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 初到井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个叫做“井”的小村庄距小城大约有六十多公里,全村只有三十多户人家,背靠黄沙,面朝荒漠,偏僻,贫瘠,落后,贫穷,但这里的日子简单,安静。这里的人也相对单纯,质朴。</p><p class="ql-block"> 我家初到这里时被临时安排住在村小学校教室最靠头的一间小屋里。小学校是一座半封闭的院子,靠南一侧是两间教室,东侧是两间没人住的空房子及一座荒芜的院子,北边是一排仓库,西侧一排平房,住着我爸和哥哥,还有另一对来自山东的年轻夫妇。白天还好,整座大院里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很热闹,可到了夜晚,校园里就安静的只有风吹沙起的声音。我们住的那间小屋后窗正对着一座杏园,杏园很大,里面有很多不知是在什么年代又是一些什么人栽种的杏树,看上去园子似乎已经荒芜了很久,无人管理的杏树虬枝横生,斜枝旁逸,苍劲古朴,岁月留痕。每年到了春天,杏树依然会开出一树树粉白的杏花,很美。到了秋天树叶又会变黄变红,如一树树火焰,也美。但这些树的果实大多都又算又苦,不能吃,没人去采摘,便任其兀自变黄成熟后又掉落。其中有一两株勉强可以入口的李广杏,却往往还没等到熟透就被孩子们摘吃了。园里还有一些桃树,春天的桃花很漂亮。到了秋天枝头上会结出一些毛桃。有一株桃树就生在我家的后窗下,新抽的枝条密密匝匝,遮去了大部分阳光,使得大白天的屋里也显得阴森森的。到了晚上,桃枝在风中摇曳,犹如长发狂舞,带着一种鬼魅的妖娆。据当地人说生产队里曾经有个社员在挖掘坎儿井的时候被塌方压死,死后就停放在这间屋里,一般人白天都不敢进来。可妈妈却带着二姐、我还有才刚一岁多的小妹住在这间屋里。好在妈妈不怕鬼,小妹还不知道鬼为何物,我和二姐因为妈妈在身边倒也不十分怕,所以住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在有风的夜晚,看着窗外摇弋不定的桃枝,总会联想到一些关于鬼怪魍魉的传说,吓得不敢望向窗外。其时的我爸和哥哥住在院子另一边的一间屋里,同我们住的屋子之间隔着一座院子和一间教室。</p><p class="ql-block"> 这个村子很小,一条土路贯穿东西,三十多户人家沿着路北一侧依次排过去,每户人家都有房屋三两间,门前还有一方菜园。路的南侧便是农田,田里在不同季节播种着不同的庄稼:春天的小麦,西瓜,土豆,哈密瓜,高粱,油菜,荞麦、胡麻,豌豆。夏天麦熟,油菜花黄,西瓜红瓤,哈密瓜也开园,迎来第一茬的丰收。初秋时节,刚刚收割过的麦田被重新耕作再撒上糜子,点上黄豆,播种六十黄(玉米),还种上了萝卜白菜蔓菁。三个月后,又到了深秋的收获季,大白菜堆起,萝卜土豆入窖,玉米脱粒,黄豆入仓,又是一番丰收景象。</p><p class="ql-block"> 哈密瓜开园的时候我们小孩子喜欢去凑热闹,遇到那些熟透裂口的瓜卖不出去,看瓜人就会分给孩子们吃。——那种瓜才是最甜。</p><p class="ql-block"> 门前杏园的很多树已经老了,树下有成片的韭菜,没人割,到了秋天,就开出一片白色的韭菜花。另一边不远处是一片年轻的杏树林,也结了杏,是嫁接过的大黄杏,可总是等不到完全熟透就被人摘了。有一年夏末,早已过了杏熟的季节,园子里的杏早已被人摘光,树下种的中药红花都开了,我从中间小路穿过时,一个不经意的抬头竟看到有棵树上还剩几个熟透的黄杏,好像在那里就只为了等我来,为我送上一份惊喜。</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二 借读井村小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村小学校只有两个班,两个老师,接收三年级以下的孩子,每个年级有七八个学生。一个年轻的女教师和另一个中年男教师分别负责一年级和二、三年级学生的授课。彼时的我已经该升四年级了,按规定要去五公里外的大队学校读书。可因为母亲和二姐要下地干活儿,小妹没人看管,我爸便找到那个中年男老师商量看能否再加收我一个四年级学生,并希望我在上课时能够顺便看管一下小妹。——这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情节居然就发生在我的人生里。——中年男老师姓刘,高个,挺拔,性格温和,人很好,有个漂亮的妻子和两个如花的女儿。刘老师很有才华,但由于出身不好,为人很低调,带一帮小学生在这个偏僻的乡村教学点小心翼翼地度着日月。刘老师没有拒绝我爸的请求,答应代教我一段时间。</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一个人平时带教二、三两个年级的班,两个年级的语文、算数、美术、音乐、体育、劳动等都由他一个人兼职,现在,又加上我这个四年级的学生。