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医院里的老马,是我同学马秋霞的妈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医院里的老马是医院里唯一的药剂师,五十岁上下,白白胖胖高高大大,头发烫成了大波浪。</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马”——是所有人对她的称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马冷漠高傲,只是从小窗口里往外递药包,递药瓶,从来不看取药的人。不说一句话,从来没有对人笑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果有取药的人,问老马:“这药什么时间吃好啊?”老马也只是用手指——指一指药瓶子上的文字,或者指一指药包外面的——老马亲手写上的——一天几次,一次几片,或者一次几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话是懒得说一句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学三年的时候,老马的小女儿马秋霞和我们一个班级。马秋霞和她的妈妈,就住在大药房东北一角的窗口下的——一张大床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床上,铺的是白被单,被子也是白色的,显得非常干净整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去医院的药房门口,找马秋霞玩。有时候,还没有走到药房,就听到马秋霞嗷嗷的哭声,小伙伴们都不敢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时候,胆子大点的小伙伴,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药房门口往里面偷偷地看几眼,跑回来对我们说:“马秋霞的妈妈把马秋霞摁在大床上打屁股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时候,老马在捣中草药,声音很有节奏很响亮。马秋霞就高高兴兴地跑出来,和我们一起玩。踢毽子,跳皮筋,捉迷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不一会儿,老马就会从药房里走出来,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径直走向马秋霞,提起马秋霞后领口的衣服,像老鹰抓小鸡似的,给提进药房里去了。随后就传出马秋霞杀猪般的嚎叫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秋霞后领口的衣服,像老鹰抓小鸡似的,给提进药房里去了。随后就传出马秋霞杀猪般的嚎叫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伙伴们都说,这个老马太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个胆子大的小伙伴说:“走,咱去偷老马的中药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药房门口的走廊里的席子上,都铺满了晾晒的大杏仁,我们几个都把大杏仁装满了口袋后,跑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之后,很长时间里,都不敢再去医院附近玩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一天上午,突然听到父亲大人的骂声。小伙伴们呼朋引伴地前去看热闹,我也随同而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原来,父亲大人在辱骂马秋霞的妈妈——老马。只见老马身穿漂白漂白的白大褂,静静地站在药房门口——走廊的一角,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 ,转身回药房里面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父亲大人还在高声怒骂着,周围也有几个人在劝说着:“算啦,算啦!”还有人拉着我父亲大人的胳膊,让我父亲大人“回家”,“回家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有个小伙伴对我说:“恁大大骂她(老马)一点也不多,谁让她整天地揍马秋霞来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时候,父亲大人在劝架人的拉扯下,又往前走了两步,嚷嚷着要去揍老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老马又一次站在了药房门口走廊的一角,老马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又回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自始至终,我都不明白父亲大人怒骂老马的原因。小伙伴们也不清楚。我更不敢问我的父亲大人。后来,在学校里,马秋霞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范之霞”,并且对同学们说:“我爸爸姓范,我爸爸是个大右派,我妈妈和我爸爸离婚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多年之后,在县城的大商场的某一个柜台里,我见到过范之霞一面,匆匆一面。此后再也没有了联系。</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黑锅饼是我们村子里大地主康铭臻的小老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个外号叫“黑锅饼”的中年妇女,虽然皮肤黑点,但是很漂亮,身材也高挑、匀称。是康铭甄的小老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听人们背后都称她“黑锅饼”,人前我听到过人们都叫她“侠她娘”。</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也没有见过康铭甄的其他老婆,只知道康铭甄在县城学校里当教师——教过书。动乱中,被人民群众批斗、打倒过一次又一次。一条腿都被什么兵什么将的——给打断了。去世前,是借助双拐行走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康铭甄去世之后,侠她娘带着两儿两女——大侠,蓝侠,随心,随意——就住在康铭甄家——庄园高墙外的——北墙根的——靠墙搭起来的——一个小小的——低矮的——趴趴屋子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四个孩子中,随心和我年龄差不多大)那个小小的草顶的屋子,是长年得不到阳光的。