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阿勒泰（3）——异乡的月光

一日曲

　　中秋三天假期，很多人通过旅行社去阿勒泰地区著名的景区禾木喀纳斯三日游，我因有事耽搁只能在阿勒泰市周边逛逛。

　　第一天去的离市区14km的小乡镇阿苇滩，地图上查询，说有8路公交车直达，按导航到了地点，看不到站牌，问路人都说没公交车去，打车20多块钱可以去，能否打车回来不确定，从阿勒泰火车站去小镇只有3.9km，折中一下，坐车到火车站再步行前往，结果这一区域没有去火车站的公交。拦下一辆公交，问司机，司机说客运站那有车子去阿苇滩，到了客运站，工作人员说去阿苇滩，要绕到后面的一个叫金都酒店门口去等，没看到车也没看到人，问路人，都不清楚，问宾馆前广场上闲坐着的老者，他说曾经坐过一次，领着我回到路口，有一辆面包车刚到达，这就是去阿维滩的专线车，司机是个哈萨克族汉子，一直等不到人，他说：“你包车吧，五块钱一个人，七座35元，你给二十五元就可以”，留了他电话，回程还坐他车，司机叫哈里木。

“何，几何的何，叫哈里木也行”何里木很健淡，汉语说的还行，37岁，两个女儿，大女儿在阿勒泰市上初中，小女儿在当地上小学：

“……收入七千多，每天跑六趟天上午三趟，下午三趟，9:20是第一趟，老婆在……上班，有两千多一个月，还可以，吃的菜都自己种，我们一天三餐都喜欢吃面条，”一路听他说。

“你今天来的正好，碰上赶集日，每个月5号15号25号……”

20多分钟到了小镇集市，也是村子的广场，然后在村子内外逛了一圈。

　　阿苇滩是一个普普通通未加粉饰的小乡镇，位于阿勒泰市南部，有“阿勒泰南大门”之称，虽说普通，那连片无界的苞米地、路边自由奔跑的骏马、牧人驱逐下的羊群，在我眼里都是风景。

下午2:00坐车回到城区，这半天，跌跌撞撞，体会了最真实的阿勒泰乡村。最大的感受是阿勒泰市区的交通便利，但是要去乡镇，实在是太困难了，大部分乡镇没有公共交通，村民来往阿勒泰市区的要搭乘本村人开的“线路车”，你要有线路车司机的电话才能坐上车，或者加入他们的村民群，这对外来人员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

　　第二天，9月16号，阳光灿烂，十点出发坐公交去攀登市区的骆驼峰，到了金山广场，其实每天上班都要路过，广场西边露出的山峰便是骆驼峰了，广场边有一座“姑娘追”的铜雕像，雕像下面竟然有坐着晒太阳的人们，这个日子南方正酷暑难当。特意上网查了查，“姑娘追”，哈萨克语称之为“‌克孜库瓦尔”，其中“克孜”意为“姑娘”，“库瓦尔”意为“追”，这种活动不仅是哈萨克族青年男女相互表白爱情的一种别致方式，也是他们的一种马背上的体育游戏。

　　穿过金山广场，是一座横跨克兰河的大桥，桥头观望，已可窥见骆驼峰的样貌，走上桥面，看碧绿的克兰河水，水汽蒸腾，凉气逼人。

　　另一边桥头旁是个小小的河边公园，叫做骆驼园，公园内长有高大的树木，树下都是晨练的老人和老人们带的孩子。问一对在亭子里闲坐的哈萨克族老夫妇（从包着的头巾上猜的）：“这些是什么树？”老妇人凑近老伴耳朵说：“他问这些是什么树？”然后回头对我说：“这些都是白杨树”，老伴儿听力已经退化，看他们的年龄应该有80多了，能这样安详的老去也是人生的一件幸事。

　　出了小公园来到了公路，公路对面就是骆驼峰，想找个可以拍出最形象的骆驼样子的角度，走来走去变换地拍，也不理想，遂寻一条上山阶梯，攀登而上。

　　在我前面有一对父子，小孩子五岁，对一切都好奇，趁孩子在路上捉小蚂蚱的时候，我和年轻的爸爸攀谈起来，“阿勒泰还是很宜居的，我是本地的，从小在这里长大。前面那所学校就是我小时候上学的地方”顺他所指的方向，看到的是阿勒泰市中心小学的校园，“我和他妈妈都在乌鲁木齐工作，周末才回家，准备让小孩回阿勒泰上幼儿园，让父母帮着带，工作挺忙的，阿勒泰的节奏比较慢的，是个宜居的小城。”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得出他是一个有爱心的父亲，对于孩子的问题都耐心地回答，不时俯下身来，教孩子辨认地面上的小昆虫，有了这一对父子结伴，攀登的路途有趣多了。