上课时,两个班的学生分成两边同坐在一间教室里,刘老师教完一个班,布置作业让学生做,然后再教另一个班学生的学新课。他教的很认真。虽然刘老师不是美术和音乐专业出身,但他会在美术课上用彩色粉笔在黑板上画一些乡间常见的东西,比如葫芦、南瓜、茄子、花草、树林、田野、房屋等让学生临摹。音乐课刘老师就教大家唱歌,直到今天我依然还记得刘老师教唱的那首“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祖国的海疆壮丽宽广……”刘老师唱歌时很投入,很忘情,唱到高音时,满脸通红,鼻翼一张一张的,不过,声音很好听。体育课有跑步,拔河,跳高,跳远,还有乒乓球。乒乓球桌是老师找生产队里的男劳力来用土坯垒砌的一个简易土台,中间隔着一个网带,就可以在上面打乒乓球了。但即使球桌简易,可刘老师教的一点都不含糊,他会给大家详细讲解乒乓球比赛规则,旁边还有人拿纸片帮助翻分。学校后边就是延绵起伏的沙漠,沙子很干净,很绵软,随便找个平坦的地方拉根绳就可以进行跳高,“嘭”的一声落在软沙上,也不痛,根本用不着铺海绵垫子。跳远也一样,跳多远都不用担心跳出沙坑外。有时也会组织大家跳绳、踢毽子,而所有这些活动,刘老师都会跟着学生们一起参与,并表现的非常认真投入。当然,除了语文和算数,其它辅课都是两个班的公共课,大家在一起上,上课时叽叽喳喳倒也热闹。</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还带着班里年龄大一点的男生在屋后杏园里开辟了一块空地,种上了蓖麻,从播种到收获都是由老师带着学生完成。老师往往一边干活一边为大家讲解蓖麻的用途。——那是我第一次认识蓖麻,也第一次知道蓖麻油的用途。</p><p class="ql-block"> 我这个唯一一个四年级学生无疑会给刘老师增加很多工作,可刘老师似乎从来没觉得我是个负担,反倒非常喜欢我,常常把我的作业作为范本让二三年级的学生(不能算学弟学妹,他们中间还有比我大的孩子)观摩学习。对我身边每天上课都要带着的小妹刘老师也极包容。老师讲课时我抱着小妹听,在我做作业时,刘老师便把小妹接过去抱着。有时他坐在讲台上,一手抱着小妹,一手拿着课本给学生们朗诵,这真是少见的教学情景和师生关系。现在想起来,我依然感动不已,并永远心存感激。刘老师很有才华,但因为出身成分不好,只能蜗居在这个偏僻小村庄里做一个小学代课老师。不过很多年后,老师转正并调到市里一所技校做了副校长,总算能有机会施展才华和实现抱负了。</p><p class="ql-block"> 那个女老师长的很清秀,白皙的皮肤,裁剪合体的浅色花布衫,平整的长裤,一尘不染的带袢平绒鞋及垂在耳边的两只干净整齐的发辫,使她看上去不同于普通的农村女孩。她是生产队长的女儿,平时不太说话,但训斥学生时声音却高亢而尖细,孩子们都怕她。学生做作业时,她会捧一本小说看。课间休息时,偶尔我会央求她让我看几页。记得在她那里我看过一部关于治理淮河的小说,不记得书名了。听说她后来嫁到很远的地方,过得不好,复又回到本地。多年后我在市里一个农贸市场的肉铺里见到她,挥着一把砍刀,“嚯嚯”地剁着肉,完全不见了当年的清秀和柔弱,令人恍惚以为是遇见了《水浒传》里的孙二娘。时光,能改变一切!</p><p class="ql-block"> 当时,学校常组织一些文艺活动,还有一个小小的宣传队,很活跃,排练一些舞蹈、快板、三句半之类,去生产队为社员演出。快板和三句半都是刘老师编写。我没有跳舞天赋,但对歌词的理解却很到位,知道要用什么动作来表达。于是,刘老师就让我编舞蹈动作,让会跳舞的人去表演。有时我会闹点小情绪,撂挑子,刘老师就故意讨好地说:你是我们的大导演,可不能扔下我们不管呀!那时我还不知道导演是什么人物,只觉得那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角色,应该比班长还大。于是,又兴兴头地去当“导演”了。</p>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 无忧无畏又无知的年少时光</div><br> 四年级的我很淘气,常常跟着村子里的一些小伙伴去薅草。其实我家这些活儿根本不需要我去做,我就是为了好玩。和小伙伴们一起躺在齐膝深的麦田里仰望天空,讨论天上那些飘过的一朵朵白云像狗还是像马;或坐在树林里听风从树梢“沙沙”吹过,抬头寻找哪根树枝更适合制作柳笛;或一个猛子扎到池塘里去洗个痛快澡;或去田埂沙地里挖掘扯拉秧的嫩根吸吮其中白色牛奶似的汁液;或沿着水沟爬到瓜地里去偷瓜。记得有一次偷瓜被看瓜大叔给逮了个正着。当然那个已经很老的大叔是断然抓不住我们这群淘气鬼的,只是那些用来装草的柳筐来不及拿走被看瓜大叔给没收了。没收了不要紧,可他偏偏还要再送到家里来,结果我爸就知道了我偷瓜的不光彩行径。不过这个时候的我爸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对我严厉——好歹我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女孩子了,他总不至于还要上来揪我耳朵吧!