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马青春岁月稠----记军营二、三事《原创》(副本)

螽鼬

<p class="ql-block">  眼前的荒山,脚下的戈壁砂丘,一队徒步跋涉巡边的战士,在风雪如瀑的雪域,对着猎猎飞扬的国旗,庄严的举起右手宣誓:大好河山,寸土不让!用生命和鲜血誓死守卫每一寸国土,是军人的神圣职责!</p><p class="ql-block"> 每每看到、听到戍边的军人或事儿,特别是那句“清澈的爱,只为祖国”, 我就会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潸然泪下。 为什么我的眼里饱含泪水?因为我也曾是一个兵,四十多年过去了,军营往事没有随风而去,却越发清晰,萦绕脑海,对国防绿的爱越来越深……</p> <p class="ql-block"><b> 参 军 </b></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一名老兵,对我们子女的爱,就是祈望我们也像他一样,成为一名共和国的军人。一身国防绿,是七十年代中国人的时尚和审美。也是那个年代男孩子的理想。</p><p class="ql-block"> 征兵的来了,我在乡下插队,父亲从城里替我报了名,经过政审、体检等一系列流程,1978年的2月,和一群报效祖国的川西青年,搭乘闷罐子军列,向北、再向东缓缓行进,沿途的风景从拦了两道绳索敞开的车门处,缓缓地略过,家乡葱绿的平原,被远远地甩在了列车尾。车门外不紧不慢滑过的风景,让许多初次离家的战友兴奋不已,有的激动高歌,有的奋笔疾书,有的大声地和熟识的人聊着家长里短…… </p><p class="ql-block"> 车门外的风景,对我似乎有催眠的作用,又似乎时刻提醒着我,远离了父母和家人,远离了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柴屋。 我半睡半醒蜷缩着车里,人处于混沌的时候,是听不见外界嘈杂的声音的,沉浸在安静的自我世界,最能让思绪轻舞飞扬。</p><p class="ql-block"> 父亲1950年入伍,从军校,到中越边境,从遵义老城,到贵阳磊庄机场,营房换了一座又一座,我们也随着父亲的移防不断地变化着居所,不变的是军营一栋栋整齐的营房,一排排高大的行道树,一队队上绿下蓝鲜红领章帽徽的军人,还有能直飞蓝天的战鹰。我的军营是什么样呢?亦如父亲的军营吗? 我的军装是国防绿,是陆军,应该是立正稍息向右看,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吧,我应该也能像父亲那样,在军校的教室里,对未来战争谋划抗敌保国作战计划。前程,像一幅壮丽的画卷,让我热血沸腾,攥紧了拳头,对未来的戎马生涯充满神往。</p> <p class="ql-block"> 年轻时的父亲</p> <p class="ql-block"><b> 当上了汽车兵</b></p><p class="ql-block"> “咣当”,列车颠簸了一下,惊醒了我的半醒梦,列车到达平顶山站,几十个小时的旅程结束。领兵干部把我们从车站带到761工地 ,是一处有着高大院墙的国家储备仓库,几栋庞大的砖红色库房,站在空旷旷的院子里。 这是军营吗?我愣了,与记忆中的军营截然不同,与想象中的军营,也千差万别。</p><p class="ql-block"> 新兵班长焦胜选带领我们走进一间库房,地面上等距离用砖块摆出很多空心方阵,焦班长指着其中一个方阵说,我们班在这个方块里睡觉,这个方块里就是你们的铺位。这间高大的库房里,住了一个营,连部也按区域设在库房里。没有床,没有家具,我们以班为单位拥有一个方块,各自铺好床,席地而卧。</p><p class="ql-block"> 席地而卧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我从一名上山下乡知识青年,转变为一名共和国的军人,从此,无论在哪里,吃苦和奉献将成为我生活的主题。