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诺》连载之二

明马中显

第三章 金钩李胡子

酷暑难耐，骄阳恰似巨大火球高悬于天际，肆无忌惮地挥洒着炽热光芒。大地干裂，仿若沧桑古卷，那一道道裂痕，宛如岁月的诉说，尽展炎热之苦。河岸边，树上的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声音尖锐而急促，仿佛在愤懑地抱怨这酷热的天气。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整个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令人无处遁逃。

正午时分，炎热更甚。街上空无一人，似乎都被这酷热逼到了阴凉之处，去寻觅那难得的一抹凉爽。马记面馆内，食客绝迹，仅有马有德和一个伙计。伙计因生意清冷，坐在板凳上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仿佛随时都会陷入沉睡。马有德身为老板，无论有无生意，皆强打精神守店，迎接着每一位来客。他坐在柜台后，手持扇子轻轻摇动，试图驱赶那丝丝热气。扇子的摇动，恰似一种无声的坚持，彰显着对生活的执着。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之声：“店家，还有面食吃吗？”紧接着，三人步入面馆。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挺拔，宛如巍峨山峰，给人强烈的压迫感。那宽阔的双肩，似能扛起千斤重担，脊梁笔直如松，彰显着不屈的傲气。面庞轮廓如鬼斧神工般分明，犹如刀刻斧凿一般，每一处线条都仿佛诉说着坚毅与刚强。眉毛浓密粗黑，恰似两柄利剑斜插入鬓，透着一股英武之气。双眼深邃犀利，仿佛能穿透人心，眼神中透着威严与果敢，令人不敢直视。那眼眸犹如深潭，神秘而又威严，偶尔闪过的光芒，似能照亮黑暗的角落。长须飘洒，如同银色瀑布垂落胸前，随着动作微微摆动，散发着豪迈之气。那胡须每一根都仿佛有着自己的故事，在风中摇曳，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其体形高大，堪比美髯公关二爷，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身着一袭黑色劲装，那黑色如暗夜般神秘，材质上乘，隐隐闪烁着光泽。腰间系着宽大腰带，上面镶嵌着几颗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神秘光芒，仿佛是夜空中的星辰坠落于此。走路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地上，发出沉闷声响，似是大地都在为他的到来而震颤。

跟在其后的两人同样身材健硕，肌肉紧绷，蕴含着无穷的力量。一人面容冷峻，眼神坚毅，短发如钢针竖立，脸上有一道浅浅伤疤，增添了几分凶悍之气。双臂粗壮有力，似乎可以轻易折断钢铁。另一人略显憨厚，脸庞圆润，眼睛不大却闪烁着善良光芒。嘴角微微上扬，给人一种亲切之感。身穿蓝色粗布衣衫，朴素却干净整洁。 三人走进面馆，为首之人环顾四周，眼神中透露出审视的目光。冷峻之人面无表情，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憨厚之人神色小心，东张西望，对这个陌生之地充满了戒备。

马有德不卑不亢，一如既往地恭迎南北来客，口中习惯性地吆喝着：“诸位客官请上座，本店上好面食，随时恭候嘞！”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热情与真诚。

三人在桌前坐下，马有德赶紧吩咐伙计准备冷茶。伙计战战兢兢地端上茶水，退至一旁，眼睛不时瞟向这三位奇特的客人。马有德微笑着问道：“几位客官想吃点什么？”为首之人说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面都端上来。”声音洪亮，充满了自信与霸气。

马有德应了一声，让伙计去厨房准备。 不一会儿，几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上了桌。面条粗细均匀，在碗中微微颤动，仿佛在发出诱人的邀请。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食欲大增。

店伙计心中满是好奇，眼睛紧紧盯着为首之人，暗自思忖着：这般长的胡子，他可怎么吃面呢？正想着，只见那人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对金钩子，而后左右耳朵各挂一只，那金钩瞬间将胡子分开，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自在地吃面了。 那人夹起一筷子面，缓缓送入口中，面条的爽滑与劲道瞬间在舌尖散开。精心熬制的高汤味道醇厚，与面条完美融合，每一口都令人陶醉其中。他微微眯起眼睛，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心中暗自赞叹这面的美味。心想，在这酷热的天气里，能品尝到如此美味的面食，真是一种享受。

冷峻之人吃了一口面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本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面食，没想到味道如此之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加快了吃面的速度，仿佛要把这美味尽快收入腹中。 憨厚之人吃得津津有味，热汗淋漓。

马有德吩咐伙计为客人掌扇，并将店铺后门大开，引得一丝细风吹入，免得客人受热。

这伙人一边吃一边点头，嘴里不时发出赞叹声：“好吃，真好吃！”他觉得面的味道让他想起了家乡的美食，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感觉。