——我爸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可以解读为: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淘气?!我爸其实很爱我,因为我在学习上从没让他操过心。我爸很喜欢看我写的字,我的旧作业本我爸从来舍不得拿去当废纸用,都保留着。有客人来,他就会拿给人看:瞧,这是我家萍的作业本,写的好吧!<br> 偶尔队里会有放电影的来。有电影看的日子对于这里的孩子们来说犹如节日一般令人振奋,于是大家都早早吃了晚饭就去场地占地方。或搬来几摞砖,或铺一片麦草,或铺一块毛毡,或搬来几只小板凳,反正只要有人占的地方别人大多都不会再去坐了,坐了也会被人赶走。但有些胆大的二愣子就不吃这一套,只管选个视线好的地方,不管那里有没有人占着他都会一屁股坐下去。遇到老实人也就忍气吞声地算了,自己往旁边挪挪就是。遇到同样横的人那就互不相让,争到最后打一架,直到电影开始放映了,大家伙儿一起喊:嘘,都悄悄,快坐下看电影!这才罢休,挤一挤坐下来一起看。第二天再见面,彼此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相互比划着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看你弄哈的。另一个说:你看看我这里也是你给打哈的。——这里以甘肃人居多,大多说甘肃方言。不过,却从来没人挤占我的地盘——当然,我家人少,地方也小。——我感觉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喜欢我,一般都会让着我。<br> 有时附近其他生产队放电影,村里人也追着去看。有的人家甚至套上毛驴车,拉着全家人前去。其实那些电影都看了不知多少遍了,人们闭上眼睛都知道演到哪儿了,可还是要追着看。二队,三队,大队部,三道城,兵团四场连部……只要不超过十里八里的地方放电影,周边的人们都要去看。我爸我妈素来不喜热闹,除了偶尔在自家门前放电影去看看,其它地方的电影一概不去看,二姐也不去,我家只有我一个人喜欢凑热闹,跟着一帮小朋友到处追着看电影,而且每次去看电影时腰里还别着一把玩具手枪。那是一把锡制的手枪,银色,很重,锃亮,是哥哥送我的,而小伙伴们手里拿的都是木头枪或折纸枪,他们都羡慕我有这样一把玩具枪。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起学着电影里的好人喊着冲啊冲的……一路跑回家。所以看电影在其次,去凑那份热闹才是真。妈妈常常说我是男孩性格,太淘。<br> 除了玩具手枪我还有一杆红缨枪,那是爸爸为我制做的。爸爸先取一根合适的木棍,削皮刮平,再将一头削尖,在尖头下端一拃半长的地方刻一圈凹槽,凹槽里系一圈红毛线,做成流苏状,这样一把红缨枪就算制作完成了。作为“红小兵”的我扛上我爸制作的红缨枪跟在一群大孩子后面在村里走来走去煞有介事地巡逻,美其名曰是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 井队学校老师印象</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五年级时我转到大队学校去读书。那虽然是一所乡村学校,但还算比较正规,有小学部和初中部,老师多为师范毕业生,应该开展的各课程都有专业老师。哥哥在父母搬到那里的第一年秋天就考上了师范,不知是因为父亲近身教导的好,还是他原本就有能力考上,反正我爸就觉得是因为他的英明决定才为他的儿子带来了光明的前途。哥哥于1977年师范毕业后复又被分配到这座乡村学校当老师,教美术。其时,我也在这所学校读书。</p><p class="ql-block"> 我读五年级的班主任也毕业于当地师范学校,教语文。但显然这个老师的书读的不怎么样,上课遇到有偏旁的生字她只会认半边。比如酵,她一定会年xiao;淖,她一定要读diao;憩她会教你是xi;讷她绝对读nei……诸如此类,几乎没有读对的时候。可当时的我们年纪尚小,对老师有着绝对的信赖,并没想到要去查字典对每一个生字都验证一下,于是就跟着读、读、读,结果白字老师教出了一群白字学生,弄得我直到现在都不敢在人面前读书读报,生怕遇到偏旁字一个不留心又只会读半边而露怯。不仅如此,这个老师除了照本宣科地分析每篇课文的中心思想、段落大意、生词生字什么的,从来都不会再增加一点课本以外的任何知识。诸如什么名著介绍呀,什么名人轶事呀,什么写作技巧呀,什么历史典故呀,什么……统统都不讲,想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知识吧。而且这个老师貌似健康,面色红润,嗓音洪亮,走路带风,可偏偏却表现的很是娇弱,动不动就生病请假,有时正在上课也说头痛,上一半就让他男朋友来接走了。她男朋友也是学校老师,对这个女朋友绝对忠诚,随叫随到,呵护备至。于是课上一半没了老师的学生就放养了,男生打闹,女生聊天,叽叽喳喳一团乱。