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八章 遭遇白眼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在无奈之下将店铺转卖,随后在乡下寻得一间民房安顿下来。他满心欢喜地将妻子从那个只知道要钱的济世堂接回,两个孩子也轮流照看着,如此一来,便能省下不少钱财。而他自己,也终于能抽身而出,专心致志地为妻子告状鸣冤。</p><p class="ql-block">然而,人情恰似薄纸,世事犹如新棋。自从马有德搬到乡下,昔日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便一去不返。曾经,在他的面馆里,那些吃得心满意足、满脸笑容的人们,如今仿佛都将他遗忘。偶尔有人路过他家门前,也是脚步匆匆,生怕与他沾上半点关系。曾经那些所谓的朋友,此刻都对他避之不及,仿佛他是瘟神一般。就连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也都充满了对他的冷漠和嘲讽。</p><p class="ql-block">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平时只有蒋叫化子和胡阿三来得勤些。他们帮着做些杂活,不时宽慰马有德的心。可马有德心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突然,他想到疍义疍情自从阿喜出事后,一直没来过问和探望。“再忙应该也可以挤出一点时间吧?”马有德心里犯着嘀咕,满心疑惑。</p> <p class="ql-block">想到疍义在县衙当差,马有德觉得或许可以找他帮衬一下。毕竟,这年头,出门办事都要靠关系,没关系真是寸步难行,哪怕递个状子都要熟人。于是,马有德满怀希望地去了县衙找疍义。</p><p class="ql-block">两人许久未见,当见到疍义时,却未如想象中那般亲热。马有德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疍义说了一遍。疍义听着,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嘴上说着:“马大哥,这事儿不好办呐,那吴良可是县太爷的弟弟,我也不好得罪上头啊。”马有德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但还是哀求道:“疍义啊,你嫂子这冤屈若不得伸张,我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就帮帮大哥吧。”疍义假惺惺地应承着:“马大哥,我尽量,尽量。”</p><p class="ql-block">开堂那天,当马有德递上诉状,县太爷见是状告自己的弟弟,本想当庭发作,但奈何堂下众目睽睽,他不想落人口实。他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疍义,因为事先万庾里正已告知这件事的真相,对马有德的背后人脉及家庭关系也清楚了。他眼珠子一转,嘴角闪过一抹坏笑,但转瞬即逝。他招手叫站在身旁的疍义,说:“疍文书,这个案件你说如何判?”说完狠狠地瞪了疍义一眼,这一眼饱含深意,天天在官府染缸里混的疍义又怎么不明白其中的含意呢。</p><p class="ql-block">疍义心中一阵慌乱,他想到如果得罪了县太爷,自己这滋润的日子也就到头了。再想到去面馆里当伙计的苦日子,还有马有德如今的落魄,百无一用。权衡利弊,现实的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把牙一咬,脸一板,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派头。大声说道:“大人,这马有德就是石首焦山河一个刁民,一向横蛮,欺压乡邻。小人曾落难焦山河,被他奴役当苦工,受尽痛苦,这人好诬陷他人,就是民间讼棍!”</p><p class="ql-block">堂下马有德听了疍义的发言,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万没料到一个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竟能如此这般正气凛然、无中生有,污蔑好人,这也太无耻了吧?“你……你……”他手指着疍义,浑身颤抖,脸色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p> <p class="ql-block">县太爷见状,大骂一声:“大胆刁民,竟敢咆哮公堂!”衙役一拥上前,乱棍齐下,顿时堂上血肉横飞,冤枉呀的呼喊声嘶力竭。</p><p class="ql-block">马有德被打得奄奄一息,像一条死狗般被丢出衙门外。是守候在外的蒋叫化和胡阿三将他拉回了家。</p><p class="ql-block">在家养了几天伤后,马有德又强撑着痛楚。他想到了疍情,便去陈家榨坊找她。当他见到疍情时,她正坐在牌桌前,叼着烟,一脸不耐烦。马有德还未开口,疍情便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马大哥吗?怎么,找我这嫁出去的妹妹有何贵干呐?”马有德强忍着心中的苦涩,说道:“疍情啊,你嫂子出了这档子事儿,哥心里苦啊,想找你帮帮忙。”疍情冷笑一声:“哼,我能帮啥忙?我现在可是陈家的人,过着舒坦日子,哪有心思管你们的破事儿。”马有德难以置信地看着疍情,曾经那个乖巧嘴甜的妹妹如今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冷酷无情。</p><p class="ql-block">马有德望着天空,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心皆是悲凉与悔恨。“疍义啊疍义,疍情啊疍情,我真是瞎了眼,把你们当亲人,你们却如那两头饥饿的白眼狼。曾几何时,我对你们掏心掏肺,疍义落难焦山河,我收留你在面馆当伙计,给你一口饭吃,让你有个安身之所;疍情孤苦无依时,我也如亲兄长般照顾你,给你温暖与关怀。可如今,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却如此绝情地弃我于不顾。你们的冷漠与无情,就像那冬日的寒风,刺骨地吹打着我的心。