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外馆的百年春秋（中）

铁轮 (王军)

到清中期后，商人携带商品限制放松，外蒙古商队运来的物品种类繁多，而且数量巨大。外馆的进出口贸易兴隆起来。

外馆的经商贸易：

以前在城内里馆的蒙古市场进行交易，但其场地规模太小，所以大批物品都运到了外馆市场。

《天咫偶闻》列出了各种交易之物："…凡皮物、毳物、野物、山物、荋物、酪物，列于广场之中而博易焉。冬来春去，古之雁臣也，此为里馆。安定门外为外馆，更钜于此。"

所有的商品交易后，享有"一应货物不令纳税"的优惠，故商家双方获利颇丰。这样，商道上驼马队绵绵不断，作为存货的栈房吃紧，后来将栈房扩建到外馆周边，东至安定门大道，西至黄寺西村，北至元朝故都的土城，南至内城外的关厢。

外馆的内地商号，以外馆为其总庄，在外蒙古地区设立多处分庄，从事着中国、蒙古及俄国之间的贸易。旅蒙商人论及库伦情况：库伦分西库伦、二里半滩、东营子三区域，“西库伦商号林立，有京庄、晋帮之分”。京庄就是北京安定门外外馆所分设的商号，专营对蒙民贸易。

时年居住在外馆和街市上往来之人，几乎都是各地的经营者和蒙古客商。＂两黄寺之东，为蒙古外馆。市廛栉比，屋瓦鳞次。充街隘巷，只见明驼，列肆连箱，惟陈服匿。而居人除蒙古外，皆贾人也。殷殷阗阗，有如素封矣。＂

外馆当年产生不少巨贾富商，名气很大的有骆家骆云阁、韩家、还有外馆首富沈家，号称京城＂沈百万＂的沈仁山。

白化文先生是外馆沈家家主沈仁山的曾外孙，他曾著书《京剧富连成科班的东家--外馆沈家》，介绍沈家与外蒙古的经商过程。

白代文先生描述沈家的生意：【清同光年间，北京安定门外外馆有一户当地的首富，时称外馆沈家。当时沈家专做口外生意，与蒙古商人做买卖，同时通过蒙古还与俄国做生意。主销日用品，常以货易货，如以绸缎交换俄国呢绒等。沈家在外馆备有大量类似如今招待所性质的馆舍，专供内外蒙古商人来京居住，同时也为他们代为买卖大宗货物。

沈家的生意带有半官商的性质，也因此沈家能间接为宫廷购物办事，并提供一些民间见闻与情报。因而，能交结一些如王爷、大太监等人物。沈家和李莲英的往来就十分频繁、关系密切。】

当年沈家亦可说是红顶商人，有朝中高官做为后盾。

沈家与蒙古人做生意，有特殊的办法规矩。蒙古王公进得京来，一切就由他们馆舍招待，放钱给他们用，替他们备办一切应用的东西。那些王公们说声回去，也只把用了的款项，加上利息，结一个数目，过了三年两载，统由外馆东家派个伙计，到蒙古口外去领。那本息，却也不是现金，专提些牛羊皮货、驼马牲口回来，一本十利。

沈家在做日用品外，也做医药生意。沈家得知蒙古地区卫生条件差，得病人很多，尤其是小孩子，得病后很容易夭折。就大量购买一种丸药叫"小儿七珍丹"，旅蒙时把小儿七珍丹带去，半买半送，让内外蒙古的家长们很高兴，再做起生意来就顺利很多。

外馆当年对内外蒙古经商做生意的商号，有很多老字商号，从王永斌先生的《北京的关厢乡镇和老字号》的文章中，引用几家商铺，如永聚成、仁义毡鞋帽铺、大成永皮货铺、万顺地毯厂，结合有关史料予以叙述，多少可以摸到到当年外馆的经商脉络。

外馆商号对外蒙古的生意做得都很大。从当年外馆货栈清单上，可以看出，出口到外蒙古的货物，都是蒙古人所需要的，如茶砖咸盐、毡靴毡帽、毛毯皮货、绸缎布匹、铜银器具，以及古玩玉器和富有人家所用的装饰玩赏品等。

