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 1, 1);">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去看外面的世界,正如歌词所言: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有时真的也会很无耐。一场暴雨,阻断了回家的路,那段羁旅之愁与归而不得之苦虽然短暂,却让我联想起“巴山夜雨涨秋池”的光景。如今,坐在舒适的家里再回想那段经历,便有了“却话巴山夜雨时”的惬意和感悟。</span></p> <p class="ql-block"> 1981年夏天,我初中毕业。那年暑假里,我们五班的五个的同学,大勇,景昌,宏芳,林钊和我,一起商议,决定乘火车到沈阳去玩。沈阳是辽宁的省会,距本溪50多公里。十七世纪初,自清太祖迁都于此,随后又经过近三百年历代皇家的经营,这里便有了很多很多的清代遗存,如故宫,北陵等,都是旅游的好去处。</p> <p class="ql-block"> 坐着绿皮火车经过二个半小时的颠簸后,我们到达沈阳。下了车走出站口,只见站前的广场正中,一座花岗岩条石砌成的纪念塔格外显眼,通体高约24米,长方柱形的塔身,顶部有一辆坦克铜雕。这座当时沈阳最显眼的地标,是1945年二战结束后由苏军所建。某种意义上讲,这座纪念塔,是日、俄因觊觎我富饶的东北而在我国土地上展开殊死搏杀的见证,那场恶斗从甲午战争起持续了近半个世纪。2006年,因沈阳城市建设需要,塔体连同塔下的十多具苏军遗骸一起被迁到了沈阳北陵,此是后话。</p> <p class="ql-block"> 出了广场,走在宽阔的太原街上时,眼前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让我有点眼花撩乱,或许这正是我们这次出行想找的那种“多见世面”的感觉。但我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边走边想着临行前母亲嘱咐我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和同学出远门,大人不在身边,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一个人走丢了,同学间要相互多照应着点。”</p><p class="ql-block"> 中午,我们找了一家小饭馆,AA制吃了顿午饭,每个人还喝了一小杯扎啤。走出饭馆时,我感觉脚下的路变得忽高忽低,周围的一切也都摇晃起来,我知道这应该是那杯扎啤让我产生的幻觉,于是我就更加小心了,生怕一个人丢在这陌生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游览沈阳故宫,是本次出游的不二之选,我们按照预定路线向目标行进,但走着走着,天下起了小雨。大勇说:“这种天去故宫,怕是赶不上今天回本溪的火车了。”景昌果断地接道:“那还是不要去了,我们同学能一起走出本溪就是一种成功,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晕头转向的我当然同意他们的意见。</p><p class="ql-block"> 我们冒着小雨走回车站,在车站里转悠了一阵儿,又在火车站的商店里买了点面包、香肠、啤酒等吃的东西,晚上五点登上了回程的列车。火车开出站台时,透过车窗,我们才发现原来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幸亏没去故宫!”坐在我身旁的大勇边说着边掰了半根香肠递给我,我接过来咬了一口,跟着说:“嗯,如果去了,回来可就成了落汤鸡了。”坐在我对面的景昌打开一瓶啤酒,给每个人倒了一杯,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虽然我们这次没有去到故宫,但却对沈阳火车站做了一次深度游,我们应该为这次成功的旅行干一杯。”宏芳和林钊举起杯,一扬脖就干了。我由于知道自己是没酒量的,没敢喝干,但还是狠狠地喝了一大口,想想这次愉快的旅行,那感觉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爽!</p> <p class="ql-block">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竟然是一连串的不爽。车开了二十多分钟,还没到苏家屯就停了下来,半个多小时后才听到有人说:大雨骤至,山洪暴发,前方的路基被冲毁了,正在抢修。又过了一多小时,大雨还在持续,听说前方多段路基都被冲垮,列车曾计划绕行至辽阳再回本溪,但这个路线同样危险,只能马上返回沈阳。听到这消息,我们都懵了,因为我们可都是只带了一天的盘缠,回沈阳住哪?吃啥?还怎么回本溪?但不可抗拒的自然力还是让我们带着这些令人绝望的疑问回到了沈阳站。</p> <p class="ql-block"> 侯车厅里挤满了人,连一个空座位都找不到,站外下着大雨,一个干爽的地方也没有,这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无依无靠。到了深夜,为了扺抗困倦,我们只能来回遛,到了凌晨3~4点钟的时候,真是困到极点了,我们找到一个自来水笼头,每个人用凉水冲了一把脸,然后接着走,走着走着,困急眼了就闭会眼睛,感觉立马就能入睡,有时恨不得坐在雨地里打个盹,但我们都知道那样做会有非常可怕的后果。五个同学相依为命,互相提醒着终于熬到了天亮。</p><p class="ql-block"> 天亮时雨也停了,感觉也没那么困了,幸亏大勇盘缠带的足,我们早上又吃了顿饱饭。但车站传来的消息还是非常令人失望:路基仍没修好,今天沈阳到本溪的列车仍然无法运行。几乎所有滞留的旅客都拥向了车站问询处,我们几个同学根本挤不到窗口,在拥挤的人潮中,我们只能听前面的人传出来的口信。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铁路部门经与长途客运公司协商,决定马上派大巴疏散滞留在沈阳车站的旅客。上午九点多钟,终于坐上了长途客运汽车,我心里想: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沈阳本溪之间,只有崎岖的山路。车开了一会,困乏的乘客大部分都睡着了,可是我却睡不着,因为晕车,我的肚子开始了翻江倒海。客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在一座石桥前停了下来,司机下了车,去观察前方的路况。过一会儿,乘务员告诉大家:因为昨天的大雨,前面这座桥的桥面出现了很大的裂缝,客车不能通行,只能再返回沈阳。听到这个消息,客车里的乘客像炸了锅一样沸腾起来,吵闹不满的声音不绝于耳。</p><p class="ql-block">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然听到一位乘客说:“大家安静一下,我有一个想法。本溪来沈阳的车也过不了这座桥,我们等一会儿,等那面的车来了,我们乘客交换一下,不就可以了吗?”这个建议马上就变成了共同的决策。半个小时后本溪方向的客车出现了,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危桥上了车,这回,终于一路畅通地返回了本溪。</p><p class="ql-block"> 当下午回到家里时,我才知道母亲那一夜有多着急。那时候的通讯几乎是若有似无,母亲当时根本想不到大雨会中断铁路的运行,所以她认为我当天晚上应该回到了本溪。但从本溪车站回家的路上却充满了危险。尤其是两洞桥,那里是回家的必经之地,但那里地势低洼,据说那里的积水当时已经深达齐胸,而且为了尽快引流排洪,那里的阴井盖全部被打开,如果我冒险从那里蹚水回家,后果将不堪设想。那一夜,母亲也是一宿没睡,第二天早晨,她还让我哥哥到两洞桥那里去查看和打探,但却是音信全无。</p><p class="ql-block"> 听我讲述完那一夜在沈阳车站的辛苦和艰难之后,家里人都说:能安全回家比啥就好,对铁路服务不但不应该有任何报怨,反而应该感谢,他们在安全与效益之间选择了前者。与安全回家相比,那点艰辛简直是不值一提。母亲还特别夸赞了与我同行的同学,说在困难面前的团结友爱,比什么都珍贵。</p><p class="ql-block"> 时隔几十年了,那段经历早已变成了脑海中的一段记忆:记载着少年同学间的纯真友谊,以及“儿行千里母担忧”的伟大亲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