我不明白,为何人心可以变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难道曾经的那些情谊,在你们眼中就如此一文不值吗?我曾以为,亲人之间的感情是最牢固的,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相互扶持,共同度过,却没想到在利益面前,你们忘却了曾经的恩情,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你们的良心何在?你们的道义何存?我真是看错了你们,被你们的表象所蒙蔽,以为你们是可以依靠的亲人,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你们竟会如此狠心地背叛我。但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弃为妻子申冤的决心,哪怕所有人都背弃了我,我也要坚持到底,因为我知道,这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也是我对正义的坚守。”</p> <p class="ql-block">那些日子,马有德四处碰壁,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但他心中为妻子申冤的决心却愈发坚定,哪怕所有人都背弃了他,他也要坚持到底。</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九章 黑夜暗杀影</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马有德拖着被打伤的腿脚,艰难地推着一辆木车,车上坐着他的妻子阿喜。地方官绅相互勾结,营私舞弊,将这片土地当作自己的私产,肆意欺压百姓,巧取豪夺,中饱私囊。在他们眼中,法律如同废纸,正义被肆意践踏。</p><p class="ql-block">马有德请当地大儒刘之刚撰写了诉状,准备好干粮衣物,他心中憋着一口气,决意推着阿喜前往京城告御状,因为他坚信天底下总有说理的地方。马有德目光坚毅,紧紧握住推车把手,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希望。他凝望着前方的道路,在心中暗暗发誓:“即便此去千难万险,我也要为妻子讨回公道。”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孤独而决绝。</p> <p class="ql-block">当听闻马有德要去告御状的消息,当地的乡绅和各级官员都慌了神。他们担心马有德这头倔强的骡子真的跑到京城把事情捅出去,那样他们的丑事就会败露。虽然他们并不认为马有德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但本地官员一直向朝廷标榜自己在辖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今怎能容忍马有德这颗“老鼠屎”整天在外叫嚷,破坏这片“太平盛世”的景象呢?</p><p class="ql-block">县太爷还未得知消息,底下的乡绅官员便闻风而动,破天荒地来到马有德家中。他们一个个身着华丽服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面具一般虚假,眼神中却闪烁着算计与不安。为首的乡绅捋着胡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德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有啥难处跟我们说,何必闹到京城去呢?”旁边的官员也赶紧附和,满脸堆笑中却藏着一丝不耐烦:“就是就是,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可别冲动啊。”他们还保证会发动地方团体商会,为马有德捐款,资助他解决困难。可他们的语气虽然热切,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真诚,反而透露出一种敷衍与应付。</p><p class="ql-block">这些地方官绅一个个巧舌如簧,若放在以前,马有德或许早就相信了。但经过这些天的磨砺,他早已看透了这些人的本质。他一脸冷漠,毫不留情地说道:“我不要你们的臭钱,我只要肇事者受到应有的惩罚,还我妻子一个公道!”他的声音坚决而有力,充满了愤怒与不屈。</p><p class="ql-block">官绅们见软的不行,便又来硬的。其中一人顿时拉下脸来,眉头紧皱,眼中露出凶光,恶狠狠地说道:“马有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你一意孤行,就把你关进大牢治罪!”另一人也跟着威胁道,他嘴角下撇,满脸的不耐烦:“到时候,你可别后悔!”</p><p class="ql-block">马有德怒了,他双眼通红,大声吼道:“你们这群无耻之徒,我不怕你们!我一定要告状到底!”说着,他将这些人一个个赶出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外的官绅们面面相觑,有的皱着眉头,满脸恼怒;有的跺脚叹气,眼神中满是无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p><p class="ql-block">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马有德靠在门上,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他知道,前方的路更加艰难,但他绝不会放弃。</p><p class="ql-block">官字两张口,官绅们有的是办法对付马有德。他们找到马有德儿子和女儿的亲家,挑唆离间。儿女的亲家原本就对马有德不满。以前他们将女儿儿子与马家联姻,是看中马家生意红火。如今马有德的面馆没了,整天衣衫褴褛,两口子像叫花子一样四处喊冤。儿子的亲家说道:“这马家如今落得这般田地,我家闺女跟着他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女儿的亲家也附和着:“可不是嘛,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把女儿许给他们家。”