</p><p class="ql-block"> 焦班长说,我们在这里住到新兵训练结束。我又开始憧憬,也许,新兵训练结束后,另外一座军营,就是记忆中的样子了。</p><p class="ql-block"> 新训结束,我们这批新兵又踏上了西去的闷罐子军列,经过四个月(部队从唐山大规模移防新疆,那边营房紧缺,多训练一个月)的集中训练,战友们熟稔了,又都是踌躇满志的年轻人,一路上又唱又说,和衣而卧的蜗行,并没有让我们感到疲劳。车过乌鞘岭,阵阵寒意从车门外袭来,越走越荒凉的车外景色,让人感觉不到已经是六月天,这个季节的家乡早已经是绿肥红瘦了。七天六夜的长途兵列,终于停在了陇海铁路线的最西端,新疆乌鲁木齐头屯河八一钢铁厂。跳下车的刹那,战友们禁不住发出兴奋的吼声,我也兴奋着、好奇着、又带着些微的失落。</p><p class="ql-block"> 新兵集合的场地,是一块空旷的戈壁滩,满地坚硬的鹅卵石,有的镶嵌在板结的砂砾里,有的乱七八糟横亘在地面,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石头,蛮稀奇的,我坐在背包上,边看着满地的石头,边等待分配下连。</p><p class="ql-block"> 军务股干部对着黑压压的一片新兵开始点名,点完一拨,点到的新兵跟着所在连队带兵人,兴高采烈的离开,消失在空地的四处。 </p><p class="ql-block"> 几拨过后,没有点到名的新兵,稀稀落落坐在原处,不约而同疑惑的东张西望起来。 纳闷中,一个阳刚气十足的声音、用四川方言铿锵地喊起来:“余下的新兵全部跟我走“!后来才知道,他就是我们后来的汽车营副营长黄世华,关于黄领导的故事,我在另外一篇文字里已经着重讲述。</p><p class="ql-block"> 没有被点到名的新兵,有点悻悻然地背起背包,跟在黄营长炸雷似的声音后面离开空地,向几辆军车走去,我心想,前面被点到名的战友,步行下连队,而我们需要坐车去连队,那应该是挺远的地方了。</p><p class="ql-block"> 汽车向营区进口方向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向左拐去,一顶顶扎在戈壁摊上的军绿色帐篷出现在眼前。黄营长说:同志们,前方的帐篷,就是我们00030部队汽车连!</p><p class="ql-block"> “嚯“ !塞外大漠,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游牧民族帐篷,竟然是我们的营房!</p><p class="ql-block"> “嚯” !我们竟然是汽车兵,在那个汽车稀少的年代,能驾驶一辆车是何等的威风啊,尤其是涂写着白色番号的部队军车,一身戎装,头顶红五星,领边两面旗,在铁马的驾驶室里,风驰电掣,何等刺激啊!!分到汽车连的新兵们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个个笑逐颜开。</p><p class="ql-block"> 父亲,你就为儿子骄傲吧,我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汽车兵!</p> <p class="ql-block"><b> 军 营</b></p><p class="ql-block"> 00030部队的营区,建在头屯河这块广阔无垠的有点起伏的戈壁滩上,汽车连的营区除了几十顶帐篷,别无他有。 我们肩挑人抬,铁锹锄头,用砂石垫平了一块场地,作为汽车连停车场。 停车场紧挨着一条东西走向、大约一车宽的沙石路,向西通往营区其他各单位,这条沙石路,可以说是军人的专用通道,也是出营区的必经之路。我常想,沿着这条路一直向东,应该是回家的路吧。 </p><p class="ql-block"> 这条路,在建设八一钢铁厂的日子里,我很少见有老百姓经过。