现在想想都不知道自己当年的语文是怎么学的?!</p><p class="ql-block"> 五年级的数学老师姓贾,性格好,课教的好,人也长得美,大家都喜欢她,尤其班里的男生,恐怕没几个私底下心里不暗暗喜欢贾老师的,恨不能时刻都能引起贾老师的关注。——说不定这群小男生的性觉醒也都是在那个时期吧。——女生也喜欢贾老师,因为贾老师温柔的声音和甜美的笑容很让人治愈。不过到了初一贾老师就因为嫁人而调去其他地方工作了,这让全班男生都颇感失落,一个个如同失恋了似的失魂落魄。初一的数学老师是来自南京的高冷大龄女青年何老师。何老师很严肃,男生都怕她,更绝不可能暗恋上她。但何老师的课教的很好,对我也很好,几近不苟言笑的何老师每每看到我时却总是一脸和蔼,笑容可掬,经常私下叫我去她办公室为我讲数学题,让我弄懂每一道题的解题原理。这或者是因为我学习好,亦或者当时的何老师心里有点喜欢我哥哥而爱屋及乌。——我哥是这所学校的最帅男老师——所以我数学学的好,多源自于何老师教的好。后来何老师同我哥终是无果,在我转学走后不久何老师也走了,据说是调回了南京,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但每次看到关于初中数学的代数几何时我都会想起何老师。</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个张老师我也记得很清楚。张老师虽然没给我上过课,但因为两家住的近,他母亲同我妈妈要好,他妹妹同我二姐是朋友,他的两个弟弟跟我是同学,而他与哥哥是同事,所以同他很熟。可我却偏偏不喜欢他。因为他作为家里老大,在家很霸道,连他父母都要对他让三分,在弟弟妹妹面前更是摆出一副权威性的傲慢,可以随意训斥打骂弟弟们,尤其对他的四弟阿扁更是严厉,动不动就将有点淘气的阿扁打的皮开肉绽惨不忍睹,据说都是用被水打湿的鞭子抽,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扁是他仇家的孩子,而我跟阿扁是好朋友,所以我特别讨厌他。</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五 走过叛逆的青葱岁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我不仅淘气还有点叛逆。村里与我般大的男孩女孩不少,年龄大都在十一至十四岁之间,大多孩子都听话守规矩,而我在女孩里算是比较淘气的,又聪明,但却是外来户,所以难免会遭到一些当地女孩的排挤。有一天有人告诉我某某某几个人准备在放学路上围攻我。听了这话心里却并不觉怕,反倒激起了内心的好奇与好战。于是,放学时就找了半块砖放在书包里,还故意放出话:看谁敢来?谁怕谁!——可那天的放学路上却风平浪静,并未见有什么人来围攻我。不知那些人是被我的半块砖给吓住了,还是原本就有人以讹传讹,搬弄是非。总之我小时候是很淘气,还胆大。</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半边字”老师又犯了头痛病,上了一半课就回家了,班里又变成乱糟糟一团。我与同桌因为一件小事大打出手,一群男生在旁边起哄,越起哄打的越可劲,最后当然还是我败下阵来,同桌是男生,我打不过他。结果剩下的几节课我也没上,哭着回家了。走到半路一声伴着天摇地动的巨响吓得我站在路上愣怔了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才知道那个声音来源于南部荒漠深处的罗布泊原子弹试爆——当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又心虚地不敢进去,怕被我妈知道我是因为跟人打架才逃学的。于是就躲在离家不远的一段矮墙后一直等到下午才跟在其他同学后面假装才放学回家,试图将这次的打架事件胡乱给掩饰过去。谁知早有知情的同学前去报告给我妈了。她们对我妈说:你家萍今天被同学打了,小辫子都打散了。回家我妈问我是这样吗?我回说没那么严重。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照常去上学,照常没事人一样坐在座位。可第一节课还没下课,老师还在讲台上,紧闭的教室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全班师生都被吓了一跳。只听一声怒喝:某萍,你告诉我,昨天是谁打了你?唵!胆子不小,还反了,竟敢打我家孩子!是谁?给我站出来!</p><p class="ql-block"> 老师被唬的愣在讲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同桌更是吓得头都低到桌子下面去了也不敢出声。我看着我妈站在教室门口对着教室里怒骂也窘迫地不知说什么好。——没想到我妈会为了我赶了四五公里路打到学校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妈站在门口狠狠地骂了一通。