</p><p class="ql-block">在官员们的挑唆下,他们都有了悔婚的念头。</p><p class="ql-block">儿子和女儿哭哭啼啼,央求马有德认命,不要再折腾了,说这个社会本就是弱肉强食。马有德不同意儿女的观点,他双目圆睁,大声说道:“我为人处世但求问心无愧,只要敢于抗争,天理必昭!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为了儿女的安全,他让他们先去监利乡下的亲戚家。</p><p class="ql-block">他告诉儿女,就算退了亲,他也要告状到底。</p> <p class="ql-block">马有德在万庾街上一手推着木车,一手敲着一面破锣,木车上绑着一片白布,上面写着“冤深似海,上京告状”。锣声一响,全城的人都张望过来,很快,马有德上京告状的消息成了当地热议的话题。街坊四邻中虽然有许多人对他避之不及,但也有不少人同情他的遭遇,暗中塞给他银两。一位老者颤巍巍地走过来,握住马有德的手,塞给他一些碎银,说道:“孩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一定要讨回公道啊。”一个年轻的妇人也悄悄走过来,把一包干粮和几枚铜钱放在马有德的车上,眼中满是同情和鼓励。</p><p class="ql-block">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县太爷耳中,他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铁青,想不到这只蝼蚁如此硬气,一般人打几板子就服服帖帖了,这家伙却像打不死的小强,折腾个不停。他立刻唤出两名心腹衙役,让他们想办法了结马有德。但这事要做得隐秘,说着他做了个手抹脖子的动作,恶狠狠地说道:“不能让他活着到京城,否则我们都没好果子吃!”</p><p class="ql-block">这天,马有德推着阿喜一路北上,来到了一个偏僻的沈家台。夫妻俩只能在一座叫双合土地庙的门前搭铺过夜。</p><p class="ql-block">经过一天的奔波劳累,二人很快就睡着了。一弯月亮挂在空中,当一片乌云遮住黯淡的月光时,突然,夜色中窜出两条黑影,他们飞快地奔至马有德跟前,就在他们举刀要砍向夫妇二人之际……</p><p class="ql-block">这时,只见庙后又闪出两个人来,口中大声叫道:“马哥,快逃!……”两人说着,便和黑影人打斗在一起。</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夫妇惊醒过来,惊得翻身坐起。这才看清楚是胡阿三和蒋叫化子。原来他们深念马有德的恩情,誓死相随,暗中保护马有德。</p><p class="ql-block">胡阿三体格强壮,力气很大,每一刀都带着拼命的狠劲,他双目圆睁,怒喝道:“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东西,休想伤害马大哥!”手中的刀疯狂地砍向敌人。然而他并不会武功,只是凭借着一股蛮力和勇气在战斗。蒋叫化身材瘦弱,手中那条打狗用的竹棍在如此激烈的打斗中显得毫无杀伤力,但他依旧咬紧牙关,奋力挥舞着竹棍,口中喊道:“马大哥,你快走!”</p><p class="ql-block">但敌人凶狠无比,胡阿三很快就被砍倒在血泊中,他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的土地。蒋叫化子想要去扶起他,却被敌人一刀砍中,也倒了下去。即便如此,两人在生命垂危之际,还是用双手死死抱住凶手的腿,让他们无法去追杀马有德。他们的眼神逐渐失去光彩,却依然充满坚定,用生命诠释了什么叫报恩的义举。</p><p class="ql-block">马有德急中生智,把身边的破铜锣使劲地敲打起来,边敲边喊:“杀人啦!救命啦……”铜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很快惊醒了当地的村民,许多人纷纷赶来。两名歹徒见势不妙,奋力挣脱逃走了。</p><p class="ql-block">村民们围拢过来,看到胡阿三和蒋叫化子已经身亡,都忍不住叹息和愤怒。马有德抱着他们的尸体,悲痛欲绝,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阿三,叫化子,是我害了你们啊!”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责。</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章 逼民至绝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村民们的鼎力相助下,马有德悲痛欲绝,掩埋了胡阿三和蒋叫化的尸体。他跪倒在两座新坟前,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地面,泥土沾满了他的双手和脸颊。自责的泪水如断线之珠般滚落:“阿三,叫化子,是我害了你们啊!若不是我执意告御状,你们也不会遭此横祸……”他的声音沙哑而绝望,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懊悔。</p><p class="ql-block">那帮欲取他性命的凶手显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还推着残疾的妻子,一路北上,迢迢数千里,关山阻隔。每前进一步,都仿佛有千难万险在等着他。</p><p class="ql-block">第二天天明,马有德踏上顾复大堤,向北而行。</p><p class="ql-block">大路上,一道茫然的身影推着一辆木车缓缓前行。马有德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脚步沉重。车上的阿喜也是满脸泪痕,神色凄然。这时,一位举着“赵氏铁口直断”招牌的算命先生路过。平日从不信此道的马有德,此刻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他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为数不多的钱,声音颤抖地说道:“先生,求您为我卜一卦。”</p> <p class="ql-block">赵先生神色凝重,取出三枚铜板,让马有德抛掷六次。每次抛掷,马有德的眼睛都紧紧盯着铜板,心中充满忐忑与期待。