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轶事 积肥惊魂

大灰狼6870564

　　滇东北一座大山之腰，林荫掩映处，一前一后矗立着两排土木结构的瓦房。这，便是我们知青点。

作为响应领袖号召，“上山下乡”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插队“知识青年”，每天，我们和贫下中农一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在不同的季节，干好不同的农活。在农村这“广阔天地”，以自己的不懈努力，谱写着属于那个特殊年代的青春之歌。其中之苦乐酸甜，实难尽予外人说。若问和地道的农民有啥本质区别，那便是社会加载于我们身上的“知青”身份。毕竟，插队知青大概率并不会真正“扎根农村一辈子”，只能算是农民队伍中的“临时工”。

知青点周边，有不少荒地可开垦利用。不过，新开垦出来的黄土地，本就多为寸草不生的荒地，用书面化的语言表述，属于“贫瘠之地”。这样的瘦土地，倘若不设法施些肥料，那栽种出来的玉米，很可能便会像村民夸张形容的那般：矮小得就连偷食的老鸹都要跪着啄。

　　没有化肥，缺少农家肥，但土生土长的农民，自有对付此类贫瘠土地的经验：在丛林深处、大小树下，往往都会有一层由枯叶与土壤经漫长岁月沤结而成的黑褐色腐殖土，此正为天然的有机肥。将此种“肥料”收集起来，撒入需耕种的瘦土地，长此以往，终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善土壤机能，多多少少提高点土地生产力。

那个年代，全国农村一盘棋，都在大力开展“农业学大寨”活动。我们牧场虽不像有些地方那般搞形式主义，不顾具体情况的修造“大寨梯田”。但大寨人不怕苦不怕累、战天斗地的精神总还是要学的。这不，户外虽一直阴雨绵绵，但只要天不降大雨，大伙都照样得背上大背篓出工（积肥）。

雨丝似有若无，虽不大，但不断，四野一片雾蒙蒙。被动身陷其中，全然感受不到唐代诗人韩愈笔下“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浪漫之美，有的只是对杜甫诗中“润物细无声”之“好雨”痛苦无奈的另类解读。

　　积肥多数情况下为“计件活”，考核的是个人的劳动能力，即对你背来的“肥料”称重记工分。因而，大伙均各自为战。

农闲时的活计多为积肥。天长日久，距知青点稍近的腐殖土几乎已被搜刮一空。积肥之路，自是越跑越远。

这天，我选中的积肥点林密坡陡，平日里罕有人至。扒开树棵下的枯叶，多是黑褐色的腐殖土，令人惊喜。

通常情况下，想要背起沉重的大背篓，人须先坐于地上，跨好背篓，然后凭借腰背之力，让身体转往左边（或右边），待单膝跪地后，一手紧抓背篓的“竹辫”，让背篓贴紧背部，一手则用劲撑着“顺杵”（一种长约70公分，上端呈平面弯月状，下端为圆木棒，专供背着背篓休息用的特制工具），方能慢慢站起身来。

雨天，树上枝叶盈满水珠，一滴滴不断落于地上，融入泥土里。此种天气积肥，任谁都免不了沾一屁股泥水。

　　再背一趟，应该就可以“歇晌午”了。届时，便能惬意地坐于火塘边，喝着开水，吃着烤洋芋，让柴火的温度，将身上潮湿的衣裤，烘烤得冒出缕缕热气。

吸饱了雨水的腐殖土，变得更沉重。我这一背篓，估计会超过1 5 0斤。

山坡很陡，没有路，泥地上到处是湿漉漉的落叶。小心翼翼地，我穿行于树干间。往坡下走出没多远，感觉脚下一滑，身子便已不受控制地朝前趔趄，背上沉重的大背篓也仿佛在推着我，根本刹不住脚步……

心里隐隐感觉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顾不得多想，纯粹出于一种本能反应，我在飞快地让左肩脱离背篓束缚的同时，也借劲将沉重的背篓从身体右侧甩出。

往前踉跄着，我扑跪于地。背篓滚落一旁，里面的腐殖土散落四周。眼前不到半米处，一截被斧子砍去树干的树桩斜茬口向上森森耸立着…… 颤抖着双腿，勉力站起身。惊魂甫定，忙查探身体：没外伤，腰腿活动正常。还好，有惊无险，幸甚至哉。

　　知青生涯三年余，没少遇惊险事。其间，曾被镰刀、菜刀割破过手，被斧子砍伤过脚……不过，心中却总以为，此番积肥滑倒，该算是最惊心动魄：若哪个环节稍有差池，很可能便会酿成严重的“工伤事故”。细思极恐。

小雨，淅淅沥沥细又长 ，好似由空中一直延伸进心里……要不，怎会每每看着空中飘飘洒洒的雨丝，眼前却不时依稀闪现一个个身背沉重大背篓，默默行进于风雨中、山林间男女知青的身影，仍会感动于一种精神：一种面对任何困难挑战，都自强自立、坚韧不拔、一往无前的知青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