其实我妈知道打我的人就是我同桌,也并没想要真的来揍他一顿,只是为了来吓唬吓唬他罢了。临走时我妈又对着全班同学抡了一下手臂警告说:我今天告诉你们,今后你们谁要再敢动我家某萍一个手指头,我就剁了你们的手。记住了吗?然后转身离去。全班人愣在那儿半天都没敢出声。老师也长吁了一口气说:咱们,继续上课吧!不过自打那时起,班里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就真的再没有一个人敢欺负我了。倒是有一次是我拎着半截板凳腿追到隔壁班去找一个男生拼命,吓得他没敢接招——因为他们都知道我背后有一个护犊子的厉害妈妈。</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考试后的第二天,大家都很关心自己的成绩。于是作为学习委员的我就被大家推选去办公室找老师打探分数。到了办公室发现我们的老师恰好不在办公室,我依仗平时老师对自己的喜欢和包容,就走到老师的办公桌前试图在上面能发现成绩单。这时坐在同一间办公室的那个被我一直讨厌的张老师开口阻止我,态度极傲慢,且带着几份呵斥的口吻。平素就看他不惯的我立刻反驳了他,态度里也满含对他的轻视与不屑。这下可惹恼了他。他一下子恼羞成怒,几步跨过来推开了我。我也不甘示弱,直接同他开战,他说一句我回一句,毫不退让。我义正言辞地对他说:你又不是我的老师,有什么权利管我,我就不听你的。我的对抗令他暴怒至极,凭他一惯打阿扁的暴力个性只怕此刻恨不能给我一巴掌才是。但终究他还是看在我妈和我哥的面子上忍住没动手,可脸色发青,气的磕磕巴巴说不出话。坐在旁边的唐老师看不过去,也帮他批评了我几句,我同样又回击了她。如此,气氛陷入尴尬,彼此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僵持了一会儿,正好到了午饭时间,于是我留下一句:我要去吃饭了。头也不回扬长而去。不知道背后的那个张老师会是怎样一副愤怒又惊愕表情。想必他是被气坏了,不然一放学就跑去找我妈告状,自然也找到我哥诉了半天的委屈和愤怒。但是,这个时候的我早已不是小时候被人一告状就遭挨打的年龄了。回到家我妈只是告诉我那个张老师来告状了,还笑问我怎么把这个平时狂妄的家伙气成这样?哥哥回家也笑说只有我这样的学生才能让那个傲慢的家伙抓狂。不过从此以后半个多世纪的时间过去,我和张老师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纵使在路上面对面擦肩而过,我们彼此都会无视对方的存在。前几年听说他患了脑梗,走路不利落了,但不妨碍日常生活。心里还是想祝愿他早日康复。</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六 井村的可怕蚊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平生最惧怕软体动物,小到蛆虫大到蟒蛇,怕到连想都不敢想,如果正看的书中有关于蛇的图片,在我看到图片的一刹那间我连思考都来不及就会把书扔掉,电视电影上如果出现蛇的画面那是绝然不敢正视的,有时甚至在书写或打字遇到“蛇”这个字时心里也会涌起一阵不适,比如此时此刻。可偏偏那座小村里有蛇。有一天我在穿过杏林中间那条小路时,突然听到脚边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低头一看是一条蛇,它是被我一脚迈过来给惊了一下想急忙掉头逃走,因转的太急,以至于手忙脚乱——蛇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拍打的地面噼啪作响,而我更是被它吓了一跳。平时怕虫怕到连纸片上的蛇图片都不敢看的我现在看到真的蛇就在脚边跳跃,那个惊吓简直无以言表,直接腿就软了,面如死灰。好在蛇比我冷静又坚强,它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调整姿势和心态,在我还没缓过神的时候就蜿蜒逃遁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那儿心有余悸地直接石化,站在原地双脚不听话似的好久都不知道要逃掉。此后很长时间都不敢再走那条小路。</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次见到蛇是在一个傍晚时分。那时家里的毛驴往往要拴在草地上吃草,等毛驴吃饱了再去牵回来。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我去做。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去牵驴。到了地方自然先要去拔起拴驴绳的铁撅。在低头俯身将手伸向铁撅的时候冷不丁发现一条花斑蛇盘踞在铁撅旁。