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上下（51～52）

长岸一村

题记：平凡的人生活在不平凡的时代是喜是悲？不平凡的时代注定会波涛汹涌，这波涛中平凡的人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一个时代会渐渐过去，那时代的一个个平凡的人也正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五十一

甘志明回到办公楼，他走到行政办公室门口向坐在里面的柳青荷问道：“小柳，曾总呢？”

柳青荷马上站起来说：“曾总和何经理去了会议室，他让我通知了陈总、李总和赵经理开会，却没要求你和李经理参加。”

“哦，好的，有什么事再通知我吧，我先回办公室。”甘志明想了想说道。

“好的，有什么事我再通知你。”柳青荷应道。

甘志明让彭宇轩回自己办公室，自己则走上二楼回到自己办公室，倒了杯水走到走廊看着对面小楼的会议室。他看到曾卫华、陈远德、李建强还有赵炳康和何涛他们正在开会。

“怎么你也不用去开会？”李君行走出他办公室正看到甘志明站在走廊看着对面小楼会议就问道。

甘志明笑着举举手中杯做个干杯动作，然后说：“你不是也不用去吗？”说完转身走进自己办公室。

甘志明喝了口水，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台坐下来。正看到桌面玻璃下压着自己刚来新弘写的那句话：“认认真真做事，堂堂正正做人”，不觉笑了笑。

李君行跟着走进甘志明办公室说：“我不一样呀，财务一直直接受上面财务部管理，不受厂里管的。你却管的办公室可关系到行政、人事、环保、消防和党工团等等，还有ISO体系。曾总却没找你了？”

甘志明坐在办公桌后的椅上笑着说：“这不是曾总接手的第一次会议吗？曾总可能先抓经营，很正常。你那么在意干嘛。”

李君行冷冷一笑说：“我才不在意，不过总部那边的财务他们已经接管了，那张总直接宣称谁不愿干可以辞职，谁工作不合格辞退，杀气腾腾的呢。可能他们认这才是管理。他们还说要打破国企大锅饭，打破国企那种讲人情、讲感情的管理，要象民企那样有狼性。”

甘志明皱了一下眉说：“这也太激进了吧。民企也还注意员工的感受，注意以人为本呢。国企不是更应体现对员工的责任担当吗？”

李君行说：“你不感觉到现在更在意政绩和上级的意志吗？不然自己位置也不保，你看赵总就明白了。现在很现实，谁有权任免他，他自然向谁跪拜了。体制内都是这样。”

甘志明有点无言。李君行又闲聊几句就回自己办公室。甘志明回顾一下自己这一年多经历，虽然也努力了，但又有些感觉力不从心。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感觉一个人力量很渺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理想主义，当时选择是否正确。

甘志明摇摇头不再想那么多，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那么忙呀。”李建强门也不敲直接走进来坐在甘志明办公桌前的木沙发上。

甘志明停下手上工作，看着李建强说：“哦，李总，开完会啦？”。

李建强自己去倒了杯水喝了口，又坐在沙发上说：“开完啦，而且开完会曾总还去车间现场巡视了一下，饭也没吃就回广州了。”

“那有什么大计呀，是不是有订单呀。”甘志明笑着问道。

“切，还是那样。要我们加紧追收款，不要等靠要，要自力更生。唉，这口号不能当饭吃呀。”李建强有点抱怨道。

没等甘志明回应，李建强又说：“上年做了差不多一个多亿工程，有两叁仟万应收，有些还没到进度，这不是很正常吗？现在没资金，接不到单。你看看也在高新区的台资钢结构厂，他们应收有一个多亿呢。现在那个工程不垫资？不垫资抢不到业务。另外我们的奖励也太低，接到工程才奖千分五。有时还七扣八扣，业务员自然没积极性了。我跟曾总讲，他就说我们是国企，不能太计较个人利益，要有责任感、使命感。没办法。”

甘志明说：“这些问题不是已说过了吗？年初赵总不是说可以调整吗？可以一事一议，还是要以市场为导向嘛。”

“曾总说这思想不对，已经几笔项目奖励要重新审批，不然容易说不清，经不起审计，要背责任的。说白了他怕担责。如果这样不知怎么跟一线业务人员说了。”李建强越讲声音越大起来。

甘志明笑着把手指放嘴上“嘘”了一声，他等李建强停下才说道：“曾总可能不了解市场情况，你跟他解释清楚嘛。”