待六次抛掷完毕,赵先生看着卦象,眉头紧皱,缓缓说道:“此乃屯卦,卦象不吉。你此番北上,凶险万分,前路艰难,阻碍重重,怕是有性命之忧啊。”</p><p class="ql-block">算命先生走后,马有德心乱如麻,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算命先生的话。卦象不吉,又有追杀,他深感走投无路,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望着身旁的妻子,悲从中来:“老伴啊,是我连累了你。这一路如此艰难,或许我们真的没有活路了。不如我们老两口寻短见,一了百了,也免得再受这世间之苦。”</p><p class="ql-block">阿喜听了,泪水再次涌出,她微微点头,两人决定结束这痛苦的一切。马有德回到木车旁,在行李箱中翻找出仅剩的较好的衣衫,准备和老伴相互为对方穿上。这时马有德摸到自己的一套寿衣口袋中鼓鼓的东西,连忙用手掏出来,竟是一只牛角做的哨子。这哨子透着黑色,光滑温润,上面精心刻有战船的花纹,端口还包着一层铜皮,显得精致而神秘。看到这个牛角哨子,马有德才想起来,这不是十年前那个金钩李胡子赠送给自己的吗?当年藏在箱子衣物中,荆楚之地民风,有到中年时便为自己做寿衣寿材的习俗。今日再睹此物,更显不祥,倘若被官绅查出端倪,又会罪上加罪。想着,马有德便要将手中哨子扔入路旁的水沟中。这时他忆起了当年李胡子的话:“他日若遇困厄,可在人多地阔处吹奏出声,并亮出此物件……”</p><p class="ql-block">虽然这只是李胡子的客套之语,但自己反正是将死之人,何不到了那调弦镇,再验证一下。</p><p class="ql-block">推车前行,一路泥泞,步步艰辛。从万庾到叶家岭,从顾复堤连焦山河堤,再到调弦镇,竟也走了一天的光景。</p> <p class="ql-block">调弦口相传为俞伯牙与钟子期知音故事的发生地。据说,当年俞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后来子期病故,伯牙悲痛欲绝,在子期墓前摔琴绝弦,终生不复鼓琴,以谢知音。</p><p class="ql-block">调弦街道倚江而居,街道上车水马龙,店铺林立。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街边的摊位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有精美的手工艺品,有香气扑鼻的特色小吃,还有五颜六色的绸缎布匹。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脸上洋溢着或匆忙或悠闲的神情。</p><p class="ql-block">话说调弦镇的里正早已接到万庾那边的消息,务必注意过往行人,有上京告御状的一律拘捕。</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夫妇二人一到调弦口街上,他们那一身狼狈的行头立马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加上铜锣的响声,很快就引起了官兵的注意。他们气势汹汹地围住马有德,就要动手捉拿他们。这时候只见马有德从怀中掏出牛角哨子,悠悠地吹了起来。</p><p class="ql-block">“呜呜呜……”,哨声悲壮,顿时在街头响起。这时,只见街边补锅的、卖货的、拉车的……这些人都闻声围了上来。</p><p class="ql-block">就在官兵举着铁链要拘拿马有德之时,这些人举着家伙纷纷大喊:“莫要动他!”</p><p class="ql-block">官兵们见这阵势,顿时慌了神。他们平日里在这小镇上作威作福惯了,可面对如此众多愤怒的民众,也不免心生怯意。为首的官兵强装镇定,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想干什么?竟敢妨碍公务!”然而他颤抖的声音和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他的恐惧。</p><p class="ql-block">人群中那个红脸膛的大汉走上前,对着官兵说道:“军爷们,你们不要白忙了,我们是湖里人家,你们小小调弦镇还管不了我们。”听到“湖里人家”几个字,官兵们满脸煞白。他们深知“湖里人家”可不是好惹的,那是一群在江湖上颇有势力的人,平日里连官府都要让他们三分。官兵们面面相觑,手中的铁链也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再不敢乱动分毫。</p><p class="ql-block">红脸膛的人对马有德恭恭敬敬问道:“在下姓韩名少华。不知道老先生如何有我家大哥的信物的?”</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嗫嚅着,他又累又饿,加上悲伤,眼睛一花,便昏死过去。</p><p class="ql-block">韩少华见状,急忙吩咐身边众人说道:“快叫马车,速把二位老人送至湖里。”</p><p class="ql-block">众人连忙叫来马车,小心翼翼地将二老抱上车。韩少华在一旁相伴,并用手按了按马有德的人中,焦急地说道:“老先生,您可一定要挺住啊。”</p><p class="ql-block">马车颠簸,一路疾驰,扬起一路的尘土……</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十一章 湖里人家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津湖波涛汹涌,浩渺无垠,上可通达洞庭,下能连接长江。湖面宛如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水草丛生,芦荻茂密成林,湖风拂过,沙沙作响,仿佛在轻声诉说着古老的传奇故事。远处,水天相接之处,云雾缭绕,为这片湖泊增添了一抹空灵的神韵。南宋时期著名的钟相杨幺起义曾在此地爆发,那金戈铁马的岁月仿佛至今仍在湖面上回荡不息。自古以来,这里便是湖匪水寇频繁出没之地,他们神出鬼没,恰似幽灵一般在湖面穿梭往来。有时,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隐隐约约能听到喊杀之声,令人不寒而栗。这片神秘的湖泊,既拥有着如诗如画的自然风光,又潜藏着无数的危险与未知。