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54 梦枕黄梁

快乐人

上篇说道，1977年恢复高考，因为我是黑五类的狗崽子，政审不合适，被生产队取消了高考报名资格。闻听噩耗，我哭天喊地道：“天生我才有何用？”以头撞墙，血流满面。

正在万般元奈之际，这天中午，于小龙来到我家，气愤地说：“这简直是无法无天。昨天我去隆德中学找复习资料，遇见咱们的老校长，他告诉我，‘四人帮’已经覆灭，凭手上老茧上大学的时代已经过时了，今年高考主要看成绩，不再实行推荐上大学，千万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下午收工后，趁着吃晚饭的机会，我怀揣课本悄悄逃出了家门。

“张狗蛋逃跑了！”这消息像一条爆炸性新闻在小村传播着。当时谁破坏“农业学大寨”，谁就是现行反革命。我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逃跑自然被看作反革命行为。王主任立即决定：“抓捕张狗蛋”，派出民兵小分队四处追捕。叫嚷着“要对张狗蛋实行最严厉的无产阶级专政，予以重点打击。”此刻，我却安然无恙的藏在于小龙家。

民兵小分队如临大敌，肩背钢枪，手提马刀，一连搜捕几天，都没有找到我的下落。王主任恼羞成怒，召开群众大会，组织社员对我进行缺席批斗，并声称：“只要我掌权，张狗蛋就别想上大学。”

会后，民兵连李连长问王主任道：“王主任，听说张狗蛋学习很好，万一他考上大学咋办？”

王主任恶狠狠地说：“哼！咋办？斗大的麦子要从磨眼里过，阶级斗争还讲不讲？政审是干什么的？大队革委会在他的政审材料中，只要加上：此人是破坏农业学大寨的现行反革命分子，我看哪个大学敢录取他？一巴掌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笑话，一个反革命分子的狗崽子还想进大学。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回来再敢乱说乱动，咱就送他进监狱。李连长，你去先准备一份逮捕法办张狗蛋的材料。”

李连长问道：“给他定个什么罪名呢？”

王主任道：“破坏农业学大寨，破坏集体财产，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不服从领导，不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学习反动知识，妄想复辟资本主义……你说，这哪一条罪名不够逮捕法办的条件？材料准备好了，等这碎狗日的回来了，找个机会，先捆他几麻绳，再送进大牢，让他蹲在监狱里去做大学梦吧。”

这天上午，我去供销社门市部买墨水，忽然有人在身后猛然抓住我的肩头，大喝道：“张狗蛋，你好大的胆，咱村的民兵小分队正四处抓捕你，你竟然在这里逍遥，走，跟我见官去。”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抓我的是好友刘石头。我想问个究竟，刘石头用手捂住我的嘴巴，说道：“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和刘石头来到一个僻静的墙旮旯。刘石头说：“张狗蛋，这次你闯下大祸了，大队派出民兵小分队，分几路追捕你。李连长和马会计正在整理逮捕法办你的黑材料！你赶快逃吧，逃往新疆或者西藏，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这鬼地方了。”

我坚定地说：“我不逃，我要参加高考，至于结果如何，就听天由命吧。”

于小龙爸爸是县公安局长，了解到我的遭遇后，关切地说：“张文瑞，不要有思想负担，你就住在我家安心地和小龙一起复习吧，只要成绩考好了，党和政府会为你做主的。”他们父子对我关怀备至，积极支持我复习功课，备战高考，不仅管吃管住，而且还为我借书籍，找资料，打探消息，不似亲人胜似亲人。

我特长数理化，复习理科，于小龙特长文史地，复习文科。于是，上午我们坐在一起，并肩复习共同的高考科目语文、数学、政治；下午，我主要复习数理化，于小龙主要复习文史地。

距离高考仅一个多月时间了。翻开书本，有时连一些字母符号都不认识了。问同学、问老师、查资料，不停地背，不停地写，不停地算，狠不得把一天掰做两半。晚上累了，常常以古人“头悬梁、锥刺骨”的精神激励自己，开始打瞌睡时，就用冷水浇头洗脸，脑子清醒点了，继续学习。手端着饭碗，眼还在看化学元素周期表，蹲在厕所里还在背政治，有一次竟然睡着在厕所里。一个月头发长了三寸，体重下降了几斤，凭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硬是将高中课程全部复习了一遍。

过度的劳累和体力透支，快到高考时我终于病倒了。1977年12月10号，我强咬着牙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考场时，正患着重感冒，高烧到三十八九度，头痛的快要炸了。考理化时，不争气的身体忽然打起摆子，时而烧得眼冒金星，时而冷得浑身打颤，手颤抖的连笔也拿不稳。

　　我不时用手掐着大腿上的肌肉，以此来刺激神经，使自己保持清醒的脑。上牙不停地打着下牙。我咬着嘴唇忍着。嘴唇咬破了，血流满面。

监考老师见我浑身颤抖，关心地问道：“这位同学是不是病了，能不能坚持考试？”我顽强地点了点头。最后一道物理题终于做出来了，但就在此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响了，我却右手颤抖着没有将答案从草稿纸上抄到试卷上，抱着终生遗憾离开了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