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祭（副本）

梁姐

“你笑起来蛮好看”

“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你”

“你几乎是一个没有缺点的女人，硬要找出一点，就是性格有些急躁”

这是你，我心爱的人深情地对我说的话。言语间你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五年祭

我俩相识，相爱、结婚整整半个世纪。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一九六八年冬天的一天。那天刮着刺骨的寒风，好冷。你刚从村上大队部开完会计工作会议回家，冻得瑟瑟发抖。一件灰得发白的旧棉袄裹在身上，你龟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迎着北风飘动着的裤子的裤兜里，袜子都没穿俩个大脚丫子从破旧的胶鞋里钻了出来，一副令人十分同情的寒酸相。但一米七多一点的个头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和笑起来显眼的大白牙是我喜欢的形象。

你跟我讲叙着你的故事。你告诉我你特别爱读书，从小就成绩很好，小学毕业时很轻松地考上了学子们最羡慕的市一中。初中也是班上的佼佼者，成绩总是全班的前几名。但天有不测风云，读初三的关键时刻，家里的顶梁柱你的爸爸突发疾病走了，家中失去了经济来源，一切陷入了困境。这时你想到了上中专，上中专不要学费和伙食费，而且毕业包分配。你的班主任惜材心切极力劝你上普高，因为以你的成绩考上大学是无疑的，这样会有更好的前途。并许诺帮你申请读三年高中的全免助学金，只要每月交三十斤米就可以了。

三年高中正值国内三年最困难的时期，全国人民都在勒紧腰带过日子。你哪来的三十斤米呀！那差不多是你和你妈，弟弟三人一个月的口粮啦！屋漏又逢连夜雨，你妈在无米之炊的情况下烧了一锅开水充饥，睡下后再没醒来。没了爸也没了妈，说好的全免助学金也打了折，你只读完高一就被迫辍学了，断了你的大学梦。回到家乡成了一名回乡知青，十七岁的你开始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勤劳作仍过着朝不饱夕的艰难日子……你说着说着，眼里含有泪花，我听着听着心中顿生怜悯。

我穿着我妈给我做的红棉袄，搂着一床被子嫁给了你。

那是一九七零年的正月初二。连一张结婚证都扯不起，没任何仪式，我把被子小心冀翼翼地放在你的油漆斑驳的床上，我就是你的新娘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就是要和你一辈子同甘共苦共命运的那个人。

土砖房家徒四壁，破门破窗，窗子没一块玻璃只好用纸糊着。冬天，下着的雪籽从房顶上盖得稀稀拉拉的瓦片缝隙中滚落下来，打在破旧的家具上“沙沙”作响。下雨天外面落大雨，屋里落小雨。天黑了，一盏煤油灯发出微弱的灯光，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寒窑虽破也是家，家里有了锅盆碗筷轻轻撞击出来的动听的交响曲，也时常飘出优扬的歌声，听到爽朗的笑声。

我俩就这样地开始了夫帮妇助的日子。

你特别能吃苦，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总是不知疲倦的耕种。你不知什么叫“累”，什么叫“苦”。有一次过大年，你得知一个砖厂要收集泥巴，一百斤才挣得九分钱，你兴奋极了。正是大年初一呀！天气特别冷零下好几度的气温，北风裹着雪花飘个不停。“累了一年了，不管有钱没钱还是好好过个年吧，休息休息”我说着。你还没听我说完，拿起工具就走了。中午时分我这个路痴提着寡油少盐的饭菜转来转去近下午二点了才找到你，你饿极了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几下就扒完了。我看着这模样，我心疼，我內疚，几十年了还在心中挥之不去。

你霸得蛮，有一次你的脚踝处肿痛，肿得老高，你还坚持着种菜浇水寻猪草。家里实在没钱去看医生，你每天抹点消炎药膏了事。直到好多天后，你用手轻轻地去触摸时碰到了一个硬物，你咬着牙拔了出来，原来是一根还沾着血的长长的竹刺，看着都心疼。事后你面带愧疚地告诉我是你不小心造成的，怕我担心才没讲。唉！“你真傻”。

在生产队出工收入微薄，辛辛苦苦干一年入不敷出。常年处于半饥饿状态。我凭着一鼓蛮劲，买来一套裁剪书，找亲朋好友凑了九十元钱买了一台最差劲的缝纫机开始了我的缝纫生涯。我边自学边给村里人做衣服，我也别出心思地在衣服上搞点花样，什么花边或缝上一些小动物布贴之类的点缀，找我做衣的人多了，挣了点点钱，家里生活有了起色。

当老师是我儿时就有的的梦想。我怀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信念去推荐自已。我拿着我的高中毕业证书（六十年代读完高中当时也算得是高学历）找到一个小学的校长诚恳地说出了我的请求：希望能在贵校当上一名老师，我相信我有能力胜任。哇塞！竟然心想事成，几天后，校长通知我上课。我如愿以偿开心地在三尺讲台上尽情挥洒。学校实行包班制，课表上没有一个空格，从早忙到晚，实在是累。但我还是坚持精神饱满地讲授每一节课，每一个知识点。因为我喜欢当老师的那种感觉，更喜欢孩子们那渴望知识的眼神。就这样我既当老师又兼职缝纫，家里日子红火多了

你笑眯眯地说我有旺夫相，感谢我为家庭的付出。

你疼我，家里的两只母鸡下的蛋你一个都舍不得吃，全攒着让我星期六回家带到学校吃。：

你宠我，有时我耍点小性子，你总是顺着我。真把你惹急了，你也举起过拳头但就是没敢落下。你曾说过：“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男人打自己的女人？女人为你生儿育女、烧茶煮饭、洗衣浆裳你舍得打吗？”好暖心好朴实的语言。

你知道我爱吃什么，你总是做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让我享受。我吃得欢，你就特别高兴。

你吃苦耐劳，你勤劳节俭，你勤奋好学，你要求上进，你工作认真……你有好多好多优点。

我俩就是这么相互欣赏，爱慕，关心，体贴地过着有风雨也有彩虹有泪水也有欢笑的平凡日子，不知不觉一晃五十年。

二零一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农历正月十二）这个灰色的日子，倒霉的日子，我恨得咬牙切齿的日子。这天，你为什么这么突然地舍得扔下我走了！！！

正月十五元霄节，大家都还沉浸在浓浓的过年的气氛中，到处张灯结彩，欢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此刻我的心情则特别地沉痛，痛彻心扉，痛如刀割。儿子紧紧地小心地抱着你——他敬重的父亲。我，儿媳还有你最疼爱的孙女一家人含着泪水把你送回到你的故乡，那里有你熟悉的山山水水是生育养育你的地方。

今天又是元宵节，是二零二三年的元宵节。你走了五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未曾忘记过你，我好想你。昨夜我在睡梦中見到你，你还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我并又一次深情地说：

“你笑起来蛮好看”

“我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娶了你“

“你几乎是一个没缺点的女人，如果硬要找岀一点，就是性格有些急躁。”

言语间，你的脸上仍旧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写于二〇二三年元宵节

拍摄于上海锦江乐园

拍摄于张家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