</p><p class="ql-block">韩少华一行人载着马有德夫妇,很快便抵达了关路圻路口。路口西面,是白茫茫一片的上津湖,湖水浩瀚无边,一眼难以望尽。狂风猛烈地吹卷着湖面,浪花犹如怒兽般翻滚奔腾,惊涛狠狠地拍打着岸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湖边,芦苇在狂风中剧烈地摇曳摆动,白色的芦花如雪花般疯狂飞舞。偶尔,一只水鸟从芦苇丛中惊慌失措地飞出,冲向天空,留下一串嘶哑的鸣叫声。远处,几艘渔船在湖面上艰难地逐波前行,船帆在风中猎猎鼓动,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湖中的凶险故事。</p> <p class="ql-block">韩少华将指头夹在嘴唇上,打了个唿哨,此时,苇丛中驶出一排船只。为首之人长髯飘飘,双目如电,威风凛凛。他身着黑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红色腰带,手中握着一把宝剑,剑鞘上镶嵌着宝石,闪闪发光。他的面容冷峻,犹如一座冰山,让人望而生畏。待韩少华一众搀扶出马有德夫妇二人,他拱手说道:“别来无恙。”马有德夫妇看着眼前的众人,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安。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也不清楚自己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然而,在这走投无路之际,他们也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p><p class="ql-block">李胡子捋了捋长须,方才已有探子来报,我的牛角口哨现身了,我便猜到是兄台。只是多年不见,不知兄台竟消瘦憔悴至这般模样。只见马有德身形佝偻,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昔日的精气神仿佛被岁月与苦难彻底抽离。那身破旧的衣衫松垮地挂在身上,更显其落魄与沧桑。李胡子微微叹息,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怜悯与感慨。</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听完李胡子的言语,纳身便拜,不禁放声痛哭,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悲愤。从被迫上京告御状,到好友惨遭杀害,再到一路上的追杀与艰难险阻,马有德仿佛要将心中的委屈与不甘全部倾泻而出。他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流淌在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p><p class="ql-block">李胡子一群豪杰,听完马有德的泣诉,不觉拍桅大怒道:“他们那帮自诩为正人君子的官僚,简直猪狗不如。他们天天对民众斥骂我们为匪,依我看,他们鱼肉百姓、坑蒙拐骗,祸害百姓,才是真正的匪。若不是那帮人面兽心的两脚畜牲,我们这帮兄弟又怎会被逼过上这刀口舔血的日子。马兄弟,今日你受此冤屈,我们江湖中人,直来直去。昔日我曾留言,一面之缘,也当回报。你有冤屈,我定当为你洗清,必手刃坏人!”他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在湖面上回荡,震得周围的芦苇沙沙作响。</p><p class="ql-block">李胡子转头又吩咐弟兄们道:“驱船回大王山山寨,摆酒迎故人。起航!”</p><p class="ql-block">湖面上百舸竞流,橹桨齐划,声势浩大。船只破浪前行,水花飞溅,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光。船桨划动的声音此起彼伏,如同奏响了一曲激昂的乐章。湖面上的风呼啸而过,吹动着船上的旗帜,猎猎作响。豪杰们欢声笑语,他们为即将到来的盛宴而兴奋,也为能为马有德伸张正义而自豪。那热闹的场景,仿佛要将这片神秘的湖泊都点燃,充满了生机与活力。</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夫妇站在船头,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丝希望。风拂过他们的脸庞,带来了一丝慰藉。阿喜紧紧握住马有德的手,眼中也多了几分希望。</p><p class="ql-block">不多时,船队便抵达了大王山山寨。山寨东通调支河,西连上津湖,树木繁茂成林,地势崎岖不平。山寨依着山势而建,房屋错落有致,石墙高高筑起。寨中的道路蜿蜒曲折,青石铺就,透着古朴与沧桑。四周的树木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p><p class="ql-block">寨门大开,迎接众人的归来。酒席早已备好,香气四溢。马有德夫妇被请入上座,众人纷纷举杯,为他们压惊。</p><p class="ql-block">酒过三巡,李胡子再次拍案而起,大声说道:“兄弟们,明日咱们就为马兄弟报仇,让那些狗官知道咱们的厉害!”众人齐声响应,呼声震天。</p><p class="ql-block">这时候,山寨的二号人物,军师范代来到李胡子跟前,小声说道:“大哥,目前官府与我们山寨水火不容,他们正要找借口剿灭我们。如果我们此时为不相干的人出头,势必会惹怒官府,加快他们打击我们的步伐。请大哥三思!”</p><p class="ql-block">李胡子扫了范代一眼,不快地说道:“哼!范代,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一诺千金。我既然答应了马兄弟要为他讨回公道,就绝不会食言!何况帮扶弱小是我们的本份。咱们在这湖上闯荡,靠的就是义气二字!若今日因惧怕官府而退缩,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兄弟们?还有何资格在这江湖立足?别再啰嗦,此事就这么定了!”李胡子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那浓密的胡须仿佛都因愤怒而根根直立。