这伙人吃完面，直夸口味劲道，好吃。说着便要掏钱。有道是金杯银杯不如食客的好口碑。马有德心头高兴，叫伙计从后院拿几袋深井中冷藏的凉开水给几位客官，说天热可解渴防暑，并将客人推回不收钱，大度地说，几位客官稀客，今天有缘，这顿面钱免了。

马有德的举动让一行食客颇感意外，为首的大胡子开口说道：“大丈夫不占人便宜，想不到乡野百姓中还有如此豪爽之人。一面之缘，当涌泉相报。我一物件赠与兄台，这是我平时当玩的口哨，为牛角尖制成，他日若遇困厄，可在人多地阔处吹奏出声，并亮出此物价，我会报答这一面之缘的。”说罢，掏出牛角哨，将它塞在马有德手中。那牛角哨精致小巧，散发着神秘的气息。随即率领几人大步而去，身影渐渐消失在烈日之下。

焦山河地处石首东端，东倚桃花山，西靠上津湖，境内小沟港湖泊不计其数。上津湖为古云梦泽腹地，北通长江，南连洞庭，水势浩淼，苇草丛生。湖面在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犹如无数钻石闪烁。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涟漪，向四周扩散，恰似大自然的微笑。远处，几只水鸟在湖面上盘旋，时而俯冲而下，捕捉水中的鱼儿，时而展翅高飞，在天空中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然而，这看似宁静的湖面下，却潜藏着无数的危险。湖匪水寇常常出没于此，神出鬼没，抢劫过往船只，让行商之人胆战心惊。

此地历来惯出湖匪水寇。历史上著名的杨幺起义就发生在此。杨幺被镇压后，这里又不断出现强人。

马有德虽是普通百姓，但天天面对五湖四海的过往客，各种时政、消息也耳闻不少。此人一对黄金钩子，气势豪迈，联想起各种传闻，他心头一惊，暗道：“这莫不是传闻中的金钩李胡子？” 他盯着那牛角哨子，想到这是大王强偷的信物，忽觉烫手起来。毕竟通匪的罪名小老百姓可担当不起。扔掉吧，可想到李胡子一脸认真凝重，又觉得有负别人看重。他的内心陷入极度矛盾之中。一方面，害怕哨子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是灾难。想象着若被官府发现自己与湖匪有牵连，那后果不堪设想，自己的面馆、家人都可能会受到牵连。另一方面，又觉得李胡子并非穷凶极恶之人，而且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义气和真诚。也许这个哨子只是一个象征，李胡子也不一定真的会来找他。他在心里反复权衡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罢了罢了，好在他素来行事稳沉，没将来人就是金钩李胡子说出口。他悄悄将哨子藏在压箱底的衣物中，然后将箱子锁好。他不求回报，只求这事天不知地不知，平平安安就好。

第四章 兄考妹嫁人

日子如同白驹过隙，一天一天悄然流逝，时光飞逝如电，转眼间，疍义疍情兄妹都已成人。哥哥疍义长成了英俊的大小伙子，身姿挺拔如青松，面容俊朗似明月，眉宇间透着聪慧与坚毅。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藏着无尽的智慧，微微上扬的嘴角总是带着一抹自信的微笑。他走起路来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坚实的大地上，散发着一种沉稳而可靠的气息。一头乌黑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更显精神抖擞。他时常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袍，虽不华丽，却干净整洁，衬托出他的儒雅气质。

妹妹疍情出落得如一朵娇艳的花朵，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她那白皙的肌肤如同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一双大眼睛灵动如水，仿佛能说话一般，笑起来如春风拂面，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和亲切。那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更是增添了几分俏皮与可爱。她身着淡雅的衣裙，腰间系着一条彩色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陈家榨坊是一方有名的富户，家中财大气粗，产业众多。陈家的榨坊在当地远近闻名，每日前来榨油的人络绎不绝，那热闹的场景就如同一个繁忙的蜂巢，人们进进出出，忙碌而有序。榨油机发出的“嘎吱嘎吱”声，仿佛是一首欢快的劳动之歌，在空气中回荡。榨坊里弥漫着浓郁的油香，那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人们的嗅觉，让人忍不住驻足。工人们身着粗布衣衫，头上戴着汗巾，他们熟练地操作着榨油机，动作敏捷而有力，就像一群勤劳的蜜蜂，在为甜蜜的生活忙碌着。陈家儿子年岁刚好与疍情相仿，生得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有着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面容英俊，气质不凡。他时常穿着华丽的服饰，佩戴着珍贵的饰品，彰显出他的富贵身份。