——若是没能及时发现就差点触摸到它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地一下子跳开一米多开外,然后连头也不回地直接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家,气喘吁吁脸色煞白话不连贯地对二姐说:驴驴驴…蛇蛇蛇…二姐问了半天才搞清楚什么事。于是让我同她一起去看看,我死活不愿再去。忘记最后是谁去把驴给牵回家的。据说再去看时,那蛇已经不见了。估计它也回家了吧。那是我人生中最为恐怖的两次经历,终身难忘。——对于蛇,我的恐惧是与生俱来,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之一。</p><p class="ql-block"> 小村的昆虫也很多。那时的乡村还有坎儿井和涝坝(池塘),渠水四季不断,长流不息。到了夏天,水里有很多蝌蚪,到了夏末,蛙声练成一片。还有很多蜻蜓,在黄昏的傍晚,池塘四周的芦苇叶上落满蜻蜓,空中穿梭飞舞的也是蜻蜓。我们这些小孩子常常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接近蜻蜓,并迅速出手,蜻蜓固然有一双近乎360度全景视野的复眼,可我们却总能有机会捉住一两只。蜻蜓有红色、黄色、蓝色、紫色及绿色,很漂亮,我们将捉住的蜻蜓彼此对比看谁的蜻蜓最好看。当然,蚊子更多,尤其在傍晚时分,蚊子就像是倾巢而出要去参加盛会一般的成团成团地聚集或追随人畜,并伺机吸血。在忙于做事而腾不出手驱赶的时候,手、胳膊和脸等凡是暴露在外的部位都被叮咬的肿起来,严重时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每天傍晚我爸总会在院子里、厕所里、羊圈旁等地方点燃一堆堆柴草用烟熏蚊子,不然,人根本没法在外面多待。很多年后有个曾在那里下过乡的知青还心有余悸地说:井那个地方的蚊子简直多到要吓死人!</p><p class="ql-block"> 可就有人不怕叮咬,那人就是队里放驴老头马老大。马老大有点缺心眼,娶个老婆很精明,可生的几个孩子不是哑巴就是傻子,就像是被诅咒了似的,于是家里就很穷。马老大干不了别的农活,就只会放驴。他每天光着膀子只穿一条破裤子,裤腿卷的很高,光脚板趿拉着一双看不出鞋面的烂鞋,有时也赤脚。一大早等人们纷纷把自家的驴赶进驴圈后,他就再一块儿赶着驴群去戈壁深处去放驴。盐碱地的地面坑洼不平,还长着很多带刺的植物,可马老大不怕扎脚,他的脚板跟铁板一般的结实耐磨。可他居然也不怕蚊子。成千上万的蚊子如同一团黑雾似的围绕着他和驴群,嗡嗡嗡嗡嗡嗡……声就像开动的马达,数不清的蚊子叮在他身上、腿上、头脸上、胳膊手臂上,除了那一片破裤子遮挡的地方,所有裸露的地方都叮满了蚊子,看了令人心里发毛。有人提醒他:马老大,身上那么多蚊子你也拿个树枝打一下赶一赶呀!可他却说:“不用打。等蚊子吃饱自己就会飞走了。”晕,那可是成千上万的蚊子呀,能有吃饱的时候吗?不过马老大最终确实没有死于蚊子的叮咬,而是活到了七十多岁时死于其他疾病。他对蚊子繁殖后代延绵物种所作的贡献,若是蚊子也有自己的史书,那它们一定会为马老大记上一整页的功劳薄。</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七 井村的城里知青</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那时各地好像都有自己的宣传队,队上也不例外,还经常举办一些文艺活动,村小学也跟着凑热闹。因我普通话说的好,于是被安排与阿扁搭档去表演双人快板,晚上经常去队部排练,偶尔有队上的知青帮助指导。其中有个叫小英的女青年,皮肤不白,但五官长得很精致,漂亮,舞也跳的好。排练室在知青宿舍隔壁,只有十几平米。印象最深的是排练室的墙上有一幅宣传画,画面上有大海、沙滩、椰树和蓝天,听人说那是西沙群岛。美丽的画面激发了自己对大海的向往。后来坐在海南岛海边沙滩上的椰树下,看着眼前蔚蓝深邃碧波荡漾的大海,脑海里还会想到那幅画。</p><p class="ql-block"> 除了小英,还记得另外一个男知青。那人姓陆,高个,有一双略带阴鸷目光的眼睛,总觉他的目光背后总在探究着什么并会伺机做点什么。有一次他拿着一册歌本要送我:看你喜欢唱歌跳舞,这歌本送你吧。我:不要。陆:拿着吧。送你的。我:不要。说完转身就跑开了。从此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戒备,总觉这人不怀好意,就想离他远一点。很多年后我在医院工作,居然又同陆知青在医院邂逅。彼时的他是陪他父亲来住院治疗的,他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我自然也认得他。然而,我依然对他敬而远之,不想同他有什么交谈。他父亲是肺心病,隔三差五就需要来住院治疗,而我所在的科室是呼吸科,于是就常常能见到他,每次他都似乎想套个近乎,说一些当年队上的人与事,而我总是找个借口回避。他父亲去世后就很少在医院见到他了。