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棒

远来

<p class="ql-block">文:远来</p><p class="ql-block">图:网络</p> <p class="ql-block">四年前的今日,从北京回上海,我在高铁上乘着秋雨写美篇,字字都浸润着烟云。四年后的今日,披着秋雨从北京乘高铁回上海,迷迷糊糊醒来,猛的听到了玉米一词,那就写玉米吧,窗外已是夜色阑珊,灯火可亲。</p><p class="ql-block">玉米,在我们老家又叫苞粟(音为苞馐),不像在北方,是大面积种的庄稼,只是点缀式的存在。比如是在菜畦边上,山坡空地,房前屋后种上一排,最多辟出几分地来种上一点,那是叙事体小说中的一段景物描写,笔墨繁复却又清新惹人注目。</p> <p class="ql-block">母亲爱种玉米,每年都会留种,成串的吊在楼板上,那是丰年的装饰画,如今被很多民宿饭店复刻了去,惹我无尽的乡愁。阳春三月,母亲便领着我去点上种子,掩上土,埋上肥,浇上水。一场春雨,便萌发了芽。初时娇嫩,𤧥绿,敛着细长卷阔的叶,春风一吹,便蹭蹭的往上蹿个,慢慢便有节了。此时的叶便修长舒阔了,伸展开来秀美得很。种在蔬菜地里,个子也出挑得很,远远望去,像是成排列队的卫士,齐刷刷地守护着田园风光。</p><p class="ql-block">到五月,玉米便开始抽穗了,像将军头盔上的缨子,带着细密的小白花。玉米穗却不结果,它只是报信的使者。玉米棒子却是腋下生出来的,带着须慢慢长大,灌浆,成熟,老硬。春园之草,不见其增,日有所长。田间玉米,却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硬把我的馋给勾引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在我的央求下,母亲会到地里去掰玉米。她依凭经验,挑那些嫩的正适合煮着吃的,还有就是那些有先天缺陷的,比如说籽粒出得少的“癞子苞粟”,长得不够周正的“豁口苞粟”。母亲用篮子提了回来,我便很勤快的剥了外面的苞粟衣,理尽苞粟须,用筲箕盛着。晚饭过后,母亲便用炉子煮着,不一会,便满屋飘香了,我的作业本上都有涎水印迹了,还得装作很镇定。</p><p class="ql-block">母亲将煮熟的玉米端出来,我便也顾不得斯文了,伸手就去抓。母亲笑着拂开我的手,给我挑了一球很周正的。我哪管它烫手和烫嘴,猴急猴急的啃了起来,真美味呀,吃得我齿颊留香,梦里都啃着手了。于是乎,就开始馋上嫩玉米了,趁母亲不在,我就掰了两球回来,扔在灶上的瓮坛里,待生火做饭时,那香味便出卖了我。母亲笑笑,骂我馋嘴。晚上从瓮坛里舀水洗澡,全是苞粟味。不过,苞粟须可是一种好的中药材,用来煮水洗澡大抵是不错的。</p> <p class="ql-block">那个年代,苞粟杆也是我们这些孩子的宠爱。我还总结了一套经验,挑根部带紫的,节长的,光照足的。用刀削去带须的根,去掉叶,然后像啃蔗一样,试着用嘴角扯掉外面的硬皮,剩下糖白色的芯,然后再慢慢的嚼,有的很甜,有的带点酸,有的寡淡无味。由于心急,有时会把嘴角和手上拉得到处是口子,却无人在意。如今,这苞粟杆是无人再啃了,却在我的记忆中一截一截的甜。</p><p class="ql-block">中学时,学了课文《青纱帐》,才知道玉米地里好藏人,可惜我们那边的玉米只是点缀,不用来作粮食,作饲料,只是像菜蔬一样,当个零食,佐品。后来到了北方当兵,才看到那成片的玉米,风一吹就有阵阵涛声。我帮群众收过麦,终究还是没有机会钻到里面去体验一下青纱帐的感觉,只是也为此愁烦过,这么多玉米煮着吃哪来得及呀,这边吃着那边就老了。</p> <p class="ql-block">玉米终究还是要留着老一部分的,母亲领着我去掰了回来,用玉米衣打着结,串成串,吊在屋檐下的柱子上,金灿灿的,有种瑞映华堂的感觉。玉米干了,又有新的吃法,一是做爆米花,二是炒苞粟蕾。先是搓苞粟籽,把两球苞粟交叉挤压,旋转砥磨,便一粒一粒的掉落下来,经常搓得我手心发僵。</p><p class="ql-block">做爆米花得用一种砂,大火,翻炒时便可看见玉米粒开始爆裂开来,开着白色的花,一小棒能炒出一大盆。爆米花香则香矣,只是得趁热吃,不好留。炒苞粟蕾是母亲独到的手法,不用砂,不让玉米粒开花,就像炒硬米一样。炒熟出锅,嚼起来要带点牙劲,那个香呀,无法形容,大概是物理学里的“涌现”吧,绕舌而来,满嘴生香,可以说是炒货中的香味王。</p> <p class="ql-block">如今远离故土,不事农桑,却时时会有一些回忆漫漶而来,击中我的内心。比如说,偶尔听到一声“玉米”,我便开始铺陈笔墨,去寻找那些鸿泥雪爪的记忆。至于它如何的生长,如何的种植,都淡忘了,唯有它留在舌尖上的记忆,却常慕常新,如琢如磨。</p><p class="ql-block">现在吃玉米,是当粗粮,当早餐,我会在网上各种各样的玉米,甜玉米,糯玉米,黑玉米,白玉米,指头玉米,五彩玉米……味道很好,细嫩香甜,却终不及家乡的苞粟,瓮坛里烫熟的苞粟,因为那是乡土的底色基因,改不了,忘不掉,越老越认为好。其实,我们终不似少年游,无非就是那点思念家乡的矫情,就像是写作时搬弄一点古诗词来增色一样,表明一切都是有根的,一切都在文化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