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精参赛作品】七奶奶的闲书（短篇小说）

彩云

<a href="https://www.meipian.cn/577h3kj9?first_share_to=copy_link&share_depth=1&first_share_uid=171796478" target="_blank">介子老师对《七奶奶的闲书》赏析文</a> 　　美篇昵称彩云 美篇号171796478 　　七奶奶长得年轻俊俏，除了辈分高，她比我娘也大不了多少。 七奶奶不识字，却喜欢收藏“闲书”，在她心里，那些书都是无比珍贵。七奶奶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细致，娘跟着她学会了做漂亮的鞋子、和绣花之类。我们两家相隔很近，娘就常带我上她家去。 她们凑在一起有说有笑，还会亲昵的头碰头在一起，她教娘做一些漂亮的衣服卷花扣子。有时候她俩说话还不让我听，“不听就不听，我才不稀罕听呢！” 我转过头去，目光一下撒到她家柜子上，柜子上用漂亮碎花绸子布盖着一摞书。我翘着脚看，七奶奶说:“钰儿，你看不懂，都是闲书。” “闲书！闲书是什么东西？”我更好奇。 “闲书就是闲书，里面全是精彩的故事，你这会儿还没上学，也不认识字，等你上学多了，能读懂的时候，我可以拿给你，你读给我听。” 我眨巴着眼睛问她:“闲书好看吗？” “好看！当然看好。这里面有神话故事《西游记》，有梁山好汉《水浒传》，有《西厢记》、《红楼梦》《三国演义》，还有好多本现代书，这些都是我从俺娘家拿回来的好东西。可惜我不识字，等你上学多了也就会读了。”七奶奶瞅着那堆书满脸的欣慰，又有些遗憾。 “嗯。”我望着七奶奶使劲地点点头。 七奶奶笑了，她笑起来眉如弯月，清泉一样明亮的眸子，深邃迷人。 七奶奶肤色如玉，白里透红，红里透着光亮，虽然她的眼角已经有细细的皱纹，但还是挡不住她的俊俏。无论从哪里看，她身上都有着与村里其他女人不一样的神态。 我上学了，她更亲我。她见我放学路过，就招招手，示意我进她的屋子，她笑嘻嘻地望着我，找出家里炒花生糖块之类好吃的递给我，我后退着摆摆手说:“不要不要，俺娘说了，不让我随便吃别人家东西。” “你娘说得不对，七奶奶不是别人。听我的，拿着！”七奶奶好像一副不高兴地样子，她命令我。 她的话，我似懂非懂，但还会莫名其妙的执行。 我目视着她的表情，羞涩地伸出小手去接炒花生，她的手温暖，柔软，像棉花。 七奶奶不太去田里干活，大多都是在家里做针线活。地里的事好像都是七爷爷去做，七爷爷长得不太好看，表情严肃，一脸的麻子点点，脸上总是灰尘扑扑，很少看见他有笑脸。 她家门口宽敞又干净，我和小伙伴都喜欢在她家门口玩。七爷爷从田里回来，放下一种农具，又拿了另一种农具朝外面走去。 七奶奶不问他去哪里干活，只听她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早点回来吃饭。” “嗯。”七爷爷闷声闷气地答应，头也不回。 我见七爷爷走远了，溜溜地进了七奶奶屋子。七奶奶正端着针线笸箩，仔细寻找什么，她见了我，又笑眯眯地说:“钰儿，快过来，我这还有炒花生。” 她说着就从身后摸了一把炒花生递给我，我这次一点也用不客气地接住，就坐在她跟前，乖乖地吃花生，听她说话。 她又拾起她的针线活，一边做着，一边和我絮叨起来。 “钰儿，你在学校功课好吗？” “挺好。我是班干部，每次考试都是前三，过年放假都拿奖状。” “班干部？哦，你是帮老师管学生的吧。” “有点对，也不全对，我是学习委员，我帮同学收作业，有时也帮老师批改作业。”我有点洋洋自得。 “好！我最喜欢天分好的小孩。”七奶奶看着我笑，我也盯着七奶奶笑，我似乎知道她为什么把那么好吃的炒花生都留给我了。 七奶奶说:“俺家当年也是好日子，在当地是富裕户，家里上百亩地，还开着银匠铺子，家里常年雇佣着几个长工。我刚记事的时候，日子过得很滋润，闲暇的时候，长工用马车拉着我和奶奶去外地听戏，一去就是好几天。可最遗憾的，就是没有机会读书。我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娘听我爹的，也跟着爹一起不让我上学。” “唉！”我叹了口气，真替七奶奶委屈。 “我稍微长大后，我爹染上了赌瘾，把家里值钱的家当卖的差不多了，唯独这些书还留着。家里的生活，再也不是衣食无忧的，爹就要把我嫁给麻子七，我哭闹也没有用。我每次想起来都生气，如果当时我爹不赌博，如果当时我读书了……”七奶奶也叹了口气，我忽然觉得七奶奶真可怜。 我吃着喷香的炒花生，一直听着她说的话像讲故事。我想象着: 如果她当初能读书，如果她爹当初不赌钱，是不是就不会嫁给七爷爷那个麻子脸老头了。其实七爷爷人勤快，是个过日子人。可他天天阴沉着脸，我还是不喜欢七爷爷，甚至怕他，更何况七奶奶，她还长得那么好看。 我喜欢七奶奶，并不只是因为她给我吃炒花生，因为她长得好看，又因为她从小心地善良。 七奶奶说她很小的时候，那时的日子红火，有次去上茅厕，出来的时候忽然看见茅屋的墙缝好像被人动过，她觉得好奇，掀开那个石块，发现有个洞洞，洞里放着一块小布包，她悄悄打开，看到布包里是白花花的几块碎银子，她猜想这一定是家里长工偷出来的。长工们一年到头很辛苦，偷了那么点碎银子，一定是家里太穷，不然，谁愿意做贼呢！