以后有几次在街上偶遇,发现他手里多了一根拐棍,与其说是功能性的还不如说是装饰性的,据说是发生过一次工伤。难怪。</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个知青大姐,人聪明,亲和,嘴甜,漂亮,深得生产队干部们的信任,连我妈也经常回来说她好,于是我便在心里也对这个大姐产生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她离开村子,去读了医专。很多年后我在工作的医院邂逅这个大姐,原来她也在这所医院工作。在这里遇见故人,而且还是我心里一直敬重的大姐,于我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好像觉得自己在这里遇到了亲人一般的踏实和笃定。但后来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这大姐貌似亲和,其实骨子里有一种透着精明与疏离的傲慢,那些曾经被村民以为的亲切与随和不过是一种表象,也许她在内心深处一直充满睥睨和傲视,总之没有期待中的亲切。不仅如此,偶尔还会在一些有共同朋友在侧的场合下貌似有意无意地站在对立的角度发起一些颇有攻击性的挑衅。只是我从来都佯装不知,微笑着并不做任何回击。不是因为没有锋芒,只是早已过了愿露锋芒的年纪,似乎再也不会有什么人和事能让自己去在意了。</p><p class="ql-block"> 有一段时期我爸为队里养蜂,知青孙学给我爸做助手,这是个非常轻松的工作,而且还有吃不完的蜂蜜,于是孙学非常高兴,也特别会哄我爸高兴。经常不来上班,每次来了又会拿很多蜂蜜回家,等家里蜂蜜吃完才又来上班。但我爸似乎还很喜欢他,也很愿意送蜂蜜给他。想必是我爸看上了他的聪明。因为孙学很聪明,又机灵,还读了几本书,这让平时喜欢看书又苦于找不到同好的我爸以为遇到了知音而格外青睐他。以后孙学招工回城后我爸还经常念叨:孙学是个好孩子!可孙学却再也没回来过,连最爱吃的蜂蜜也不再要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八 父亲的乡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爸喜欢读书,喜欢写打油诗,喜欢写快板书,喜欢写信。田间地头休息时顺口就能说几句打油诗,队上有活动的时候我爸的单人快板也总是保留节目。但我爸没有什么朋友,队上大多数村民我爸都不愿意同人家打交道,因为他们不懂骨子里带着几份文人气质的我爸,我爸也不愿同他们谈鸡鸭驴羊和庄稼。当时能跟我爸聊天的似乎也只有一个识字的原国民党老兵,还有一个被打成右派的四类分子。这样的人别人都唯恐躲之不及,我爸却愿意与他们交往。因为他们有文化,我爸愿意同有文化的人交往,虽然他自己连一天学堂都没进。</p><p class="ql-block"> 但我爸最喜欢做的还是写信。他会给老家的每一个亲戚都写信。他的乡愁都被写进了一封封家信里。三姑父是校长,是爸爸写信最多的人。大伯二伯不识字,可爸爸也写,写给那些识字的侄儿们,让他们读给大伯二伯听。二姑和二姑父是我爸最惦记的人,二姑家的大表姐和表姐夫也是我爸最喜欢的后辈,是我最常听到的家乡的亲戚。大姑和姑父都不识字,他们只有一个儿子,爸爸就给那个名叫“小孬”的外甥写信,事无巨细地交代和问候。那年大姑因家事喝农药去世,爸爸知道后非常伤心,气愤地写信去骂“小孬”,“小孬”从此不再给我爸回信。八十年代我爸回到家乡的时候,虽然小孬出于礼貌去拜访过我爸——我爸是孬表哥的三舅——也帮我爸买过煤买过碳,但终归还是冷淡而疏远的。那时大姑父还在世,有时上街经过我家门前,总要停住脚,同我爸老哥俩蹲在门口吸袋烟再走。他们姐夫小舅子两人一直处的很好。</p><p class="ql-block"> 我爸也给四姨夫写信。他俩是连襟。但个性并不太和。四姨夫性格比较跋扈,经常打骂四姨,爸爸看不惯,就想说,但四姨夫并不理会我爸,于是两人话不投机。偶尔也给五姨夫写信,但五姨夫比较年轻,他们少有共同语言。写给最多的还是我爸家的亲戚。大多信都由我帮着寄出去,寄的多了我都记住了这些收信人的名字:张秀俭,张梦英,朱孝田,赵志芬,邹士先,王修才……这都是家乡的一些至亲。其实未必有人盼我爸的信,但那一封封信却寄托了我爸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也是他排解孤独和乡愁的一种方式。</p><p class="ql-block"> 我爸有时会去村子南边戈壁滩上打骆驼刺,白骆驼刺用来当柴烧,青骆驼刺则用来给牲畜做饲料。他往往套上毛驴车一个人就上路了。那时戈壁滩上的骆驼刺很多,以我爸干活的速度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打满一车。可我爸却不急于回家,他总是坐在车辕上,卷一支自制的莫合烟,是那种用自家种的烟叶晒干揉碎,加一些粉碎的烟叶杆,再将茄子杆等铡碎后稍稍在铁锅里炒一下,炒出香味后拌进烟叶便是很好的莫合烟了。