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退休生活（七）少女时代

幸福的海

四

七岁那年，家中迎来了一位新成员——妹妹。妹妹的到来，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宠爱，而她则渐渐被边缘化，成了家中的小大人。姥姥时常在耳边提醒：“你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要听话，要懂事，不然别人会笑话你。”于是，她每天早早起床烧水，准备大人的洗脸水，收拾碗筷，打扫房间。如果偶尔上街吃点东西，也会被人嘲笑：“没爹的孩子嘴还馋。”更有甚者，每当她和弟弟稍微淘气一些，姥姥便会威胁道：“急眼了，我们就走了，不管你们这两个小崽子了，你们的亲爹让你们妨死了，我们也不在这让你们妨了……”这些话如同一根根刺，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就这样，她在愧疚与自卑中度过了许多年，直到上大学前，始终觉得自己是那个妨死父亲的罪人，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给别人带来了麻烦。然而，命运似乎对她并不薄情，尽管比同龄人早一年入学，但她天资聪颖，记忆力惊人，甚至能将高中三册英语书倒背如流。

那时的她，从未吃过早饭。姥姥姥爷通常八九点钟才起床做饭，将剩余的饭菜热在锅里，等她和弟弟中午放学时才能吃到第一顿饭。弟弟吃饭总是狼吞虎咽，而她却不愿吃别人吃剩的东西，因此常常遭到姥姥的责骂。有一次，继父来看望他们，掀开锅盖发现里面全是发霉的馒头，不禁感叹：“不是没给钱，怎么让孩子吃这种东西！”

母亲偶尔会回来看看孩子们，但往往是在他们上学期间。此时，姥姥便开始诉苦、告状，有时还会让母亲留下来教训他们。每当这时，女孩心中充满了怨恨，却无法表达出来，只能默默承受更多的责骂。

五

自卑有时会让人沉沦，但有时也能激发人的斗志。这个女孩便是后者。每当新学期来临，她都会感到焦虑不安，因为母亲总是拖延交学费的时间，让她不得不向老师诉苦，说自己是没爹的孩子，希望能免交学费。实际上，家里并不缺这笔钱，只是母亲一再拖延，直到老师催促得紧了才肯交。这些经历让她越发自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尽管内心有许多话想要倾诉，但她只能默默地努力学习，希望通过优异的成绩赢得尊重。

那时，她和姥姥住在一起，家中人来人往，十分嘈杂。无论有多少人一起吃饭，收拾碗筷的永远是她。她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学习时间和空间。冬天，家里用锯末子炉子取暖，每年春夏之际，都会囤积大量锯末子。锯末棚子成了她心中的避风港。每天放学后，做完家务，她便躲进那个小小的洞穴中，冥想、学习……

六

九岁那年的一个夏日午后，姥姥叼着长长的烟管，命令她去南山割草喂鹅。倔强的她拒绝了，并质问道：“大鹅下的蛋为什么不给我吃？”姥姥大发雷霆，不准她吃饭，并将饭菜锁进了仓房。饥饿难耐的女孩哭喊着，最终被姥姥和老姨关进了储藏土豆的地窖里。那个地窖早已废弃，充满了有害气体，但她竟然安然无恙。多年后，那片星空依然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十五岁时，正值青春爱面子的年纪，但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尊严却是奢望。一次，远道而来的大舅看到她在锯末棚子里学习，心生怜悯，给了她两元钱。姥姥得知后，怒斥她是个骗子，贪图钱财。又有一次，大舅拿出一小碟鸡蛋酱给她吃，她饥肠辘辘地狼吞虎咽。而这碟鸡蛋酱其实是为姨夫准备的，姨夫回来后发现不见了，姥姥再次责骂她偷吃东西，是个骗子。那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多年后想起这段往事，依旧满眼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