</p><p class="ql-block">范代被李胡子这一番话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李胡子那坚决的神情,知道再多说也是无益,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口气,退到一旁不再言语。</p><p class="ql-block">李胡子目光炯炯,环视四周的兄弟们,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可不能丢了义气!官府平日里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咱们本就与他们势不两立!如今马兄弟遭此冤屈,咱们若不挺身而出,还算是英雄好汉吗?”</p><p class="ql-block">众豪杰齐声高呼:“愿听大哥吩咐!”声音响彻山寨,震得屋瓦都微微颤动。</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十二章 快刀诛恶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华容街的怡红院内,笙歌袅袅,悠扬的丝竹之声如潺潺流水般,不绝于耳。那华丽的楼阁在五彩灯光的映照下,璀璨夺目,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旖旎动人的故事。姑娘们身着艳丽服饰,恰似盛开的花朵,巧笑嫣然,挥动着手中丝帕,那妩媚的眼神中满是诱惑,让人不禁沉醉其中。楼上缓缓走下几位客人,从他们脸上那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便可知他们刚刚在温柔乡中尽情快活过。他们迈着慵懒的步伐,脸上洋溢着得意之色,仿佛还沉浸在那片刻的欢愉之中,难以自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他们刚走出门外,只见街边悄然走出两个人。这两人身形挺拔如松,目光如炬,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两尊威严的守护神。他们面无表情地问那几个客人道:“你们谁是吴良?谁是里正?”内中有两人同时反问道:“找我们有何事?”来人回应道:“我们有事请二位去一趟!”说罢,不管对方同不同意,来人飞身上前,态度看似亲密,实则暗藏玄机,搂着两人肩膀就要走。吴良和里正见来人面生,气势不对,忙要挣脱,奈何来人劲力十足,他们根本动弹不得。其他客人也看出了端倪,想出手阻止,不料来者身形错步走位,肘摆足绊,犹秋风扫落叶一般,迅猛无比,一下就将其他人放倒在地,那些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人挟持而去,却无能为力。</p> <p class="ql-block">挟持吴良和里正之人正是大王山的三当家韩少华和四当家王洪亮。李胡子早已在附近布下眼线,紧紧盯着陷害马有德的恶魔。二人将恶魔蒙上嘴脸,捆绑着手脚,丢入马车内,然后快马加鞭赶往山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大王山寨聚义厅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李胡子高坐在台上的虎皮交椅上,那虎皮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威严,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李胡子身着黑色长袍,长髯飘飘,犹如仙人下凡,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他的身旁坐着马有德夫妇,马有德面容憔悴,但眼神中充满期待,那是历经沧桑后的渴望。阿喜紧紧依偎在丈夫身边,脸上既有紧张又有一丝欣慰。她的眼神不时地望向李胡子,心中满是感激。</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门外马车声响,韩少华和王洪亮各提着一个人丢入厅内。吴良和里正吓得浑身发抖,平日养尊处优的肥胖身子此刻瑟瑟发抖,如同风中的树叶,毫无招架之力。白胖的大脸盘上冷汗直流,他们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眼中充满恐惧,不知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吴良的眼睛不停地转动,试图寻找逃脱的机会,那慌乱的眼神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而里正则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气。</p> <p class="ql-block">台上的李胡子大喝道:“大胆恶魔,欺压良民,你们可知罪?”二人被撕除捂住嘴脸的布片,睁眼一看四周,再向台上那长胡须的人一看,便知道这是进了李胡子的窝子。忙磕头如捣蒜,口里连说:“我等一向与人无欺,何罪之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胡子闻言大怒:“你等死到临头,还敢狡辩。这两位良民你们认识吗?”说着他指向身旁的马有德夫妇问道。吴良和里正看到马有德夫妇,顿时面如死灰。平日的嚣张气焰早已消失不见,吴良更是态度变得卑微恭谦,不停磕头,说:“马大哥马大嫂,不……是马大爷马大娘,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们,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你们要赔多少钱都可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马有德看到吴良,想到这个人把他害得如此惨,又气又恨,咬牙切齿道:“恶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撞人在先,不想伤者之惨痛,不仅逃避责任,还落井下石,猪狗不如的东西……”一旁跪着的里正说道:“老马,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乡里乡亲,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谁料马有德不听则已,一听更是怒不可遏,反骂道:“恶贼,为附炎趋势,巴结上级,知法犯法,颠倒黑白,将心比心,假若有人对你的妻小如此,你也留一线吗?”