买一些白纸,裁成五厘米长三厘米宽的纸条,摄一小撮自制莫合烟放在纸上,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最后用口水沾湿一边的纸头,用手一捋,将一头用力捏紧搓几下,这样一支烟卷就制作成功,点火打着,吸一口,一边吸烟一边远眺地平线上一列列向东驶去的火车。火车走过,冒出一缕白烟——那时的火车还是蒸汽机——我爸知道乘坐那股白烟下的火车便能回到他日夜思念的家乡……一支烟吸完,火车也早已走远,我爸这才重新套起毛驴车往家走。有一天我爸回来兴奋地对我妈说:以往只有一趟或往东或往西的冒烟火车,今天却发现有两趟火车冒着烟分别向西向东擦肩而过,这说明那里有两条铁轨了。——那两条能通向故乡的冰冷铁轨对于父亲来说竟多了一份情愫、牵挂和亲切,也紧紧系着我爸的乡愁。</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九 我的忧伤及第二次离家求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后来我家从那间小屋搬进了学校东侧那两间较大的房子。这座屋前有一大片空地,我爸带领全家人在旁边又新盖了了两间新房和一间厨房,新修了院墙,安了大门,用树枝搭起凉棚,把院子外边那一片空地经过平整浸泡后整理出一座很大的菜园。园子里种了各种蔬菜,茄子辣椒番茄白菜萝卜西葫芦葱姜蒜……凡是能种的菜都种上了。喜欢花儿的妈妈还种了一片鲜花,凤仙花、蜀葵、百日菊、波斯菊……我妈本身就是种地好手,种什么收什么,两年过去,园子在我妈的手里,变得葳蕤繁盛欣欣向荣。棚架下的葡萄也长起来了,新的藤蔓沿着支柱一路攀沿,很快就爬到了棚顶。不两年就能吃上自家产的葡萄了。到了开花季节,花园里一片姹紫嫣红,最是亮眼的去处。我爸又陆续在园子的另一边建了羊圈、驴圈、鸡圈、厕所。羊圈里有羊,驴圈里拴驴,母鸡在下蛋,公鸡在唱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这应该是自打走进西域以来我家日子过的最像日子的时期。</p><p class="ql-block"> 乡村的日子轻松而快乐。老师虽然教的不够好,但管的也不严,那点学习任务对我来说又十分轻松,根本不必用功就能得高分。因为学习好,老师喜欢我,同学也都让我几分,让我拥有了从未有过的自信。那段乡村时光过得很快乐。</p><p class="ql-block">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宁静地一天天度过。春天杏花开时,我折几支杏花插在装满清水的空瓶里放在窗台上。等到秋天,杏树叶在秋风中变得红彤彤黄橙橙,我会小心翼翼地折几支也带回家插在瓶子里,放在案上。屋后的沙梁上还有几株不知生于什么年代的胡杨树,方圆几十公里只有这一丛。我常常独自坐在树下,看着远方的天空,心底会没过一阵阵莫名的忧伤,泪水会不知不觉地流过面颊却又说不出为什么。但我却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不会永远留在这里,但究竟哪里才是我的归途,又怎样才能抵达,心里很是迷茫和焦虑,像一只迷途的羔羊。</p><p class="ql-block"> 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对邻家少年生出一丝莫名的情愫,每次看到他上学从我家门前走过,总喜欢默默地走在他背后,隔着很远地看着他的背影。在学校也喜欢在人群中去寻找他的身影,喜欢看他独立于人群外的寂寞,喜欢他的沉默寡言,喜欢他的不动声色,可我们之间却从不说话。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个男生洒水弄湿我衣服,我怒而相对时,就在不经意的一瞥中,我看到邻家少年脸上露出一种似是而非又略带幸灾乐祸的笑容,只是不知那幸灾乐祸针对的是我还是肇事者,可就在那一刻我心里突然就对他很失望,甚而是怨怼,从此便不再跟在他后面去上学了,也从此不再关注他,心里就只是很想很想很想地要离开这里,任凭去哪儿都行,只要能离开这里。</p><p class="ql-block"> 同时我爸也因为考虑到乡村学校老师的水平大多都类似于那个“半边字”老师的水平,学校还经常在农忙时节组织学生去农村干农活儿:捡麦穗,掰玉米,一停课就是很多天,我爸担心孩子在这样的学校学不到什么,于是也在思量是否应该给我转到其他地方去读书。</p><p class="ql-block"> 于是在初中二年级下半学期,在这个叫做“井”的小村子待了三年后,我复又转到农场中学读书,第二次住进了大家姐。那年,我十三岁。除了假期,就再也没有回到父母身边生活过,自此离开父母的庇护,在漫长的岁月中去独自面对一切。(未完待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4年9月27日星期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