“反正该说的，我也说了，看他怎么决定吧。”李建强有点赌气地说道。

可能是听到李建强声音，李君行也走了过来。李建强看了看李君行没说什么。

甘志明对李君行说：“没事，没事，都回去忙吧。”。

五十二

单位一系列的变化，令甘志明心情有点迷茫，也有点郁闷。周六，甘志明放下厂里的烦心事，回了趟老家，因为老家蕴酿多时的甘氏宗亲会将在本周六召集所有甘氏宗亲开会，民选宗亲会的会长和委员。

成立甘氏宗亲会最初是由已举家迁出甘家村的甘和提出。这想法缘于他退休后回乡，发现原来老家大祠堂被毁，长房小祠堂也已破败不堪，而环绕甘家村的前水塘也渐渐被填埋，分割成了三个小水塘，原来碧波荡漾、岸上荔枝红的景象已没了踪迹。甘和看到这情境十分痛心，于是他趁退休后比较闲，就上下串联建议成立宗亲会。甘志明对此是非常赞成的。他觉得通过成立宗亲会，依靠宗亲间的血缘亲情，依靠传统的宗亲文化，凝聚宗亲的力量改善一下环境，重塑一下目前村里的颓废、甚至有些败坏的风气也是大好事。这也与甘志明当初愿意回老家工作初衷一致。不过甘志明经过几次回村与村中宗亲接触，他感觉经过文革的破四旧、立四新，宗族观念已经淡薄。另外经改革开放后，金钱观念盛行，宗族观念又再被稀释冲淡。村中就发生不少为一两尺土地，为一些金钱纠葛亲戚、同宗反目成仇的事例。这时想通过宗亲血缘凝聚人心，甘志明认为并不容易。当甘和告知他周六回村参加宗亲会成立大会时，他依然觉得不乐观，估计参加者不会多。

初秋的乡村，早晚已经有些秋意。甘志明九点多回到村里时，出乎意料，甘氏祠堂已聚集大群人。随着甘志明的车开入村，陆续还有车随着甘志明的车开进入甘氏祠堂旁边的篮球场。这篮球场是以前大祠堂被拆后，由高新区政府出资修的球场。

“志明回来啦。大婶也回来啦”甘志明和母亲一下车就几位乡亲围过来。特别那个当年被评定为地主婆、常被批斗的四叔婆远远看到甘志明母亲就走过来拉着甘志明母亲的手聊开了。

甘志明母亲被一群婶姆围着七嘴八舌地聊开，甘志明则一边跟旁边的人打着招呼一边走进宗祠旁边政府新建的文化室。据说每条村都建了文化室，每间文化室还花了30多万。以前村里讨论事情在祠堂，祠堂供奉着祖先牌位，自带庄严。不过文革后很多村祠堂已破旧，很多村祖宗牌位也毁了。近几年才陆续有些村修缮好祠堂，摆上了祖先神位，不过也没以前那么庄严了。现在村里有什么事情都在文化室讨论，一方面祠堂还是比较破旧，另一方面文化室氛围比祠堂里轻松一些。

甘志明走进文化室，文化室大会议室围着桌子已坐了七、八个人。一位中等身材、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眼睛有神的老人家马上站起来招手说：“志明回来啦，来这边坐。”。

“和叔那么早就回村啦。”甘志明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同时也跟其他人打招呼。这个叔、那个伯，这个哥、那个弟，倒也挺热闹、亲切。

甘志明刚坐下，甘和就侧身小声对他说：“召集这会不容易，村里最难搞的甘志权我几次专程回来请他吃饭喝酒，昨晚才说服他参加。”。甘和说完脸上还露出有点沾沾自喜表情。

甘志明微微一笑小声说：“那就好，上次你在广州约我喝茶时，我就提醒你说搞宗亲会村里搞掂甘志权就成功一半。”。

因为甘志明回老家工作后多次回村，也就了解到甘志权一些事。他母亲文革时期是村妇女主任，当年曾主导把甘氏宗祠的历代祖主牌位一把火烧了。同时又经常组织批斗地富反坏右分子。当时他母亲可是一个红人。改革开放后，阶级斗争为纲转为经济建设为中心。他母亲也渐渐被村里人疏离，甚至被人们背后议论。期间他父亲又走了，而他母亲生活作风开放，更被人指指点点。她母亲也因此郁郁寡欢。不知是不是这原因，他母亲不到五十岁就病逝了。接着甘志权大哥甘志勇三十多岁也逝去。对此村里不少人说是报应。甘志权后来就离乡了。过了好些年他回村，在村头建了一座三层的洋房。据说他在外面搞土建工程，娶了老板女儿。发财了。他回乡后对村里所有人和事都反感，且行事霸道。一言不合就敢动刀。村里人都怕他。所以甘志明跟甘和说如果想搞宗亲会，甘志权是一个最难搞的，没想到甘和居然说服了甘志权。这一点甘志明不禁对甘和生出敬意。