只是偶尔会有牧羊人,拿着鞭子吆喝着羊群匆匆走过,荡起的团团尘雾,久久不散。</p><p class="ql-block"> 戈壁滩的风沙、白日的骄阳,让暴露的皮肤,脱了一层又一层皮;气候干燥,嘴唇干裂的伤口久不愈合,越来越深,吃饭都张不开口,每咀嚼一下,破裂处就会渗出血珠,流鼻血成了家常便饭,这就是内地人到新疆的水土不服吧。</p><p class="ql-block"> 除了学习驾驶理论、练习驾驶外,随时投入建设营区的劳动,所有劳动中,最累的当属打土坯了,纯系体力活,在坑里和好湿泥巴,取出一团,砸进砖模,用拳头捶捣的瓷瓷实实,排去泥巴里的空气,刮去模子边多余的泥,搬到有阳光的空地,用力倒扣下去,再悠着劲儿取下模子,一块长方形的土砖,就躺在了整整齐齐的砖列里。打土坯是用业余时间去打 ,湿土坯很重,臂力好的战友,轻轻巧巧完成三十块土坯的任务。如果不是周树全等战友的出手相助,我恐怕就会拖我们班的后腿了。脱完土坯的手打满了血泡,双臂酸软的抬不起来。 </p><p class="ql-block"> 建设营区,学习驾驶理论知识,跟车保障八一钢铁厂建设工地材料运输,还有部队过冬运煤运菜,多头并进的劳动、训练、运输的繁重任务,身体有点吃不消了。</p><p class="ql-block"> 我开始研究我的兵种,我们是基建工程兵部队,我一直狭隘地理解了“工程兵“三个字,我理解的工兵是架设舟桥、冲锋艇、爆破排雷、修筑工事,伪装隐蔽和破坏堡垒的功能,对照我们的日常工作和训练,才发现,我忽略了“基建“二字。工兵,是兄弟部队纯军事任务的工兵,而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担负国家基本建设重点工程和国防工程施工任务的兵种,简称基建工程兵。就如我们00030部队驻扎在乌鲁木齐头屯河,就是肩负着修建八一钢铁厂的扩建任务,00129部队驻扎在乌苏,担负着修建天山公路的任务,我的兵种,意味着我不能亲自驰骋国境线,扛枪毙敌、保家卫国,阵阵沮丧袭来。</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那是个黄昏,坐在戈壁砂丘上,透过一从黄艳艳的骆驼刺看着西边圆圆的落日,落日看起来被骆驼刺分割成许多块,夕阳的余辉给黄色的花朵镶嵌了一层金色轮廓。那一刻,我明白家乡的美好是生于斯、长于斯有亲人,边疆的美好是战斗于斯的军人情怀。那个黄昏,有其他连队的汽车驶过那条东西砂石路,有烟尘腾起,又被戈壁的晚风一缕缕吹散。“长河落日圆 大漠孤烟直”,可以看成画的世界,也可以看成悲凉的样子。 老古人王维尚能存大漠悲壮情怀,我带着亲人的嘱托来部队,也应该是满腔报国报家的豁达志气啊。 </p><p class="ql-block"> 沮丧的症结从“基建”二字解开。基建基建,最基本的建设,国家基本建设不可能建在军营,而是基建工程兵的军营跟着建设工地跑,哪里需要哪里去。76年唐山大地震,基建工程兵第一时间扎进唐山,那里就是军营!头屯河的八一钢铁厂在建工地,就是我们的军营。我们基建工程兵的军营,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军营,是一座在祖国大地、天山南北、长城内外移动的军营,是与祖国发展建设一起奔跑的军营!我们基建工程兵的建设速度,就是祖国基本建设的速度!我是一名汽车兵,奔跑在这个速度洪流中,何其光荣啊!</p><p class="ql-block"> 终于住进了亲手打土坯垒起来的营房,戈壁滩上广袤无垠的沙石丘上就是我们营区,一排排土坯房,虽然没有记忆里的完美高大,却像战士一样,整齐地立在了光秃秃的砂丘上,立在了八一钢铁厂的建设工地。 亲手用砂石垫出的简易车场,停满整齐待发的军车,没有大门和围墙的营区,初见规模。</p><p class="ql-block"> 纯生态的土坯房,比帐篷遮风遮阳,挡霜挡寒。三伏天正午阳光烤人,进到土坯房,立即凉爽起来,睡个午觉,也需要盖上被子。