吴良和里正迫于山寨之威,才不得不低下头颅,平时他们连正眼也不愿瞧一下马有德,现在被马有德一顿抢白,他们一急,骨子里的优越感又涌现出来了。他们忍不住回嘴道:“马有德你别太得瑟,以后的路还长呢,山不转路转,谁犯谁手里还说不定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台上的李胡子怒了,骂道:“妈妈个鳖,你们还有以后吗?”接着说道:“我本想让马哥亲刃仇家,奈何他一介良民,下不了手。还是由刀斧手把他们砍了,尸体后山喂野狗,首级留下来……”吴良和里正闻听李胡子此言,双双瘫软在地上,口里哭喊道:“不能杀我们,否则官府定会荡平你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胡子冷笑一声,根本不为所动。他一挥手,门外的刀斧手立刻冲了进来。刀光一闪,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下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大仇得报,胸抒长气,一扫过去抑郁萎靡之状。在聚义厅对李胡子及众位英雄长揖于地道:“以前只听得官府说你们是匪,杀人放火,百姓们深信官方所言,闻匪而痛之。马某若不抱将死之心,才有这几天的相处,耳闻目见,才方知你们是真正的君子。正是你们这一群人都拥有爱憎分明、重义守诺的品质。虚伪的社会、功利的人世容不下你们,你们才被逼得走上另一条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马有德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哭声中,饱含着无尽的感慨与感动。那哭声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洪流,冲破了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阴霾。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肆意流淌。他的哭声在聚义厅中回荡,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波澜。阿喜在一旁默默流泪,紧紧握住马有德的手,给予他无声的安慰。李胡子和众英雄们静静地看着马有德,他们的眼神中既有理解,又有坚定。他们知道,马有德的哭声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遭遇,更是为了这个不公的世界而哭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李胡子扶起马有德,说道:“莫伤心了,一切都已过去。吴良里正这样的人渣,我们迟早都会杀之。我们与官府那帮人势同水火,迟早会干一架的。为了你们的安全,我会安排人员把你们夫妇送往监利乡下,和你们的儿女见面,这一段时间,就不要回万庾了。”马有德感激涕零,他深知李胡子等人的情义,心中充满了温暖。在这个充满黑暗与不公的世界里,他们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他暗暗发誓,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们的恩情。而阿喜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他们终于可以过上一段安稳的日子了。在李胡子等人的安排下,马有德夫妇踏上了前往监利乡下的路程。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期待,期待着与儿女的团聚,期待着新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十三章 重回故土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冬去春来,时光悄然流转,门前那往昔的嫩柳,如今已长成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如巨伞般撑开,绿荫如盖。花开花落,悠悠数载光阴似白驹过隙般匆匆逝去。转眼间,马有德来到监利已然度过了十余个春秋。在汪桥镇,为谋生计,他又不得不重操旧业,经营起一间面馆。生意红红火火。儿子女儿皆已步入婚姻殿堂,成家立业,孙子孙女们围绕膝下,欢闹嬉戏,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日子过得极为滋润,他的面庞泛着红润的光泽,身材也渐渐发福,只是那满头白发,恰似霜雪般洁白纯净。</p> <p class="ql-block">无人之时,他常常眉头紧锁,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家乡,始终是他心中念念不忘之地。那些过往的种种,如影随形,不经意间,便似棉絮般纷纷扬扬地飘入心头。李胡子他们那帮弟兄如今究竟状况如何?听闻他们曾与官兵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p><p class="ql-block">遥想当日,走时匆匆,胡阿三那一对苦命的孩子……每每念及此,他便心头凝重,愧疚之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然而,隔河渡水,路途遥远,消息总是模糊难辨。</p><p class="ql-block">儿女已然能够独当一面,将面馆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他做得更为出色。他终于无事一身轻,再无琐事缠身,此时,正是重返故乡的绝佳时机。马有德心中暗暗拿定主意,随即开始收拾行囊,准备踏上归乡的漫漫征程。</p> <p class="ql-block">出发那日,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他身上,宛如一层金色的纱幔。马有德凝望着远方,眼中满是期待与憧憬。他的心中,对故乡的急切思念犹如汹涌的海浪,不断拍打着心房;同时,又有着一丝忐忑不安,仿佛那不安分的微风,轻轻撩动着心弦。