　　攀至半山，看阿勒泰城区，高低错落的楼房，遮掩在绿树的怀抱之中，对面的将军山脉就像一道屏障，隔绝了尘世的纷纷扰扰，佑护着这一方小城的宁静安泰。

　　骆驼峰是阿勒泰城区的一座山峰，位于克兰河畔，垂直高度只有150米，翻过一段石梯便来到山顶，从观景台四下瞭望，阿勒泰城袖珍如沙盘中的模型，碧绿的克兰河就像一条碧绿的缎带，从脚下逶迤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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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峰之上，几处危岩，陡峭嶙峋，如狼牙狰狞，直插云天，方寸之间尽显气势磅礴。

　　攀上石峰，极目远眺，视野辽阔，一眼看尽宇宙的尽头，抬头仰望，苍穹无垠，手可摘星辰，可谓“独立峰峦险，登顶世界宽”，现在回想会觉得腿软。下山之际与年轻的父亲互加了微信，小伙子姓梁名天启，热心地为我推荐了“阿勒泰万事帮”“阿勒泰微打听”等微信名片，为我在阿勒泰的生活提供方便，从小梁的身上真切的感受到阿勒泰人民的善良和热情。

　　假期第三天，计划去克兰大峡谷徒步。克兰河发源于新疆阿尔泰山南坡，全长265公里，由北向南穿过阿勒泰城区，经苛苛苏湖流入额尔齐斯河。额尔齐斯河是唯一一条逆流向北的河流，一直汇入北冰洋。没想到的是，一星期之后，因工作关系，站到了额尔齐斯河的岸边，亲眼目睹了这条地理书上的神奇河流。

　　克兰河河水清冽纯净，流经的区域拥有丰富的自然景观，两岸遍布桦树林、杨树林，秀丽挺拔，夏季林木葱郁、湿润凉爽；秋季天高云轻，树叶经霜后，赤橙红黄，色泽丰富，沿河就是一条风景长廊，克兰大峡谷便是这长廓的源头。

坐1路公交，直到终点站——拉斯特乡政府，下车后，一路北上，徒步去8公里外的克兰大峡谷，路边的沃野，色彩浓重与城区各有不同，偶见一两只悠闲的奶牛散步田间，也觉新鲜。

　　导航所指的道路是条在建的四车道柏油路，走了一段，路面有隔离，应该未通车，回头问路边工人：

“路走的通吗？”

“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一位大声地回我。

　　从边缘跨过隔墙，眼前是条康庄大道，没有车，也没有人，好象是专门为我开辟的，可以在路上狂奔呼喊，尽情撒欢。

　　路边就是牧场，成群结对的牛羊散落在黄绿相间的草地上，牠们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我是个闯入者。当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牠们时，慵懒地趴卧在草地上的老母牛，仿佛嘲讽我一般，瞟了我一眼，甩了甩尾巴：“看这没见识的人类，我才醒来，蓬头垢脸有什么可拍的，懒得理你！”把我当做烦人的苍蝇一般，讨了个没趣。有趣！有趣！

　　行走在这片广袤的原野，山峦树木都充满了诱惑，不要说8km，就是八千里云和月，我也会直前勇往。

　　在一个山垭口，一只黄母牛领着两个牛犊闯入了公路，老黄牛在前面哞哞的叫着，声音透出些不耐烦，催促着两个孩子快走，牠知道公路不是牠的领地，小牛犊们拖着长音“哞——”答应着，仍是慢吞吞地抬蹄。

　　过了崖口，这段路也到了尽头，前方是原有的老路，山崖下是一片绿洲，问路边修路的工人，那绿洲怀抱的是个什么村子，“沃盖特！”工人是当地的，汉语不是很流利。站在公路上可以听到的哗哗水流声，应该接近克兰大峡谷了，眼前这一片林木郁郁葱葱，回程的时候一定要深入其中，感受这如画般的森林。

　　沿老路走了一段，右边山坡草地上散落着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巨大石头。问路边停靠的工程车司机：

“这些石头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吗？”

“不是，很早以前就有的”。

很早以前?几年前、几十年前、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前?这巨石和周围的环境完全不搭，谁会搬来这些重千斤的顽石，只能是克兰河洪水泛滥，推来搁浅在此，总不会是女娲补天遗留下来的吧？

　　路边的村子叫做克兰村，紧挨着公路，有几栋平房连着蒙古包的房屋，非常有特色。见院子里有一个小伙，提出进去看看，小伙子打开院门：

“我们是蒙古族，村子里只有三户是蒙古族的”平房是两室一厅，他母亲正在房间里忙着针线活，见了我也迎了出来，和儿子用蒙语交谈几句，冲我笑了笑。蒙古包是用来招待客人，和平房相通，相当于是会客厅。看了看，里边是一张大圆桌，可以坐上20多个人，拍了张照片就退出来了。