外馆商号"永聚成"，是在咸丰年间开业的老字号杂货行，在张家口和库伦有分号，称为“座庄”。 经营对象主要是外蒙古人，杂货行就是所销的货物几乎无所不包，根据客人要求，去寻找适合的产品。

预定的各种货物办齐后，用荆条筐垫稻草将货包捆牢，然后用骆驼运输。因为路途远，从北京外馆至外蒙古库伦约四千里，三个月才能到达。生意做得顺利，大约一年一趟，买卖不顺手，就需一年多的时间。与蒙古人做买卖大都是以物换物，少数是收现钱的，但也是会花掉买货物带回来。

从外蒙古带回的货物大都是：磨眼镜片用的茶晶石，这是外蒙古库伦的特产，还有贵重药材、羊毛、驼毛、粗细皮货和黄金等。

做外蒙古的买卖，赢利颇多，可以说是"一本万利＂。

茶砖是交易的畅销货。茶砖以湖北青茶为好，称为黑砖茶。牧民每天都会用青砖茶熬成奶茶饮用，因为他们牛羊肉吃得多，茶砖正好可以消化肉食。因青砖茶质量好，深得牧民喜爱。

自乾隆时期起，以茶定价格换物品，在外蒙古地区通行了百年之久，尤以青茶为佳。当年的青砖茶分为"二四"、"二七"和"三九"三个通行规格。所谓"二四"，就是指每包装二十四块砖茶，"二四"砖茶每箱约值银两三十三元。"二四"装的砖茶，被称之为砖茶上品，若以"二四"砖茶换牧民的皮毛，可每块当银元二元通用。

以砖茶和羊毛来比，1块砖茶在北京收购约银两1.37元，在外蒙可换50多斤羊毛，这50多斤羊毛在北京能卖银两13 元。若以茶砖换其他物品也是一样，都是10倍的利。

生烟产自山西曲沃。生烟有一定的包装，每囤一百八十包，每包十两重，每囤生烟价值银两二十三元左右。常年出口生烟达几千多囤。

再有就是毡子、毡鞋、毡帽，是内外蒙古人民生活的必需品，也是往北运销的主要商品之一。

"仁义毡鞋帽铺"是外馆有名的店铺，开办于清同治年间。据说店主是直隶省顺德府人。顺德府在民国时期为邢台县城，上世纪八十年代改为邢台市。当时直隶省顺德府是出产毡子的地方，他学得生产毡子、毡鞋、毡帽的手艺后，在外馆开办了"仁义毡鞋帽铺"，属于前边店铺经销，后边作坊生产的铺坊。还雇有两三个"跑外"推销人员。仁义毡鞋帽铺开张后，生意一直很兴隆。

外馆每年经销从内外蒙古运来的活羊牛马牲口。

外馆马家的"祥和店"，店铺在德外关厢，也是不小的店铺。他们跟专做京羊生意的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天义德、大盛魁、元盛德三大商号，都保持着密切联系。

内外蒙古有大量的羊群，人少地多，养的羊很多，每当天暖草高季节，大量的羊群满山遍野，如同白雪。清代翰林院编修查慎行亦有诗云："牛羊白散千屯雪，草木青回万竈烟"。

羊群被赶送到归化指定山区寄养，然后分拨次地赶到京城来。赶运回来的羊，由归化城起身，经过张家口、南口、沙河到德胜门外，这是最大的一条京羊路。每三个人可以赶羊八百多只。赶羊群都是一面走路，一面放牧，日行四五十里。