榨坊夫妇见马有德人和善，做生意诚信厚道，而且这些年来赚了不少钱，虽然说疍情不是亲生妹妹，但马有德对她胜于家人，呵护备至。便托人上门找马有德提亲。

马有德向来尊重孩子们的意愿，便叫来疍情询问她的想法。疍情羞涩的一笑，双颊绯红，宛如熟透的苹果，低头轻声说道：“全凭哥哥作主。”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小院里，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微风轻轻拂过，带来阵阵花香。疍义得知妹妹的婚事已定，找到疍情。

疍义眉头微微皱起，眼中满是关切，他看着妹妹，轻声说道：“妹妹，这陈家公子你可曾见过？此门亲事你真的愿意？”此时，一只蝴蝶翩翩飞过，仿佛也在好奇他们的对话。

疍情脸上洋溢着羞涩的笑容，眼中却透着坚定。她微微抬起头，看着哥哥，说道：“哥哥，虽未见过，但我相信马哥哥的眼光。而且，能有个安稳的家，我已心满意足。以后我就好好相夫教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她的身旁，一朵娇艳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为她的未来祝福。

疍义轻叹一口气：“也罢，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以后若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哥哥。那哥哥我还是想继续考取功名，为咱们谋个更好的未来。”他的眼神望向远方，那里蓝天白云，一片广阔。

疍情点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哥哥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再为考试的事情苦恼了。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此时，几只鸟儿欢快地飞过，似乎也在为他们的未来充满期待。

再后来便是按荆楚习俗，男女双方要进行接八字、抵家过门等一系列仪式。这些繁琐而庄重的习俗一一走过，嫁娶之事便提上了日程。免不得择个良辰吉日，将迎亲事宜定了下来，三聘六礼，一样不少。马有德按嫁女的规格来精心张罗完成疍情的婚事。

出嫁那天，疍情身着大红嫁衣，那鲜艳的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耀眼夺目。嫁衣上绣着精美的图案，金色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幸福的故事。头戴凤冠霞帔，金光闪闪，珠翠环绕，美得不可方物。她的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眉如远黛，眼若秋水，唇似樱桃，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她哭得如断线的珠子，泪水打湿了妆容，却更添几分楚楚可怜之态。跪拜父母环节，她毫不犹豫地跪在了马有德夫妇面前。马有德夫妇也哭得像泪人似的，马有德心中满是不舍，仿佛要将这份情感深深地刻在心底。妻子更是拉着疍情的手，泣不成声地叮嘱着婚后的种种事宜，那关切的眼神，温柔的话语，无不透露着深深的爱意。

妹妹出嫁了，疍义的院试却屡考不中。虽然他聪明善读，文章写得花团锦簇，妙笔生花。那文字犹如灵动的音符，在纸上跳跃着，每一篇文章都仿佛是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可在这腐败横行的时代，考试并非惟才是论。他无钱无背景，几次名字都被有权有势之人替换。他气得大骂世道不公，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原本的锐意渐渐消失。他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借酒消愁，整个人变得消沉颓废，对未来失去了信心和希望。那曾经明亮的眼眸如今充满了迷茫与痛苦，那挺拔的身姿也变得有些佝偻。他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书桌上堆满了杂乱的书籍和纸张，仿佛在诉说着他的无奈与失落。

马有德深深明白这豪取强夺的世道，弱肉强食，自己这些年来，起早贪黑，熬更守夜，店子看似生意火暴，可各种官吏地痞的收费如吸血虫一般，让他不堪重负。生意越来越难做，街上路边，失业流民随处可见，可尽管如此，百姓们还不得不违心颂扬朝廷河清海晏，国泰民安。

他不想见疍义就此颓废下去，便咬牙拿出多年的积蓄，求爹爹，拜奶奶，请客送礼，低三下四，受尽冷眼。在无数个夜晚，他独自徘徊在街头，为疍义的前途担忧。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那沉重的脚步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挣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为他打通人脉关节，为疍义谋取了秀才之位。

县太爷素问疍义才学，便聘请他到县衙作文书。疍义初到县衙，还有些不适应，那陌生的环境，复杂的人际关系，让他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县衙里的人形形色色，有阿谀奉承之辈，有阴险狡诈之人，也有正直善良之徒。疍义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小心翼翼地行走着，努力寻找着自己的立足之地。但他努力适应着新的环境，凭借着自己的才华，渐渐在县衙站稳了脚跟。他开始变得圆滑世故，学会了阿谀奉承，与以前那个纯真善良的他判若两人。他身着绫罗绸缎，品尝着鱼肉酒食，享受着奢华的生活。曾经的质朴与纯真渐渐被虚荣与欲望所取代，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份世故与冷漠。他的房间里摆满了各种珍贵的物品，书架上堆满了华丽的书籍，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他常常在房间里独自沉思，思考着自己的未来，心中却充满了矛盾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