　　过了克兰村就是通往景区的路了，也正在整修，右边骑行道上面的暗红的颜色还没有干透，左边的还未铺设。

　　道路的前方便是克兰大峡谷，一座水边悬崖，如刀削斧劈，上面镌刻五个白色大字《克兰大峡谷》，在阳光下不甚清晰，悬崖之下，一汪碧水。

　　进峡谷的路封闭了，里面正在建一个引水工程。在入口处下到河床，大大小小的卵石，圆润光滑，在阳光下白的耀眼，清澈透明的克兰河水，从峡谷内源源不绝倾流而出，冲刷水中顽石，激起串串晶莹剔透的浪花，真是“溪流壑谷湍，急缓溅飞泉”，捧一把清冽的溪水，洗一路风尘，纯净的克兰河沁入肌肤仿佛能直达心灵。独立清幽的峡谷之中，静谧的空气弥漫着大自然的气息，感受一种远离尘世的宁静与祥和。

　　回程又路过克兰村，蒙古小伙站在路边牵着一匹马，花了50元钱慢悠悠的在公路上骑了一段。小伙子是职业高中在校生，学的是滑雪专业，“以后做滑雪教练呗，阿勒泰滑雪场很多。周未假日就牵着马赚点外快，游客转一圈要150元呢”，骑了一小段，自觉地下了马，小伙子翻身上马，扬鞭飞驰而去。

　　在叉路口选择了坡下的一条土路，土路一边是高坎，一边是森林，林间草地上有一些进食的奶牛，外围都有铁丝网围着，是防止牠们跑出来的，车辆过往，土路上便尘土飞扬。

　　在一个拐弯处有一片开阔地，停了几辆车，这里水声激荡，已近克兰河边，一位哈萨克族大妈，在围栏之内正在打电话。

“您是怎么进去的？”

“从下面爬进来的”大妈指了指铁丝网，看了看，这一段铁丝网下面已经被人卷上去了，离地有一尺多高。先把背包扔进去，然后像战士一样匍匐爬过铁丝网，衣服的后背还是被上面的钩子给挂住了，小心翼翼的解开，进入围栏之内。

“我是这个村子里的，在捡蘑菇呢，这叫杨树蘑，长在白杨树根下，下了雨会有很多。你呀恐怕找不着，我给你两朵，你回去尝尝，很好吃的。”

大妈很热情，汉语也是说的很流畅，给了我两大朵，到家用鸡肉、洋葱炒了一碟，爽爽滑滑，口感不错。后来在市场上看到，问了问要70块一斤，这里的斤是公斤，在新疆所有的计量都是以公斤为单位的。

　　这里已是克兰河的河床了，长有一片高大的白杨树，挺拔修长，直插云霄，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抬头仰望，阳光透过枝叶，光影斑驳，露出的一方晴空，湛蓝深邃，站在树下，更显人的渺小。

　　步入林间，可见牛羊，也会遇到采蘑菇的小姑娘，还有小姑娘的父亲或母亲，有的是从阿勒泰市开车过来找蘑菇的。阿勒泰盛产野生蘑菇吧，周未公园、草地、山林都能看到采蘑菇的小姑娘、老姑娘、大老爷们。但采蘑菇是一个技术活，这一片，在我眼里，能看到的是遍地的鹅卵石。

　　这一片滩地，在丰水期会是汪洋一片，近水的岸边堆积的是被河水经年累月冲刷打磨过的白色鹅卵石，它们好像是从水里冒出来的一般，看着杂乱，却又似排列有序，重重叠叠，随波逐流。

　　几棵被洪水遗弃在河岸的巨木，横卧在鹅卵石上，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曾经的高不可攀如今却被践踏在脚下，再高傲的生命一旦轰然倒下，便不再有尊严。

　　复匍匐着穿过铁丝网，继续上路，在一个坡道上，一条往右拐的柏油路通往一个村子，看了看路牌写着“诺改特村”，就是来时筑路工人口中的“沃盖特”村，小村庄依山畔河，被誉为克兰河上最美的山村，可以看出村庄是经过改造的。

　　步入沿河的村道，几栋白色建筑，石头墙体上面是木质露台和栏杆，非常有西域特色，条木铺设的沿河通道上，几坨牛屎散发着青草味，此刻倒成了一种点缀，在村口逗留片刻，时间已晚，未再深入，留一点遗憾，作为下次来的一个念想。在村民的指点帮助下，搭乘村子里去阿勒泰市的线路车，五块钱就回到了市区，结束了这一次的徒步之旅。

　　入夜，9点40步出小区，去看阿勒泰的中秋之月，天不作美，黑蒙蒙一片，只有东南天现几缕微白浮云，仰望夜空，静静地等待，人行道上的路灯在漆黑的夜幕前，白的耀眼，罢罢罢！权当灯光是月光吧，却不料一转头：树梢之上，乌云渐开，那一轮姗姗来迟的月亮挣脱了束缚，从云层的缝隙跳脱出来，瞬间又隐入乌云之后。这西域边垂的月光，朦胧梦幻，仿佛是一位仙子，为回应我的一片虔诚，从月宫飘然而至又望然而归，神秘又风情，撩人心弦，令人无限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