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带月荷锄归

我失眠了。

写完日记已近十一点。兴奋加兴奋等于睡眠失控。躺下后就知道今晚要失眠。熄灯，把自己摊平，希望尽快入睡。结果，那不争气的脑袋，偏偏“思接千载，心游万仞”，滑溜溜地像条鱼，活蹦乱跳，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抓不住它，就是不产生睡意。

深呼吸，慢吐气，感受气从丹田里一点点地呼出体外，一般情况下，人就静了，这次是个例外。

老套路——上冥想音乐。打开手机，收藏夹里调出来，调到合适的音量播放。那是轻柔甜美的女声，轻吐芬芳，引导你进入冥想状态，进入深度睡眠。按照它的要求，我舒服地躺好，闭上双眼，进入催眠的奇妙旅程。

一个幽微的声音传来：“让你的注意力像扫描仪一样从头到脚扫描一遍你的身体。慢慢地深呼吸。“我深呼吸，安静了一些，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很容易放松，”留意你的头顶，让你的头皮慢慢放松下来，留意你的眉毛，放松你的眉毛……眼睛……耳朵旁的肌肉……下巴……”，想专心跟着引导的声音进行放松时，忽然胳膊上有一点刺痒，不擓，难受，擓，稍微安静的神经又活跃起来，我发现，越想赶紧入睡，越达不成愿望，真是欲速则不达。痒，只好擓了。再次跟进引导师的话，又痒，又擓，几次三番，我都怀疑是不是有个平行世界的人就是不想让我入睡，看我即将入睡就用一个小小的针刺我一下。

导游拉着队伍走了，我像一个贪玩的孩子，只顾了自己看花看草看昆虫，就是不看队。猛然抬头，发现队伍已经走远。生着痒的气呢，发现自己没跟上引导师的节奏，人家已经放松到脚指头了！好在这个队伍好追，我侧身把手机拿起来，把视频条拉回起点，再从头开始吧，本尊没跟上。如此回拉了三四次，全身擓了一遍，这一劫过完了，我才渐渐平静下来。

再跟着音乐放松，每次让留意“眼睛”时，都发现自己在使劲闭着眼，跟使劲闭眼睡觉就快一样。意识到后，赶紧放松下来。放松完，就想为什么老是使劲闭眼呢，顺着眼睛每次都没有放松这个点，我大脑开始犯自由主义，在无边的旷野自由驰骋，这一路跑到哪里，不知道。

此时，一只耳朵听催眠音乐，另一只耳朵捕捉到了窗外汽车的声音，那声音像一个子弹头，从远处呼啸而来，穿透我的耳膜，又呼啸而去，由远而近，由近及远，车不止一辆！也不一起过！这二更半夜的，不在家睡觉，这么忙着赶路干嘛？乱我！心生埋怨！

一只耳朵听音乐，一只耳朵听车声，中间的脑袋瓜子胡思乱想，你看我忙得很吧!

偶尔一睁眼，发现有间屋没拉窗帘，透进了光，有扰睡眠，起身拉上窗帘，排除一切干扰因素。

总算可以心无挂碍地睡了，又想如厕。唉，越睡不着越想去厕所，次数越来越多，间隔越来越短。去吧，免得一会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起床。

折腾够了，引导师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越来越远”。是的，其他声音的确越来越远，对了（说对了的时候说明前面错了），她前面的声音都很轻，像舌尖上轻巧的芭蕾舞，只有到了这里，这四个字是这样说的“越↘来越↘远”，“越”的声音从高处被猛拽一下，失去了重心跌下来，失去了原来的声调和节奏，我的神经们仿佛被一个绳扯着，一起从贴着大脑皮层的状态中拎起来，像一张被拉起的网，即将沉睡的脑细胞像听了一句笑话，全都活跃起来。这处bug，我早知道，但是整个音乐就这一处问题，而且多数时候我听到这里时或第二遍听到这里时就已经进入了梦乡，所以至今还用着。这次，作用力等于反作用力，欲哭无泪。什么叫“屋漏偏逢连阴雨”，这情景，就具体可感了。

辗转反侧，还是控制不住大脑，引导词说什么，它就顺着开什么小差。它今天太任性了，作为一个总指挥官，它玩忽职守，放纵自己，实在可恨。不过，我还有最后一招没使，那就是给它一闷棍，叫它老实——吃佐匹克隆！这个药吃了虽能睡觉，但是到早晨都会整个口腔苦麻，不好受，能不吃还是不吃。

这时，我很想看看手表的时间，想起其他失眠友的告诫“睡不着时千万不要看时间，千万”，我反复提醒自己——不看，不看，不看，看更睡不着，更恼火。感谢我是一个自律的人，我没看，尽管每天叫醒我的六点闹钟很快就响了，我终究是没看表。

补一句，其实晚上脑子乱想的时候，还真深刻地思考了人生，还想了几个好句子，可惜随着太阳升起，那些思想和句子在我脑子里像露水一样蒸发了，没留下一点痕迹。可惜了这一夜的胡思乱想。

擓痒痒、听动静、反复播放音乐、关窗帘、上厕所、调整睡姿，辗转难眠，很想说清这个痛苦而混乱的一夜，但是虽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清一处也。就这样吧，复杂叙事还是把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