如果追查起来，长工们定会受惩罚，或者被赶出门去。她想到这些，就把碎银包好，放回原处。她把这件事只告诉给奶奶，她让奶奶保证不要说出去。 “那后来呢？” “几天后，听说有个长工捡了一包碎银，说是碎银上交给了我的奶奶，奶奶不让家里再追查那包碎银的事，这件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划了过去。” 我聚精会神听着，意犹未尽。 “我从小不认识字，但是我把三字经背得滚瓜乱熟。我爱听闲书，家里收藏着一摞一摞的书，我却没有办法知道书上密密麻麻写的是什么。” 七奶奶说着，一脸的惋惜，我也一脸惋惜。 晚上娘和爸爸悄声说话，我隐隐约约听着说七奶奶不稀罕七爷爷的事。 第二天下午放学，娘不在家，我就去七奶奶那里。七奶奶看见我，又去给我找好吃的，她说，她最稀罕我。 我随口就问:“您不稀罕七爷爷？” 七奶奶脸一沉，怔怔地看着我…… “我……”随后，她抿嘴一笑，又认真地说: “你七爷爷脸上没有一点朝气，又不会给我读闲书听。我稀罕你，你好好读书识字，长大也好读闲书给我听。” 七奶奶家有两个漂亮的小姑姑，七奶奶说七爷爷重男轻女，对她们经常不理不睬的，他怪七奶奶不给他生儿子。 我大着胆子问:“七奶奶，您怎么老说七爷爷的不好处？” 七奶奶歪着头看我，笑嘻嘻点我一指头说:“你个小人精，我哪里说他的不好处了，只是觉得他心里没有灵气。你看看他，一个字都不认识，不识字的人就不明理，奶奶喜欢读书人。” 她说话间，又抚摸着我被她刚点过的额头说:“我俩说的话你都放在心里，别随便乱告诉外人啦。” 我嚼着七奶奶塞给我的糖块，机械的点点头。 学校的课程很紧，我很长时间没有去七奶奶家。 一个秋天的下午，我放学后父母不在家，我背着书包去七奶奶家了。进了院子，听见屋里有人，我悄悄地站在门口，忽然听见有个男人在慢条斯理地读书，满嘴的之乎者也，读完一段后，又给七奶奶解释故事的情节内容。 我也听得入了迷，他读的是什么书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给七奶奶说: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嘛）。”他读书的时候，很自然地加上一个“嘛”字的地方口语。 这个人我不认识，看他模样清秀，戴着眼镜，嘴巴上留着又齐又短的胡子，他给人的感觉，是挺斯文的。 他读书的时候表情丰富，有时满脸堆笑、有时眉飞色舞，有时低眉垂眼，有时泪眼婆娑，他的两只细长的手指紧紧捧着那本发黄的书。七奶奶听得也极其认真，一会儿笑容满面，一会儿情绪低落，一会儿泪眼汪汪，她的手里拿着针线活，眼睛却盯盯地望着他。 我站在外面好大一会儿，他们都没发现。后来他见我进屋了，就说:“我该走了，估计都快要下工了。” 我已经听得入了迷，他却走了。七奶奶没有挽留他，默默地望着他走出大门。她回过身来，把书重新放上柜子，用碎花绸子布盖上后说: “他是真有学问的人，他懂得很多我们都不懂的事情……” 七爷爷回来了，阴沉着脸说:“把那书烧了吧！不要再留着了，留来留去留成些闲言蜚语。” 七奶奶脸上没了笑容，她冷冷地看了七爷爷一眼，她把盖书的碎花绸子布重新整理一下，起身做饭去了。 看着七爷爷铁青的脸，我怯怯地退了出去。我刚退出门外，就听见七爷爷吼着嗓子的骂人声，我拔腿就跑，我觉得七爷爷的眼睛像是在背后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偶尔还去七奶奶家。 星期天上午，天上下起零零星星的小雨，娘和爸爸都忙着去生产队里打草扇子，我不知不觉又溜达到七奶奶家，七奶奶破天荒地打开那块碎花绸子布，让我从里边挑书，“钰儿，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闲书，拿本回去读吧。”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盯在那块碎花绸子布下面那摞书上。 “嗯”。我答应着，目光在那摞书上巡视，我左看右看，选了一本白话文的《苦菜花》。我拿着书往外走，迎面撞上那个留着齐短胡子的斯文男人，我与他撞了个满怀。 他看看我手里的书，朝我笑笑问:“你也喜欢读闲书？”他的表情有些特别，什么感觉我也说不上来。 我点点头，一声没吭，一溜烟地跑回家。 雨下急了，越下越大…… 那个讲书的先生又在给七奶奶读闲书了，我忽然想起七奶奶听书时，看他的那个眼神…… 雨停了，七爷爷回家了，屋里传出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音，吵闹中一再提到“书”这个字。 七奶奶门口聚了几个人，那个斯文的男人从他家走出来，他叹着气，三步一回头地走远了。 傍晚时分，听见七奶奶凄凄楚楚的哭声，院子里冒出一股浓烟，一阵阵燃烧的油墨书纸味冲入鼻孔…… 我不敢进去，从门口偷偷窥视，那一堆烧得零碎半片的书纸在风中散落，火堆上，不时有火星子忽明忽暗地飘向空中，七奶奶坐在地上，身体在瑟瑟发抖……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原创作者.于彩云。文学爱好者，在美篇创作微小说、散文、诗歌等四百八十余篇，获双精作品三十五篇。我曾有梦，愿梦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