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来自：是文君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辈子没拉过手，一辈子没说过爱 ，男人走了，女人拉着男人的手：你怎么说走就走啊？</p><p class="ql-block">给男人穿好寿衣，女人绷不住了，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呀？</p><p class="ql-block">在医院做陪护，遇到一对六十来岁的夫妻，男人术后，女人陪护，他俩几乎零交流，男人一个眼神女人就懂，液体快完了，男人抬头看一眼，看书的女人放下书就去喊护士。</p><p class="ql-block">该吃药了，女人拿药，男人张着嘴，很默契，药进了胃，水进了肚。</p><p class="ql-block">女人从楼下买回来饭，男人已经手里捏着纸巾在等，女人喂一口他吃一口，然后笑着看女人，女人自己吃一口，他替女人擦着嘴边，不想吃了摇摇头，女人笑笑一个人吃完。</p><p class="ql-block">三床的病人问他俩：你们是夫妻吗？</p><p class="ql-block">女人捂着嘴笑，是呀，你看我们不像吗？</p><p class="ql-block">男的急忙补充，我们结婚三十多年了，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地。</p><p class="ql-block">我插嘴：你们互相说过我爱你吗？</p><p class="ql-block">男人笑了：没说过啊，不好意思说啊，虽没说过爱她，但是我很爱家啊，在一起几十年，我们极少吵架，她妈妈在我家，我妈妈也在我家，我们吵架老人会很难受的。</p><p class="ql-block">女人却流泪了，哽咽着说：谁没有脾气啊，但是得忍着啊，他忍我母亲，我忍他妈妈，两个老人都有个性，好不容易忍出来了，他却病了。</p><p class="ql-block">男人便不说话了，良久才说：没办法的事，谁愿意这样呢，只是、只是有点对不起你！</p><p class="ql-block">男人一直躺在床上，吃饭越来越少，女人的话更少了，她每天眼睛盯着液体盯着男人，男人气喘便喊医生，医生会诊后让她该准备就准备吧。</p><p class="ql-block">她没哭没流泪，声音平和的给儿女打电话，叮嘱不要着急，你爸爸在等你们。</p><p class="ql-block">儿子和女儿是晚上到了医院，她让儿女守着一个人出去买寿衣。</p><p class="ql-block">那一会昏迷的男人苏醒了，拉着儿女的手说：我很爱你妈妈，你们以后替我爱她，保护她。</p><p class="ql-block">她抱着寿衣进门时，男人刚咽气，女儿哭着喊：爸爸。</p><p class="ql-block">她不言不语让儿子给爸爸擦身子，让女儿给爸爸擦脸，然后她抬着胳膊让儿女给爸爸穿衣服，儿子难过的手发抖，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想过去帮一下，她说：谢谢您，我们自己来。</p><p class="ql-block">她特别淡定，看不出悲伤，看不出失去亲人的坍塌，因为有屏风挡着，我看不出他们穿衣服的过程，只听见女儿哭，女人指挥儿子轻一点，轻一点。</p><p class="ql-block">因为他们的床靠门，我借故出门想看看，需要不需要帮忙，我看到儿女跪在床前，她拉着男人的手放在心口：你放心，我会像爱你一样爱孩子。</p><p class="ql-block">那一瞬间我竟然热泪盈眶，不是难过，不是感动，是感同身受。</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殡仪馆的车来了，上来几个男的抬着纸棺材，她让儿女出去，她看着男人躺在纸棺材里，给他把头发捋直，给他把衣服捋展，给他把两只脚并在一起，然后头抵着头轻声说：我爱你。</p><p class="ql-block">我看见抬棺的男人抹眼泪，三号床的男人背过了身。</p><p class="ql-block">好久好久女人抬起头：你走吧，我不送你了，让孩子们去送你，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p><p class="ql-block">男人抬出门，女人晕倒了，女人住院后，她躺在床上，叮嘱儿女，你们好好工作就是孝心，我不会死，我只心空了。</p><p class="ql-block">后面一段时间，她总是昏昏沉沉，女儿打电话来，说几句她说想睡觉了，女儿要回来，她说过两天就好了。</p><p class="ql-block">儿子要回来，她说过两天就好了。</p><p class="ql-block">一段时间后，她好了，开始吃饭了，开始下床走动了，开始自己打饭，我从窗户看见她坐在医院的花坛边低着头。</p><p class="ql-block">她的护工和我聊天：这个大姐好照顾，她啥都不让我做，啥也不说我，我觉得这钱拿的难受。</p><p class="ql-block">刚好她进来，她笑笑，给了一张饭票让护工自己去吃饭。</p><p class="ql-block">然后，她拿出手机在算，给护工发了工资，留了言：我好了，明天出院，你今天可以休息了，辛苦你了啊。</p><p class="ql-block">她给我笑笑，轻声说：谢谢你啊。</p><p class="ql-block">然后她收拾着自己不多的几样东西，铺平床，叠好被子，背着一个双肩包走出了病房。</p><p class="ql-block">一个月后我在路边看到她在卖报纸，胳膊上搭着一叠报纸，手里拿着对折的一张：先生，当天的参考消息…</p><p class="ql-block">刚好那天我的病人出院了，我就坐在药店门口的椅子上看着她。</p><p class="ql-block">她在卖报纸，卖到最后一份，她塞进双肩包里，刷了一辆自行车走了。</p><p class="ql-block">七月的风吹在她的身上，洋槐花摇曳着，路面很干净，背影渐渐变小。</p><p class="ql-block">我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但能感觉到她是一个安静沉稳的人，谈吐着装都很高贵的人。</p><p class="ql-block">很奇怪她怎么会卖报纸，她缺钱还是给自己找事，不得而知。</p><p class="ql-block">前后一个多月的相处中，她和大家保持着距离感，她不问我收入，不问别人家在哪里，她也不说她是干啥的，也不说儿女在哪上班…</p><p class="ql-block">兰州不大，又一次遇到她在山字石园林大院卖旧书，我拿起《老残游记》她笑着说：这本书很好，人性，人道，儒，道都有贯穿，闲下来用心读，很受益。</p><p class="ql-block">我笑笑，她笑笑，好像我们是初见，没提过往，没提见过。</p><p class="ql-block">回来路上我在想，她是怎样一个人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