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千的书法仿古与造假

老孙

书法史上临摹古人最牛的首推北宋米芾（1051－1107），传世冠名王羲之《大道帖》《长风帖》以及王献之《中秋帖》《东山松贴》《鹅群帖》，都是他的临本，但不能说是造假。 近代也有位书法仿古且造假非常厉害的人物，主流意识并不认为他是书法人，准确说是“旁听生”，提及其名字每每都在绘画，他就是大画家蜀人张大千。 说起张大千的临古，绘画圈无人不知，妥妥的一等一大师，临摹、伪造石涛，他若算老二，没人敢称第一。不过张大千还有另一种不得不说的存在，那就是书法仿古与造假。和绘画一样也是顶级大咖，本事一点不亚于老米，某种意义还可能过之。 徐悲鸿曾以“五百年来一大千”赞誉之，指的就是其仿古画能力。他不但能模仿石涛，还能模仿八大山人、唐伯虎、董其昌、石溪、金农等人，更为难得的是，还能模仿他们的书法。书法是一次性的，不容涂涂改改，所以模仿它远远难于绘画。不可思议的是，张大千并不以书法名世，但他的仿古与造假能力同样非常厉害，无数书法人难及项背，其中最最关键的一点，不是功夫下得如何如何，而是目的特别单纯，只服务于卖画。他卖假古画的时间较长，至少三十年，对应在30～60岁，也就是上世纪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书画史家、鉴定家兼张大千研究专家傅申先生有个说法：“历史告诉我们，在战乱和朝化交替之际，书画名迹的流动往往最大”，对后学解读书画流通裨益极大。若问张大千的书法仿古与造假到什么程度？两个字——乱真。傅申这样描述：“当他写自己的字的时候（意指他署名张爰或张大千的作品）是一种用笔结字法，而当他仿石涛时又是另外一种用笔、结字法，两种习惯各不相混。有时你明明看出伪石涛的字迹是大千笔意，但是当把它和大千署自己款字的作品放在一起比较，其又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像，很难得找到一两个字与大千的亲笔是形神俱似的！”放眼书画史，除张大千外，无人有这种本事。 辽宁省沈阳市文物商店，收藏了一幅据称是八大山人与石涛合作的山水画真迹，上有考古和金石学家罗振玉丙子年（1936）的题跋，以为“此帧为两人合作，尤为难得，矧为最精到之作……”。鼎革后，沈阳市文物商店就一直以八大、石涛合作的真迹对外宣传。1987年，时任美国国立佛利尔暨沙可乐美术馆中国艺术部主任的傅申，有机会到辽宁省博物馆及沈阳市文物商店鉴赏珍藏的明清古画及张大千作品。巧的很，这一年也正是傅申研究张大千的元年，对沈阳八大山人与石涛合作的《山水图》自然非常感兴趣。返美后，随即对对此图展开深入研究。尽管其绘画和书法都非常神似八大和石涛的笔墨风格，但他还是坚定认为是张大千的“游戏”之作，破绽出在石涛题写的文字内容上，于是写就《沈阳的张大千画》一文，发表于《辽海文物学刊》1989年第1期。 【张大千仿《八大山人和石涛合作山水》】 然这并不是张大千造假古代书法最著名的一件，冠者是《石涛致八大山人函》，由日本永原织治收藏，世称永原本。揭示其真面目，依然是文本。《大风堂名迹》显示，张大千曾收藏一件《石涛致八大山人函》，后归美国人沙可乐氏。正是此真迹为假函提供了铁证。永原本的书法笔墨风格一点不令人怀疑，但其中的“先生”和“济”，违背了信札书写礼制，“济”字的草法也有问题。真假一比，结论即出。 【永原本《致八大山人函》（张大千伪）】 【石涛《致八大山人函》】 【石涛《题八大山人大涤草堂图诗》】 而唐伯虎、董玄宰，也是张大千造假的对象，数量仅次于伪石涛和八大山人。 董对张的影响可以用至深来形容，董的画论，张能熟读成诵；董的绘画与书法，上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张也狠狠地下过一番功夫，以至于能使得行家们都“一时倒真看不出是出于大千之手”。至于仿唐伯虎侍女、花卉，张大千同样也可以做到乱真的地步，更惊人的是，书法亦然。 【张大千《仿唐寅莲花图》题款，四川博物馆藏】 【张大千《仿唐寅薛涛制笺图》临唐寅的一首七绝。四川博物馆藏】 【唐伯虎题画款字迹】 【张大千甲亥（1947）仿董其昌题画款】 【董其昌题画款】 仿伪、造假、抄袭当然是劣迹，不论是文章还是书画，也不管他是名家还是普通从业者。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益！不仅包括钱，还窃取名。然张大千的造假与他们不同，他是为💰，有时他会大大方方地署上自己的大名，告诉买者这是我张大千仿的，想要付钱，不要拉倒。傅申先生通过几十年的研究有了独特看法：我们分析大千早年作伪石涛的心态，乃是基于主观与客观的多重因素形成的：1.恃才傲物，滑稽玩世；2.争强好胜，向鉴赏权威挑战；3.对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和权贵的讽刺；4.家庭经济支援断绝。 张大千的造假，“百分之百的临本极少，大都是将古画拼奏变化而来”，通常采用多个范本，通过移花接木的手法完成。客观讲，不能说没有丝毫再创作成分，与原作的区别也不是丁点，以致“查考困难，判断不易”。因此简单、粗暴的说他是“作伪”、“造假”，其实并不可取。“抄袭”嘛，不是，但的确造假。用“仿”，或“文本再生”，或米芾式的“游戏翰墨”，可能更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