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喜马拉雅——希夏邦马的孤勇者们

花间尘

每次徒步回来都得一周左右，慢慢适应，调整状态。穿着宽松舒服的家居服，放上轻松流淌的轻音乐，泡上清茗，素面朝天。慢悠悠收拾打扫，清洗整理。偶尔放下手头事，用纸笔记下一两句灵感迸发的奇思妙想。在这有条不紊的身心放松过程中，几只猫咪总是如影随形的亦步亦趋。 花花是只谨小慎微、宛若惊弓之鸟的奶牛猫。它总是“姆妈、姆妈”的边叫边紧跟着，轻抚它的额头，就会安静的、乖乖的抱着我的脚趴下。漂亮的侧颜线条下，颈脖处手术缝针的痕迹让人我见犹怜，忍不住多给一些偏爱和怜惜。 小才才则是一副不谙世事的天真可爱，刚回来时沙发都爬不上去，现在满屋子窜上窜下，没来由的酷跑。它总喜欢坐在和我差不多的高度，一脸热切的、专注的仰望我。 初见它，是今年的暑假带着流浪受伤的花花去宠物医院做手术的等待中。一声声穿透各种分贝的、稚嫩又高亢的小奶猫的叫声，把我从焦灼等待的情绪中拉出来。 推开宠物医院的救助之门，一眼就看到了它——巴掌大的小狸猫，浑身炸毛，尾巴断成三截，就那么扶着铁笼栏杆站立着，用渴望自由的、清澈的、倔强的小眼神看着我，歇竭嘶底的叫唤着。 医生说，它才一个多月，刚做完肛肠手术。它的救助人发现它时，它孤零零的躺在大马路的血泊中，肠子都流出来了，身体也冷了……好在，手术顺利，康复的也很好。如没人领养，不日将把它放生山野。 于是，花花住院结束，就一手一笼的拎了两只猫回来。从未觉得是我在给予它们，反而是它们在治愈我，让我尝试重建一种关系中的主动和自信，重拾对生活的热爱和期盼。 曾经，为了不再内耗，隐身山野；如今，为了找寻自我，重回山野。 希夏邦马——一个光听名字就令人无限遐想的西域圣地；一条行走喜马拉雅的雪山盛宴和冰塔林的童话世界；一条计划了几年都因各种原因搁浅的高海拔梦中情线。 2024年9月6日，冲破台风级的“魔蝎”台风的“六停”防线，终得以成就我的首次西藏徒步之行。七名队员，八匹马，一个帐篷工，两个领队兼厨师。一路向西，快乐出发…… 有朋友以各种体验方式到西藏60余次仍乐此不疲，心里便一直憧憬着它的神奇魔力。终于，凭借希夏邦马大环徒步一路用心感受这里独一无二的莫大魅力。 感受着来自全国各地餐风路宿的徒步人勇敢坚毅的优秀品质；感受着不谙世事的小马驹跟着辛苦工作的妈妈翻山越岭仍摇头晃脑的简单快乐； 感受着喝着雪水啃着草皮的牧民忠犬面对香味诱人的火腿肠仍对主人的不离不弃；感受着一望无垠的乱石坡中孤独坚定的脚步下意外绽放的惊喜朵朵…… 有人执著于皑皑雪山，有人痴迷于茫茫花海，有人独爱那日照金山……而我，不拘泥于任何形式的生命体验！只想像山谷清风一缕，湖心流云一片，一切的一切，我，体验过，领略过…… 我并不强逼着自己去记忆那冗长拗口的雪山和垭口的名字，也不关心瞬息万变的天气会不会影响到早晚的日照金山。坚定行走的目之所及处，只是领队丹真的同频的一双由白变黄的老爹鞋。 丹真，2000年的藏族大男孩，有着一张黝黑紧致的面庞，脸上永远洋溢着羞涩、腼腆的笑容。说自己不帅，赚不到钱，也找不到女朋友，但眼眸中看不出丝毫生活失意的样子，反而闪烁着天真熠熠的光芒。 七个人的队伍战线拉得有点远，我一路都紧跟着丹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混的熟了，故意问他一些可有可无的问题：丹真……丹真……丹真……丹真总是好脾气的不紧不慢的笑着回答。 人们啊，就像是永远喂不饱的小猫咪，给了鱼，还想要更多的鱼骨头！但真正的幸福指数，与钱财多少却并不成正比。不管你有多少钱财，若心里空落落的，那都是白搭。反之，要是心里有满满的爱和温暖，就算吃得简单，穿得朴素，那也能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 出发前，藏民用小货车拉来两车马，给我们一行人驼徒步这些天的陀包和生活物质。赶下车时赫然发现，中间居然还有三匹吃奶的小马驹！ 丹真，吃奶的小马驹也要工作吗？它不用工作，但它要吃奶呀，所以它妈妈工作也得带上它。丹真，马妈妈这么辛苦一天多少钱啊？大马麽，工作一天250元。丹真，小马要到几岁就得像它妈妈这般工作啊？小马跟着它妈妈这样走到三岁，性子磨稳了，就可以驼东西上路了。