三九天冰封千里,土坯房里燃起熊熊的火炉,火炉连接着火墙,火墙烧的热乎乎的,夜里可以赤膊而睡。土坯房的炉火熊熊时,我们新兵的汽车驾驶技术也炉火纯青了。</p><p class="ql-block"> 一年后,我们00030部队打起背包又出发,告别新疆、告别头屯河,奔赴皖南大山深处的安徽宁国港口,建设大型水泥厂。我们的营房变成了竹竿支撑、竹席立墙、油毛毡覆顶的竹棚房,立在半山坡草木深处。</p><p class="ql-block"> 皖南的气候湿润多了,脱皮、嘴唇干裂、鼻子流血成了历史。裸露的皮肤,又被山里铺天盖地的蚊虫轮番袭击了。当地山民说,以前蚊子没有那么多,也没有那么大只和勇猛。我想大概是来了我们这群年轻的基建工程兵,挥洒的汗水吸引了它们,青春处男的热血,养活着一群又一群为繁育后代而吸血的母蚊们。夜晚,蚊帐已经不能阻挡蚊虫的进攻了,烟熏火撩,水盆灯光诱蚊,能想到的法子用了个遍,也阻挡不住前赴后继的蚊虫。</p><p class="ql-block"> 自然界的生物链很是奇妙,蚊虫吃人,青蛙吃蚊虫,蛇吃青蛙,人吃蛇。两广的老兵们,站在了这个小食物链的顶端。出车回来,时不时见到两广的老兵们,在汽车的保险杠前、或在驾驶室后面的车厢高栏上,用草绳栓条肥壮的大蛇回来,用铁桶或盆把蛇弄熟,蛇肉的香味随风飘过来时,我竟有点莫名的兴奋,边拍打着蚊虫,边自言自语,世界是平衡的,青蛙应该会多起来了。 </p><p class="ql-block"> 再一次打起背包奔赴新的营区,是和金有成副排长、梁有福班长以及我的三人组,我们仨被选调进马鞍山八支队师部小车班工作。离开宁国半山坡营地的那天,下着雨,汽车连的领导开车送我们去报到。山道崎岖,大雨滂沱,我和梁有福班长坐在带蓬的车厢里,平静的唠着家常,感慨着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能回到这里。我们已经习惯了部队的搬迁,习惯了艰苦的生活环境,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何去何从,造就了我们对未来无期,对现状无怨,随遇而安,努力做好本职工作的生活态度。</p><p class="ql-block"> 车辆驶入马鞍山师部大院,让我震惊,师部大院完全就是一个小社会。道路宽阔平整,绿树多姿成荫,生活设施齐备,篮球场运动设备功能齐全,各个单位部门都有独立的区域。尽管是陌生的师部大院,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军营的印象,第一次与记忆里的军营重合。</p><p class="ql-block"> 我们被安排在主楼一层的小车班宿舍,水磨石地板,明亮的窗户,单人床,当兵几年,第一次住进正规的三人宿舍,第一次在正规的餐厅里进餐,第一次在温暖的洗澡堂沐浴。</p><p class="ql-block"> 在支队(师部)大院,来自同一个基层部队的我们仨,情同手足,只要不出车,我们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是形影不离的在大院平整的道路上 散步。夕阳西下,映照着我们瘦瘦高高的身材,投影在地上越发颀长。冬天,只有我们仨身着北方部队专门配发的厚厚地羊皮军大衣,在没有供暖设施的湿冷的江南,尤为暖和,并肩走在院子里,被战友们形容为(支队)师部大院里一道风景线。</p><p class="ql-block"> 出车保障师宣传队、电影队下基层慰问演出。一线战友们简陋的住所,艰苦的施工环境,我没有像宣传队战友们那般惊讶惊诧。相反,感到亲切,仿佛回到了716、回到了头屯河、回到了宁国。和连队的兵在一起,我熟稔他们的生活,和他们有共同的话题。我虽然调到条件好些的师部工作,但几年的汽车连生活,让我的心里定位依然是基层一员,我唯有更加努力,用精湛的驾驶技术做好运输保障工作,才是对一线战友最好的回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