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却匠气始芳华 雕出人间富贵花——悼徐土龙大师

金柏松

　　9月26日下午碰到挺丰，他告诉我：土龙师不行了，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了。我大吃一惊。晚餐时，徐大师已经过世了的讯息到了。我和大师虽不常见面，但经常联系，因为我常有问题向他讨教。去年开始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我以为是新冠肺炎导致的体格断崖式下滑。9月8日我去厂里看他，他没来上班。隔天晚上打电话，他没接。9月10日我发给他一张图稿求证作者，他很快打来电话。我问他身体这么样，他说还是那样。听他声音中气很足，我也没有多想。

　　和大师相交缘起东阳木雕。2007年我创办了东阳市艺海木雕竹编研究所，2008年开始承担起组织全市木雕工技能培训和比赛的任务，十年间举办了11期36个班次的培训，他是每期必到的老师，从取料、刷样、卷地等准备工作，到图稿解读、现场指导，再到作品评审、点评讲课，他全程参与，一如以前东阳木雕总厂时分管生产和质量副厂长的角色。他对学员谆谆善诱，耳提面命，桃李芬芳，在新生代艺人中威信很高。

　　36个班次的培训，收获最大的是我这个不是徒弟的徒弟。我的东阳木雕技艺理论知识大部分是从他那里“偷”来的。培训班开课，我全过程在现场，留心他的点评示范。他的一句“适当保留平面”，我体悟了很长时间。2015年高级技师培训雕刻《清波送帆来》，他在解读图稿时强调：亭台楼阁（界画）的雕刻必须做到“平直舒整”。我对“平直舒整”似懂非懂，现场三天三夜观摩，细心体悟，弄懂了其中含义，后来在写《东阳木雕·家具雕刻卷》时，我把“平直舒整”四个字展开写入“界画雕刻”。有人问我，你这个不会拿雕刀的凭什么写教材，我说我无非是把大师们的东阳话注译成普通话而已。

　　大师非常支持我对东阳木雕的学术研究，我的四本教材中操作技艺实例图片很多来自他厂里。2014年我俩合著《东阳木雕·花卉卷》，恰好他在制作12扇大型落地屏《月月生辉》，12块花板几十种四季花卉，是教材的绝好范例，设计、打坯、修光，前后大约半年，我三天两头去他厂里跟进拍照，研讨书稿。他为花卉卷付出的心血不比我少。

　　大师记性极好，是东阳木雕总厂的“活字典”。我撰写《东阳木雕文化志》，他是我的首席史料顾问。我从档案馆查到1961年的职工花名册，他很快帮我标出1958、1961年两届东阳木雕技校生的名单。徐大师1961年选调到厂设计创作室，跟在楼水明、黄紫金、吕加水、金君成等老一辈名家身边很多年，对他们的技艺特征非常熟悉。2021年我开始写《东阳木雕·民国六大家》，他是我的首席学术顾问，帮我到罗青四和堂、画溪世美堂、许宅熏风自南小院和义乌佛堂、兰溪姚村现场鉴定，详细解说名家的技艺特征，娓娓道来，一锤定音。我录入书中的黄紫金等人的作品、图稿，他都帮我的鉴定把关。我对黄紫金等名家的研究，他是老师。

　　褪却匠气始芳华 ，雕出人间富贵花。大师擅花卉雕刻，东阳木雕名艺人的殿堂里因此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厚道、低调，天分并不出众，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是敬业勤奋，入行66年从来没有放下过斧凿，他说他是“水浸石头上浮（青）苔”，大器晚成。他对我说，2006年评上省大师是转折点。那一年他已经63岁，本来准备封刀了，评上大师，他说“被套起来耕田了”，开始了厚积薄发的艺术人生，2018年评上国家级大师，名至实归。评上大师后，他的眼光不再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开始关注东阳木雕的传承发展问题，他对传统技艺传承一直心存忧虑。他希望把他一辈子的经验心得通过我的笔贡献给行业，我需要他的手头功夫著书立说。大家都知道我们俩关系很铁，其实，他是我的忠厚长兄，是我的东阳木雕理论研究的启蒙导师。

　　大师的身体一直以来都非常好，我从来没有将死和他联系在一起过，可他却突然走了！。他突然走了，除了惋惜还是惋惜。昨晚没有睡好，想的很多，今天写下这些话。写下这些话，远不足以表达我的悼念之情。想到他，觉得我应该继续努力为东阳木雕做点事。

（金柏松 2024年9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