………… 可怜的小马驹，就这么跟着妈妈翻山越岭一路奔波，到达营地就累得直接瘫睡在妈妈身边。稍稍恢复体力，拱几口奶，就开始围着低头啃草皮的妈妈摇头摆尾的撒欢转圈。 一路上跟拍最多的就是这只摇头摆尾撒欢的小马驹，短短马生，不谙世事撒欢三年，就不得不重复妈妈劳碌奔波的戎马一生。 有的人生，生来便在罗马城，起点已是众人梦。有的人生，步步为营寻梦想，披荆斩棘路漫长。 海拔4600的营地晕晕乎乎，4700的营地头痛欲裂。经验丰富的师兄宽慰我：这么高海拔，人人都高反，只是大家都默默挺着不吭声而已。应对高反的唯一办法就是“熬”，熬到身体慢慢适应这个高度就好了。 但是头痛的真真要命啊，像大铁锤一锤捶敲打着戴着头盔的脑袋，脑瓜子嗡嗡的犹如一万只大黄蜂飞过。疼到意识模糊，困到睁不开双眼，每天跟着丹真第一个冲向营地，就是为了偷偷吃上一颗止痛药，然后天为幕地为席的眯上一会。 到了5100的营地，居然没有什么高反的感觉，但也小心谨慎，绝不敢多消耗必须体能之外的丁点热量。一直不敢吃主食，不敢吃太饱，怕增加肠胃负担更增加高反症状。每天半夜都是在饥肠咕噜中醒来，高烧40度的感觉实在不想再拥有。 幽暗山谷，寂静营地。湿冷辗转，彻夜难眠。天外飞音，轻松愉悦。马帮帐内，仙乐飘飘。 年少轻狂，莫不畅想：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繁花落尽，更喜陆游：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此番希峰，一枕入眠，满梦却是：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小环出山到寺龙村休整一晚，次日驱车到希峰大环的起点——珠峰大本营。因为营地海拔5560，马帮也由此换成了牦牛帮。本来前一晚牧民赶下山七头牦牛，趁着混乱偷偷跑回牧场一只，剩下六头的牦牛老大是一只灰脸黑身的死犟死犟的大犟种。 三四个藏族大汉和两个领队帮忙用绳子把牦牛角三三用粗绳绑着制衡也控制不住，大犟种一直梗着脖子斜着眼睛桀骜不驯的傲然对立。只能先把大犟种制服绑上货物才能绑其他的牦牛，据说这位足足绑了两小时才搞定，但没走一半路程，绑它身上的陀包却掉了下来，又是好一番人牛肉搏！ 次日，队友一行顶着风雪出发冰塔林观景回来，发现灰脸大哥孓然一牛依然保持梗着脖子的傲人身姿站立雪中一动不动。 帐篷工格桑说：别的牦牛白天都去吃草了，大犟种不听话，主人罚它禁闭一天！看它傲立风雪中的倔强样子，一身反骨可怜巴巴，禁闭一天也并没让它丝毫反省啊。领队熊大笑着说：这家伙不适合干活，适合端上餐桌。 唉，真的是可怜之牛必有可恨之处啊，干啥要一根筋呢，变通一点多好，皮糙肉厚的，干点活总胜过上餐桌啊。但愿它能早日醒悟，早点打磨成一头灵活变通又简单快乐的孺子牛。 此次的队伍缘分妙不可言：有88年的、年龄最小却人间清醒的、大湾区的可爱帐友豆豆； 有高颜值高情商、爱学习爱生活、说4700海拔不算海拔、在5500多海拔也可以一路走一路不停说话不喘气的、无氧攀登慕士塔格峰的、同年同月同日的西安无一姊妹； 有来自魔都的185的、一路被无一姊妹戏虐“皮肤雪白细皮嫩肉”到脸红的、我们各种防晒做足都晒伤脱皮他不做任何防护都晒不黑的、想逃离人群的70后顶风哥；有高原户外给过我N多帮助和自信的、能力超强又乐善好施的大驴师兄； 还偶遇了三年前亚丁大环极端天气中帮我送饭到帐篷的生哥——66年生的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小孩般的认真可爱，简单淳朴。自己酿啤酒，爱做饭爱美食，酷爱雪山，脚力超好，国内外一些知名徒步线已经开始第二轮了。几年不见依旧精神矍铄，平常话不多，但只要聊起徒步，聊起雪山，便开始眉飞色舞，各种绕口令般的雪山名字如数家珍。 与生哥同行的来自西安的徒步搭子徐姐姐，则是位内敛贤淑、气质卓绝的知性大姐姐。拍照轻轻一站，就宛如一首婉约词。 再加上聪明略带羞涩的领队熊大、朴实无华简单快乐的副领队丹真、除了说话不念经做任何事都不停念经的憨厚笑容的帐篷工格桑、还有几位乐观开朗年轻健硕的牦牛工。每个人身上都有着独一无二的、闪闪发光的、值得学习的点。