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茅山 染坊

黄泥巴

　　在风景如画的江南水乡，江苏茅山的句容小镇静静地躺在群山的怀抱中。这里，溪流潺潺，鸟语花香。无数仁人志士曾来布道行善，益泽世人。自古以来也曾是丝绸与色彩交织的梦幻之地。我爷爷的染坊，就坐落在这片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土地上。

句容小镇的风土人情，宛如一首恬静而又动人的田园诗。小镇的居民们性情温和，友善勤劳，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简单而又充实的生活。每逢集市之日，街上人潮涌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

清乾隆年间，爷爷奶奶初来句容小镇时，就被这里淳朴的民风和丰富的自然资源深深吸引。他们发现，小镇的水质清澈甘甜，非常适合用来染色，而当时的染坊远在几十里山路之外。于是，便和当地的朋友商量，合伙在小镇上开了家染坊，凭借着精湛的染技和勤劳的双手，开始了新的生活。

起初用的染料，要到山上挖回草本植物板蓝根，再从它的叶子中提取小蓝靛，然后加工提炼成颜料“靛青”。后来，市面上出现了化学染料“洋靛”（一般荷兰或印度货居多），操作起来就轻松多了。

染布操作，初看简单，实则深奥有窍门，主要为“三缸”。首先泡缸，在挑满清水的缸内，撒入适量的石灰和碱粉（其配比要靠实践摸索），将坯布浸没其中，便于脱浆上色。其次染缸着色，这是关键的，需要技术、配比、温度、时间等等综合调和，要恰到好处非一日之功，要有“悟性”。配好料搅拌均匀后，先静置几个时辰或数天，然后试色看深浅，一般用白瓷碗舀汤料晃悠，察看色度，再定增减，最后投入坯布反复搅拌使之均匀着色。再次洗缸，即清洗掉渍水拧干晾晒布匹、衣服等。

染坊的开设，不仅为小镇带来了经济效益，方便了群众生活，更融入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每当晨曦初露，染坊的烟囱便升起了袅袅炊烟，伴随着阵阵花香和染料的香气，飘散在整个小镇上。居民们纷纷前来观看染色过程，他们有时围坐在染缸旁，交流着家常里短趣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句容的丝绸因其质地细腻、色彩鲜艳而闻名遐迩。布店里绫罗绸缎花色繁多，但普通百姓只能望梅止渴，大多数只能用自己家里手工纺织的土布（老棉布），或买了便宜的粗白布，到染坊染上喜欢的颜色。爷爷奶奶深知，这一切的成就都离不开当地的风土人情和自然资源。因此，他们更加珍惜每一次的染色机会，力求做到精益求精，次次出精品。

随着时间的推移，染坊逐渐成为了小镇的地标性建筑。每当夜幕降临，染坊的灯光照亮了整个街区，为小镇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韵味。居民们纷纷前来串门聊天，他们在染坊里品尝着奶奶亲手制作的茶点，畅谈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不久，一个新生命——我嗣父*（秀满）降生了，给全家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欢乐。他从小就喜欢模仿，跟随大人后面学这做那，勤快善记，个大力大，十岁左右就成了店里的一个小帮手。潜移默化学习和掌握了印染的关键技术和全部流程。后来终生从事印染行业。这是后话。

正当理想插上双翅飞入快车道时，意外出现了。因为一段时间长期连续阴雨，积压了大量的染布急需交货，所以不得不加班想办法找新路。可是，原来睡在店里习惯了半夜才歇、天不亮就起床劳作的爷爷，有天到吃早饭时间仍不见人影、店门未开，奶奶当时回老家照料儿媳妇生养。合伙人与爷爷都熟知双方的为人和习性，于是，一面派人火速请郎中，一面急忙呼喊赶房间察看。待郎中赶到，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身强力壮、人高马大、不知疲倦、心细少语，既善良忠厚、勤勤恳恳，又宽宏大量、任劳任怨的爷爷突然“走了”，犹如睛空霹雳，一下震惊了小镇，形成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的话题。合伙人更是悲痛欲绝，全家人哭吼震天。急忙安排以最快的速度到老家报信。由于天气炎热，路途遥远，一时不见回音，更因为日积月累，爷爷不仅和合伙人结下了赤胆忠心的深厚情谊，而且在小镇上也获得了男女老幼的广泛好评。所以合伙人全家最后商量，就在自己家里为爷爷举行隆重的葬礼，像对待自己的长辈一样，安葬在自家的坟地上。当把想法告诉族长和镇里时，均获得一致赞同。

等到老家来人，只能见到一尊新坟墓了。众亲们悲痛之余，痛定思痛，除了表示感谢关爱之外，双方反复商量，待来年清明时节，将爷爷的坟墓移到老家安葬。

由于多种原因，数年后才到茅山移坟。哪知合伙人变卦不允了，大人小孩问不出，镇上的人也躲避，原来是爷爷像在世时一样帮他家，“旺”他们。家人们无奈只好返回老家，向列祖列宗敬香三天，並通述：到茅山众坟墓前敬香烧纸钱时，敬请显灵，显个不一样的东西来以便好认。真是心诚则灵，那天到茅山敬香后，在烟雾缭绕中，果然见到一尊坟墓上，有个青蛙跳来跳去，而其他的没有。确认后开始挖，不料又受到了重重阻挡……

家里人只好在黄家山自家祖坟上为爷爷（世松）建“衣冠冢”墓，叶落归根，追思祭祀。具体位置在黄家山北园埂种青树之南、看山屋之东十米处。小时候到参军前大多穿老棉布或“毛蓝布”（妈妈自己在家纺染）衣服，跟随爸爸（秀贵）妈妈（诸爱娣）逢年过节去祭祀。约1990年还和姐姐（玉美）去寻找祭祀，只见：终年相拥青山翠绿树木竹海，四季静享鲜花百鸟舞鸣。茂盛而又繁荣，幽静而又热闹，人护犬欢，云蒸霞蔚。

如今，虽然现代化的工业生产已经取代了传统的手工染坊，但爷爷奶奶留下的那份善良勤劳和匠心独运的精神荣芳百世，一直激励后人砥砺前行。每当我们回想起祖上们在茅山句容开染坊的那段峥嵘岁月，心中总是充满了敬意和感慨。

*备注：我的生父为黄秀贵，生母为诸带娣。小时候我就被过继在伯父黄秀满、伯母杨连英名下。我一直享受着父母双亲双重的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