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一场天昏地暗的暴雨之后,我和二兄弟出了城。过了西山,小石墙,杨林港,观音山,然后,一路的粉红色夹竹桃……。高海公路的美景,注入了我多少次对家的想象,伤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五年以前,也是在这条路上,我和二兄弟把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母亲,从昆明一家医院送回山冲。车过西山脚下的巨大,复杂的立交桥,一轮红日,从远处的滇池升起。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母亲,她闭着眼睛,苍老的脸上,没有了那我看惯的笑容。开着车的弟弟,一定也注意到了那难得一见的壮丽日出。他是画家,对色彩的敏感,自然是胜过我一筹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些年来,我和二兄弟,在这条路上,来来去去无数次。每次在路上,不是谈家事,就是谈论我们喜欢的艺术。而送母亲回家的那一次,我们几乎没有说话。我们心里都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陪母亲回家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在这条路上,很多年前,为了回百里之外的老家武定,没有汽车,母亲带着我们,一路从海口走来,一直走到西山脚下龙门村渡口。那年,我十六岁,二兄弟六岁。还好,同行的一位我父亲的同事,用我家的自行车,推着我的弟弟,还有一些衣物。</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那是我此生,在滇池边走过最远一次的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母走了。我就很少乘二兄弟的车,回山冲了。今天,我们一道去看住在养老院的小兄弟。一出家门,就遇上秋天里少见的局部暴雨,然后,就堵车。上了高海公路,看到观音山到白鱼口之间,路边那些浅淡的粉红色夹竹桃,花还开着,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可惜,喜欢养花种树的父亲,看不到这样的美景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到养老院看了小兄弟,我们回到了父母的老屋。邻居家的玉米,挂在晾衣物的铁线上。我父母当年种的一块此地最好的地,母亲在离世之前,把那块地送给楼上的邻居。看来,今年雨水好,他家丰收了。这楼上的女邻居,是这厂里的工人,嫁了一个老家是上海的人。我以前很少见过他们。他们曾经到上海去了很多年,前些年才回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母用过的家具,物件,父亲的书桌,他读过的书,其中还有一本精装的俄语教科书,都没有了。那张留着我儿时为了量身高,用小刀在挂帐子的木柱上刻下刀痕的大床……一切,都没有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弟弟一个人,把他从昆明家里搬回来的他的油画,还有一些画框,从汽车上搬进家。他说,什么时候,有兴趣,还回来住几天,画画。弟弟在整理他的画的时候,我在小兄弟当年住的房间里,翻看家里的旧影集。等我回到当年的客厅,弟弟已经把画一幅幅紧靠在一起。我不知里面是不是还有当年他在这里画得那一幅自家小院的石墙。等哪一天,他把画挂上,我也就知道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父亲曾经在这小窗前,写过不少文字。还有一些散文。其中一篇,是回忆他儿时在金沙江边的大山里,和少数民族的孩子们一道读书的散文,我觉得是他一生里写过的最有感情,最美的文字。可惜,他没有把那篇文章抄入他最后留给我们的一本笔记本里。</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快六年前,父母带着小兄弟到养老院,这里就空无一人。这小院,父亲种在花盆里的一棵树,不仅活着,还长得老高了。我忽然想起一句英语:“Really, it's a miracle."“真的,这是一个奇迹。”就是在这个小院里,十多年前,父亲忽然对我说过几句英语。那是他在那所金沙江边大山里的那所学校,和信奉基督教的傈僳族,苗族孩子们一起读书时,从一个年轻女老外那里学的。他知道我学了多年英语,但我不知道,他还会几句道地的英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刚想离开,忽然,看到这个笔筒。弟弟说,他处理旧物的那天,一片忙乱,不过,他还是把父亲的这个笔筒特意留住了。我想它是不是当年父亲到江西,在什么地方买的。父亲当年经常出差,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喜欢文学艺术的他,当然要有一个自己喜欢的笔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我也没有问弟弟要不要这个笔筒,直接就拿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是那么喜欢文学艺术的父亲,留给我们的一个纪念品。可惜,当年父亲给我写过的那么多的信,我一封也没有留下……。</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