聚宝盆递过来,双手接过。先生说这个石盆所以称八音聚宝盆,是能够敲出八个音节的,遂用一木锤敲了石盆的不同部位,如磬,妙音绕梁。盆里有一木蛙,盆侧一石蛙,先生说,这个聚宝盆也是凹(音蛙),一指我的身后,那个也是蛙,回首,果然那只蛙就蹲在古董架上。想起贾公《蛙事》中写到:我的名字里有个凹字,我也谐音呀,就喜欢蛙,于是家里收藏了各种各样的石蛙、木蛙、陶蛙、玉蛙和瓷蛙。</p> <p class="ql-block"> 大家品着茶,说了很多闲话,先生故事非常多,语言幽默,西北口音,不急不缓,亲切自然。除了参加各种文艺界的活动的轶事,讲述当初如何下乡偶得雷击枣木的故事,先生敬畏自然,相信万物有灵。后来还是说起文学和文章了,我大致记得几句,比如:“张岱有两篇散文非常好!买了他全集,其他的都不是这种感觉了,失望。</p><p class="ql-block"> “谁说写散文就得只写散文,可以写小说啊。写小说的写散文也一样,本不该这么分。”</p><p class="ql-block"> 文章我不懂,便往一知半解的书画上说,我提到我所崇敬的饶宗颐先生的书法,但老先生已做了古人,当今文人书法,文化书法稀缺,先生的书法便是硕果仅存了。贾公便说起了饶宗颐先生与贾公的交集,知道饶宗颐先生对平凹先生的书法大为赞许。关于书法,先生有许多高论:“书法本来就是文人应该做的事儿,文人怎么能不写字呢?我不怎么临帖,我看。写钢笔字多,间架结构怎么安排合理我还是有经验的。</p><p class="ql-block"> “写作必须是第一位的,书法画画不能看得重,如果我在创作中,不论谁要我写字,也不论出了什么价,我都不会写。</p><p class="ql-block"> “学书画,得研究人,学人,才能学到书画。</p><p class="ql-block"> “现在搞的这些书法展览,作品都差不多,书法得有自己才对,书法也只有能够表达自己的时候,才能看到人。</p><p class="ql-block"> “间架结构必须正,就像盖房子,必须方正,不能歪着斜着吧?保证立稳结实,再有点儿装饰、有点儿变化。</p><p class="ql-block"> “翁同龢的书札写得好,人在有地位有财富的时候才能写出富贵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徐渭苦啊。</p><p class="ql-block"> “字写得左右停匀端庄,才有富贵气。如人,长得端正,不偏,左右平衡,才能长寿,所以美人多长寿,不能像我这么丑。”</p><p class="ql-block"> 我带了一幅字一幅画,请教先生,他先看字:线质感很好,很厚重,字也结实,又有动感,有意思,没有故意安排感,很自然,这就好。又说画:画得好!画荷花最怕画俗,挺大气,不俗,上面叶子画得挺好,这个(指中间)颜色用得好。墨线荷茎多了,一两支就够,左上面两笔去掉就挺好。斜过去这笔不讲究了,茎开着花呢,不是枯荷,不能太干涩了。</p> <p class="ql-block">陈兄带了《废都》请先生签名,先生说,这个是盗版书,这本书没在北京出版社出版。我斗胆建议,那就注上盗版,先生果然标注“盗版本”并签了名。</p><p class="ql-block"> 知道先生时间宝贵,坐了近半小时了,便要告辞,先生说,不急不急,把茶喝了(上声)。唠到茶尽,先生又说,你们刚才看我写作的地方了吗?</p><p class="ql-block"> “ 没好意思多看。”</p><p class="ql-block"> “来,看看。”</p><p class="ql-block"> 写作房间和客厅对着,屋里仍是摆满了石雕佛像和陶俑及各种古董,进来得人多,中间的空地更小,先生告诉我们这是棵菩提树,不到半个时辰,我看了两次,竟然感觉突然长得更高了,没有阳光照着,却长得飞快,只是有两片菩提叶落在盆里,好像也是刚刚落下来的,我捡起一片叶子看看,不黄也不黑,为什么落了呢?不知道,先生也不知道,菩提叶子显然是刚刚落下的,想索来当书签用,念一闪,告诉自己,不可有贪念,马上把它放回盆里。</p> <p class="ql-block"> 在高的矮的石雕木雕背后,靠近窗子的狭窄地带,有一桌一椅,椅子背后的窗子封得严严的,不见光,如一堵墙。书桌不很大,却站着坐着很多佛,诸佛间还分布着各种好看好玩的古物,留下一点儿干净的桌面,摆着一个笔记本,被一本书覆盖一半,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先生许多惊世骇俗的大作就是从这里诞生的。</p><p class="ql-block"> 先生又说,刚才没上楼吧?来,上来看看。我们跟着先生上楼,每一阶楼梯左右都蹲着小石狮子,列队迎着我们,身材表情差不多。先生在《我有一个狮子军》中提到“我差不多有了一千个石狮子”,这里所见显然是一小部分。除了这些狮子,楼上大部分空间也都是古董。此时我暗想,先生《暂坐》中作家羿光的拾云堂原来在这里啊。我们也被陶罐石佛木器簇拥着,看看先生写字画画的房间,一个大画案横在进门的左侧,一堆大大小小的毛笔粗头乱服地躺在画案一端,有印章横竖倚着,并不怎么有秩序,乱的有韵律,原来大家的画案也这样,以后谁说我懒,我有依据反驳了!另一端是笔洗调色盒石砚。中间有一大片空白,没有铺宣纸。画案与墙体的空间比较窄,先生走进去,摘掉了高高下下层层叠叠诸多书画作品中最中间比较难看的一幅说,这幅不是我的,上面的画是孩子画的。我问,拍照可以吧?先生说,可以,拍吧。我拍的时候先生从里面走出来,我正好拍了先生的侧面。</p><p class="ql-block"> 先生拿起立在左侧一堆书籍上面的一块写着字的木板递出来说,“这个送你”。我不敢确定是对我说的,还是说给陈兄谢兄的,犹豫中,已经送到我面前了,并说,这么远来了,给你留个纪念。就在我这里摆着了,桃木的,辟邪,背面也是我写的字。我双手接过,正面书“嘉祥延吉”,背面书“胜之前行”都有“平凹”落款。让我喜出望外,自然要千恩万谢。</p> <p class="ql-block"> 本想座二十分钟就撤。竟逗留了一个半小时。再次告辞,先生把我们送到门外,等电梯时说,过去得送到村口,现在电梯口当村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