可能是因为住不开,大侠年龄也大了。所以,大侠就去他乡陪伴她的一直独身的姑姑去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大侠的这个一辈子单身的姑姑,也就是康铭甄的妹妹,我近距离见过一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是我跟着青年时代的二姐,随大队人马前去——给我们村庄大家族里——出嫁到外乡里的——刚去世了的一个姑奶奶吊丧——做“娘家客(Kei)”,正好和康铭甄的妹妹坐在一桌上。她浑身珠圆玉润,就像《红楼梦》中的薛宝钗一样一样的,甚至,比薛宝钗的皮肤还要白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看着她与众不同、鹤立鸡群般的,心里就有点好奇,不断地偷偷地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我年龄小,没有机会与她对话。也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只是偷偷地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从她与在座的女人们聊天中,我了解到她是靠一个小小裁缝店生活着的,侄女大侠也在跟着她学习裁剪、学习缝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等大锅菜端上来了,看到还没有送上来筷子,我们小孩子都去旁边一堆高粱秸秆上,制造出一双筷子,开始干饭起来。只见康铭甄的妹妹,一手托腮——和蔼地看着我们吃。当她看到我们自制的筷子,夹不起来滑溜溜的粉条子时,她还善意的小声地笑了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看到她什么都没有吃,我就偷偷地问我二姐:“她怎么不吃呀?”“她嫌脏呗!”二姐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哦,难道她是只喝露水,只吃花蜜才张地那么漂亮的吗?”我又问二姐。二姐说:“谁知道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得,很多的小孩子在一起玩耍的时候,不断地有小男孩子揪住小随意的——后脑勺上的小辫子(垂髫——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一边拽,一边大声叫:“随心随意,老妈子放屁。”(这一定是村里高人编排出来的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随意的哥哥随心,走过来拨开他弟弟辫子上的小手,也不敢发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蓝侠在和小伙伴们踢毽子比赛的时候,也是怯怯的,唯恐踢到了谁,总是一边踢毽子,一边往后退的。当别的女孩子踢毽子的时候,蓝侠总是不停地躲来躲去,深怕耽误了人家踢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我感觉,这一切的表现,都表明康铭甄的孩子们,是经常被人欺负着的,肯定的呗!</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里,中午头上,准确说时间的话,也就是中午十二点前后。一大队男男女女,从田地里干完上午的农活下班后,走在大街上从北向南,浩浩荡荡地,路过我父亲大人负责管理的锅炉房,人们口渴等不及赶回家,就鱼贯而入,到锅炉房里的大水缸旁边,舀上一瓢生水,咕嘟咕嘟地饮水不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喝个水饱之后,满足地擦擦嘴、挥挥汗珠子,回家去了。只有“黑锅饼”——侠她娘没有捞着喝。后来,据知情人士透露,在侠她娘正拿起水舀子——舀了水还没有喝的时候,我父亲大人一把夺下侠她娘手中的水舀子,没好气地说:“不让你喝。”所以,侠她娘就站在大街上,对着锅炉房的大门,高声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能喝,就我不能喝?”</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这个时候,我是在场的。我觉得,这个“黑锅饼”的素质还是挺高的。如果换一个社员,肯定会骂我的父亲大人的,一定会骂的。打一架的可能,也是有的。就是的——那水缸里的水——是公有的——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不让人家喝呀?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算什么本事啊?</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黑锅饼”没有捞着喝水,并不再纠缠,因为家里的三个孩子还饿着肚子呢,她得尽快回家做饭。也许,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之后不久的一天夜里,“黑锅饼”娘四个一起消失得无踪无影。不知道是回娘家了,还是迁往别处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直到有一天,大侠来到我家,给二姐提出要求,让我二姐帮助她——到县城里接她爸爸的班。(当时盛行接班,就是子女直接顶替父母的工作)我听见大侠说她妈妈“不守妇道”改嫁他人了,大侠说她不愿意跟她妈妈改嫁。(这个漂亮大姑娘思想还怪封建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至于大侠接替她爸爸工作的目的,最后是否达到了、是否成功了,我也就不知道了。只是,后来见到过穿军装的随心。英俊潇洒的随心可能是回故乡来,办理户口迁移或者部队需要的证件、证明吧,顺便家来看看自己的曾经住过的老屋。当时,是随心家的一个远亲男同志——雪纯(我少年时代最好的朋友)的爸爸——陪同随心,在村子的各处转了一圈。最后,走到随心家的大庄园南大门口,泪流满面的随心摘下军帽,脱掉上衣,对着大木头门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又转身顺着雪纯爸爸手指的方向——西方——康家老坟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穿衣戴帽,离去。</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随之,大家都知道了——随心妈妈再嫁了一个干部——随心参了军,提了干部——随心的二姐蓝霞招了工,当了工人。随心的弟弟随意正在大学里读书。随心的妈妈,一定是为了她孩子的前途,再嫁的吧?你们说说,是不是啊?这结果还算很好的,好多村民都为他们高兴。也祝福他们越来越好!我也是的。</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