这么多年过去,故乡会变成何种模样呢?那些熟悉的人是否还在?那些曾经的回忆之地是否还能寻到昔日的踪迹?他想象着自己踏上故乡土地的那一刻,心潮起伏,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一路上,他思绪如潮涌,回忆着曾经在家乡度过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经过几日的舟车劳顿,终于快要抵达那魂牵梦绕的故乡。马有德的心情愈发紧张起来,他不停地向车窗外张望,渴望第一眼就看到那熟悉的山水。当那熟悉的山水如画一般映入眼帘,马有德的眼眶瞬间湿润,心中感慨万千。焦山河水悠悠流淌,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青石板街道依然静卧在那里,可街坊邻里却换了许多陌生的面孔。自己昔日经营的那间马记面馆,竟改作了猪行,污水横流,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这让他不禁心生无限感慨。</p><p class="ql-block">胡阿三的一对儿女,马有德几经周折打听,方才得知兄妹二人早已搬迁至岳州,以卖菜为生,日子过得还算顺遂。据说,昔日曾得一个神秘贵人资助。马有德听到这儿,心下终于安然。那个神秘的贵人资助者是谁,他心里清楚得很,原先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稳稳地落了地。</p><p class="ql-block">他又去了一趟沈家台土地庙处,寻找当日埋葬胡阿三与蒋叫化的地方。那处土地庙修缮一新,门楣上几个崭新的镏金大字“双合土地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若璀璨的明珠。庙门前新修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可两位义兄弟的坟堆却早已不见踪迹。白发苍苍的马有德望着眼前的变化,满心辛酸不已。他定定地望着那片陌生的土地,恍惚间,仿佛还能看到昔日的场景,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他用那双颤抖不已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一袋土,权当作义兄弟的遗骸。那袋土在他手中,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他的心沉甸甸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往昔的怀念和对岁月流逝的无奈。</p> <p class="ql-block">提着那袋土,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王山。大王山的景象,让他心头猛地一紧。只见昔日郁郁葱葱的树木被砍伐殆尽,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树桩,如同一张张哀伤的面孔,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苦难。山上的石板被肆意挖掘,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洞坑,使得原本秀美的山峦满目疮痍。曾经坚固无比的寨墙,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萧瑟的风中摇摇欲坠,似在哀叹着岁月的无情。往昔热闹非凡的练武场,如今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只有偶尔拂过的风声,似乎还在低低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想到昔日的辉煌,李胡子和他的一干弟兄们英姿飒爽、英武不凡,马有德心中悲痛难抑。那时候,李胡子身姿挺拔如松,手持宝剑,威风凛凛,仿若战神下凡。兄弟们个个豪情满怀,壮志凌云,一心想要除暴安良。如今却落得这般凄凉衰败的结局,怎能不让人痛心疾首,悲愤交加。他的心中满是哀伤,仿佛自己也随着这破败的景象一同老去。</p><p class="ql-block">从当地人口中得知,当年李胡子怒杀县太爷,狠狠鞭挞了疍义,这一壮举大快人心。然而,此事却惊动了朝廷,朝廷派遣岳州太守率领大军前来剿灭李胡子。李胡子有两处山寨,一处在洞庭湖的君山岛,另一处在上津湖畔的大王山。李胡子带领着英雄豪杰们被官兵一路追杀,从洞庭湖辗转潜入上津湖,奈何终究寡不敌众,全军覆灭。两处山寨也被官军无情地捣毁,曾经的辉煌瞬间化为乌有。</p><p class="ql-block">马有德在大王山原聚义厅的旧址处奋力地挖着,尽管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汗水与泪水早已湿透了他的面庞,但他依然不肯停歇。他挖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双手早已被磨得鲜血淋漓,却浑然未觉。将那袋饱含深情的土缓缓倒入坑中,堆起了一个大大的土堆。随后,他又在附近买了一些香烛纸钱及酒食。他郑重地摆上酒食,点燃香烛,焚烧纸钱,然后长跪在地,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义兄义弟们,英雄好汉们,我老头子给你们磕头了……”那声音凄厉悲怆,在空旷的山谷中久久回荡,仿佛要冲破云霄,直抵苍穹。</p> <p class="ql-block">四野之中,茅草丛生,杂乱无章。北风萧萧,无情地吹打着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似在为这悲惨的结局奏响哀歌。乌鸦在枝头啼叫着,声音悲凉哀怨,仿佛也在为这悲惨的结局伤心哀鸣。夕阳的余晖如血一般洒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更增添了几分萧瑟和凄凉。马有德那孤独的身影在这暮色苍茫中显得格外渺小和悲伤,他那悲恸欲绝的哭声在风中飘荡,渐渐地消失在这片寂静的荒野之中,只留下一片令人心碎的寂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