甘志明正与甘和正闲聊时，一个瘦高但精壮的汉子走进来，一进来就大声喊道：“和叔，这么早呀。难得大家都回来，这次要搞就搞好看些。”说完，眼睛环扫一下在座各人，目光还带些凌厉霸道。其他人有些沉默不语，有些则随声附和。

坐在甘和另一边的汉子皱了一下眉道说道：“你先坐下，现在就是要商量怎么搞嘛。”。

甘志权用眼睛瞪了一下那汉子说：“伟杰叔我就是怕你们以前那样啰啰嗦嗦，什么事也做不成。我讲句话也不行吗？”。

甘和一看怕引起争执马上站起来说：“伟杰也不是说不让你说话，只是请你坐下慢慢说。好了，人也差不多了，让外面男宗亲尽量进来，坐不下就站着，一齐商量一下成立宗亲会的事吧。”。甘志权看甘和站出来也就嘴里嘀咕一下就坐了下来。

甘进财几个年轻人就招呼着在外面正聊天的男宗亲过来，里里外外一些坐着，一些站着。

甘和看到人们基本聚笼在一起了就大声说：“各位宗亲好，我离开村也好多年了，原来老房子也早已卖了。现在村里我算是没人没物。那为什么我现张罗搞宗亲会呢？因为这段时间我回乡看到原来的村容村貌变得令人心痛。你看连大祠堂也被拆成这样，小祠堂也已破败不堪。村周围原来水塘越来越窄，环村的连渠也已经堵塞填埋了。我略懂风水。我们村一直被认为莲花宝地状。四面环水，莲花才长得好，但现在却水不再环绕，水越来越少，莲花怎么长得好呢。风水被破坏啦。你看近十年村里还有出过大学生吗？据我了解没有了。即使是考出的大学生也不是村里出生的。为什么？风水被破坏啦。另外村里宗亲据我这段时间了解也有不少矛盾。一个族的人都不团结，生活怎么能好，怎么可能发达呢。我痛心呀。所以我建议我们成立宗亲会。把宗亲们团结起来。重新整理好村风水，大家以后的生活就会越来越顺。大家认为怎样？”。用风水一说也是甘志明、甘伟杰和甘和商量过的。这样更容易鼓动人心。

甘志明马上附和说：“和叔讲得对，目前村里需要改变，但要改变不团结不行。要团结就要有组织，所以成立宗亲会很有必要。”。

甘伟杰也接着说道：“今天那么多宗亲从外面赶回来，说明大家还是很有乡情、很有宗亲情的。我支持成立宗亲会。”

接着一些人也异口同声表示支持，外面站着人也大部分表示支持。甘和看到这样马上就说：“这次召集大家回村来就是征求大家意见。既然大家同意，那我们就选出宗亲会的委员会。一些具体事就由委员会去做，也就不用次次什么事都召集大家开会。好不好？”。大家也认同，于是甘和马上发大家一人一张的选票。要求大家选出七名宗亲作为宗亲委员会成员，最高票就是委员会主席。没过多久，甘进财陆续把二百多张选票收回就开始公开唱票。结果，最终甘和得票第一，甘伟杰第二，甘志明则以第四名成为了甘氏宗亲会的委员。

本来甘志明并不太想过多参与村中宗族的事。他二哥因当年当村长被撤，积下一肚子怨气，总觉得自己一心为村，付出很多，村里人却对他还有意见，所以对村里事并不热心，也不希望甘志明参与些事。不过甘志明侄子倒很积极，因为他在村边投资搞了个农庄。他很希望宗亲会成立，改变村容村貌，引来更多客人。而甘志明真心希望村有所改变，经甘和一番游说，所以还是参与了。

经过一番扰攘，终于确定了宗亲会委员会成员名单，并随即召开第一届宗亲会委员会会议。甘志明会上提出了几点工作建议1、马上建立宗亲名册弄清目前各宗亲的情况。对正在读书、求职的年轻宗亲进行帮扶，年轻人是村里未来希望。2、清理村里丢荒闲置宅基地和房产建立账册确权管理，避免村里宗亲为此争议，造成宗亲间矛盾。特别一些侨房要保护，争取海外华侨支持。3、趁热打铁集一些资金，修缮目前破坏祠堂，改善村容村貌。委员会讨论后，对甘志明第一、二点意见觉得意义不大，而第三点意见一致同意。最后会议还算有些成果，通过宗亲会章程，同意发动捐款集资。这一次会议也让甘志明体验了一次中国宗亲式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