因为羊群数量太多，往往寄养在外馆以北、清河以南的大片水草茂盛地带，多的时候，延伸到北苑。贩运活羊每年的数量，最少的时候，不低于十万只，最多的时候，达到二十万只。

马匹也作为进口货物，运回到外馆西边的马店（后改为马甸），那里北临清河，有水草适合放养，外馆商人也进入马匹交易市场，尤其是蒙古战马，销路很好。

从口外运来的皮毛，还有在马甸和外馆地区宰杀活羊后的羊皮，经过鞣制加工成皮衣，再销住内地，或返销到内外蒙古。做这个生意的，有外馆的"大成永皮货铺"。

大成永皮货铺是清同治年间开办的，加工销售的皮货都是羊皮皮货。

羊皮皮货用行话说，又分"大麦穗"、"老羊皮"、"二毛剪茬"和山羊皮等。大成永皮货铺的货源，选自黄河河套的"西口滩羊"，即"大麦穗"羊皮。其他羊皮依客人需求而定。生皮子在外馆作坊里经过鞣制，制成熟皮子，鞣制皮子是很辛苦的活。在电视剧"走西口"里，就有很多描述。

手工鞣制皮子：

大成永皮货铺客人验收皮货：

大成永皮货铺皮货质量好、定价也低廉，所以自开业以来，生意一直较好。不曾想在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时，铺坊货物被抢，房子被烧毁，之后便停止营业了。

地毯是蒙古贵族和有钱人家地上铺用的物品，需求量大，质量要求也高。

外馆斜街里的"万顺地毯厂"，采用的原料，与大成永皮货铺一样，货源也是选用西口优质绵羊毛。他们生产的地毯，使用的是传统手工操作方法，工艺过程极讲究，产品检验也极为严格。

万顺地毯厂当年作坊：

选出的羊毛，根据不同需要染成各种颜色，让色泽鲜艳，能保持长久不褪色，固然有好的配方。人工纺线也是高手，保持毛线粗细均匀。手工织地毯是最苦最累的活。那时织地毯都是在地上挖个沟，沟上支起个立架，织地毯的工人站在沟里干活。将经线挂在立架横杆上，工人根据设计好的图案和尺寸在经线中编织纬线。编织好后，用剪刀修剪，使图案花纹突出，富有立体感。

万顺地毯不仅外观精美，而且经久耐用，深受外蒙古用户的喜爱。

金银铜器具是外馆的特色产品。

外馆有铜艺加工作坊，生产内地官家和民间需要的各种铜器。也大量加工制作蒙古牧民家用的铜火锅、铜壶、铜碗、银碗、奶桶及各种铜饰件，还有马背上的用品鞍花、马镫、铜铃等等，以及各种佛器用品及佛像。

据《中国冶铸史论集》介绍，北京地区的民营铜器作坊，在清乾隆年间，有熔铜大局六处，铜铺432座。

另有史料称："清时，蒙汉贸易甚盛，安定门之外馆地方，铜店聚集，造铜器及铜质佛像，颇为驰名，专销于外蒙"。＂…当时是手工冶制铜器作坊之地，其时已有50多家，而且均为晋省上党地区潞城县铜匠所开＂

在外馆最著名的铜器铺是＂泰德号＂，该铜铺以潞城三井村牛氏铜器鎏金的技术享誉京城。

据有关资料记述，当年故宫太和殿外的鎏金铜缸，为泰德号所承作。

鎏金铜缸名谓＂门海＂，乾隆年间的《奏销档》曾有过记载，鎏金铜缸高1.2米，直径1.66米，每口缸约重1696公斤。乾隆十五年（1750），乾隆皇帝下旨，令泰德号为紫禁城铸造300口鎏金大铜缸。泰德号铜匠接旨后，先后组织泰山号等铜铺的潞城铜匠300余人，精心采铜3392公斤，历时三年完成设计铸造。

乾隆皇帝见铸造好的铜缸，御笔写下＂登天铜府＂四个大字，并令制成巨匾赏赐给为他铸造铜缸的潞城"泰德号"。于是，在京城泰德号门前，有"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之殊荣。

〈文中照片未注明出处的，皆来自网络〉

注：文中分段修改式引用了王永斌先生《北京的关厢乡镇和老字号》的文章，其中有四家商铺，如永聚成、仁义毡鞋帽铺、大成永皮货铺、万顺地毯厂。对此向王永斌先生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