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见宇宙，见微尘，见真我！ 徒步，真的是益于身心的不二选择。在徒步中，可以卸下所有世故和伪装，直面自己心底最深处。它能让人彻底放下手机，沉浸在不可预知的鸿蒙世界。 它也是逃避现实世界的最佳去处，没有精神内耗，也不存在无效社交，可以尽情的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去感受大自然的壮观，感受草木星月的荣光，让山野的一切治愈内心的兵荒马乱。 每次这样的时刻，都让我对生活充满感激。那些我经历的、经历我的，都成就了此时明媚、豁达、感恩的我！ 眼里长着太阳，笑里全是坦荡，余生漫漫，且行且成长。在前行的长路上，遇见更优秀的自己。 山河入梦，星辰入眸。云月相依，水墨丹青。古道西风，瘦马嘶鸣。江湖路远，星河长流。 谨以此文纪念一起同甘共苦、风雨同舟12天的队友和协作伙伴。 编外 出去徒步半个月，回来每天下雨，很是牵挂喂了半年，徒步前刚照顾完月子的小橘妈妈和她的三个宝贝，晚上人少，带上罐头和零食来经常投喂她的草丛边，她居然还在！二十天不见，感觉她瘦了一圈，像个小猫一样的小身体，还要照顾三个孩子，真是太可怜了！一边安静的陪着她吃饭，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口莫名疼痛。 突然碗边窜出个小脑袋，两个小脑袋凑一块边吃边发出“啊呜啊呜”的咕噜声。是她的小黄宝宝，二十天不见，长大好多了，和她妈长得一个样。草丛一阵晃动，另外两个宝宝也来了！黑宝宝和三花宝宝好谨慎，叼一口吃的就躲到草丛深处去，想拍张照片看看变化都拍不到。 其实谨慎点也好，可以好好保护自己，不要被坏人发现。看着这三母子吃完，消失在草丛深处，再去看前面一栋一直喂的一个没有妈妈的小奶猫。第一次发现小奶猫是两个月前的一个连续暴雨天的傍晚，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出去拿了快递的猫罐头回家，突然感觉护栏里面的草丛边，下水道地漏上一只小小小小的黑色奶猫一动不动低着头在淋雨，一巴掌大的样子。 上前仔细查看半天，也没看到大猫和其他小猫！那么小一团，孤零零的蹲在下水地漏上那么淋雨，顿时就受不了了。湿答答中翻过半人高的护栏，它黑色的身影却一下子消失在暮色的草丛中。从此，每天又多了一个小团团的牵挂和担心，也多了两次翻护栏的两罐罐头的消耗。每次都是看着它吃的干干净净后消失在草丛中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想带他回去可是它黑色的小身影在草丛中根本看不到在哪。 时别二十天，好担心它不在了，走到护栏边一眼就看到那小小的黑色身影，长大了一点，毛还是那么支棱着，看到我，它居然隔着护栏和高高的护台朝我靠近殷殷叫唤，它居然记得我！激动的赶紧翻栏而过，给它放好罐头，再倒了一小碗矿泉水，看它埋头苦吃的可爱样子，悬了好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突然间碗边又多了个黑影，比小奶猫大一点，长得一模一样，看那样子应该是它妈妈，两母子一起疯狂干饭，一下就秒光，又给加了猫粮闪到一边静静的看着它们。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双喜临门呢！喂了两个月的小奶猫第一次见到了它妈妈，原来它也是有妈妈照顾的娃！出月子的猫妈妈也带着三个健康的娃出来教它们觅食了！ 现在每次出门小包里都会带上猫粮和猫零食，因为总会不时遇到不认识的猫猫跟着讨吃的，如果恰好没有，猫猫又翻肚皮又追着讨食，就会很内疚很内疚。 从小喜欢小猫小狗，用心去善待它们从没想过所谓福报之类的愿景。淋过雨的人，总想着给别人去撑伞。同为地球生物，在这么一个越来越发达戾气却越来越重的社会，对小动物的容忍度也越来越低，只想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世界多一份善意和温暖，让更多满眼灵性的、渴望活着的惊惶眼神感受到更多的人类的善意，好好的活完它们短暂的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