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的知青

竹韵

<p class="ql-block">  空闲之余,爱回忆往事、故人,一幕幕如放电影,有的片段烙在脑海里,那一定是与自己的生活有鲜明对比和截然不同的段落才如此深刻。</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的小山村,属江南丘陵地区,有不高的绵延起伏的山丘环绕,有缓慢流过门前的小河如银蛇一般蜿蜒农田一直奔石臼湖,很美的村子,但是因为交通闭塞而贫穷落后、封建保守。</p><p class="ql-block"> 人生最早的记忆是有一天,村里来了好几个洋气的南京的十几岁的年轻人,他们被分别分配住在队里临时盖起的两间土坯墙瓦房里,南队、北队都是男孩,村里人叫他们“知识青年”,我们小孩子看西洋景一样去看热闹,知识青年们给我们发了糖果和饼干,这稀罕物平生第一次吃,成了永恒的味道。</p><p class="ql-block"> 南队的知青住我隔壁的隔壁,一个身型魁梧,耳朵上长出一个小肉丁,我们叫他“多耳朵”,一个文弱斯文戴着眼镜,我们叫他“小赵”,两个男孩一人一间房,床铺和土灶在一间屋子里;北队也是两男孩,只记得其中一个被我们称为“狼巴子”,后来进了南京才知道南京人叫家里排行最小的孩子为“老巴子”,我们乡下人就误认为他名字叫狼巴子,村里人嘴里的狼巴子就是“狼”,另一位知青我没有一点印象。 </p><p class="ql-block"> 知青们到农村先从轻松活干起,遇到雨天歇工,全大队的知青都聚在这两间小屋里,吹拉弹唱,嘻嘻哈哈,那情景在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农村女孩眼里,觉得他们太开放了。</p><p class="ql-block"> 后来知道,其实这些知青都是初中毕业或者未毕业的大孩子,响应国家号召,到广阔天地锻炼来了,几年过后,“多耳朵”什么农活都会干,插秧、割稻、脱谷,有一次看见他帮隔壁大妈担水,人家根本不用扁担挑,直接一手一水桶,两桶水用手提到大妈家。</p><p class="ql-block"> 我偷看的第一本小说《闪闪的红星》就是他借给父亲看的,每天我等父亲下田了,从床头的稻草垫下面翻出来偷看几十页,然后放学后放鹅时再讲给小伙伴们听,我偷看上瘾了他们也听上瘾了,每天如播连续剧。</p><p class="ql-block"> 再说那文弱书生小赵,干农活不如多耳朵,但是脑子比“多耳朵”灵,有天清晨,母亲去自留地割韭菜,发现韭菜被人割了不少,一路还稀稀拉拉掉落根把根在路上,顺着撒落的韭菜一路追过来,在“多耳朵”家门前戛然而止,这不是铁定是“多耳朵”偷的吗?母亲气愤地敲开门说:平时你和我家里的关系不错,真看不出来你还偷我家韭菜!被冤枉的多耳朵满脸通红,立刻去敲小赵的屋门,小赵家桌上堆着新鲜的韭菜,气得多耳朵恨不得胖揍一顿书生,母亲劝道:算了,以后要吃饭和我们说一声就行。</p><p class="ql-block"> 北队的知青,为什么只记得“狼巴子”?因为有一年中秋前,他和村里人打赌,一口气能吃下十块月饼。于是一圈人围着他和一摞子月饼还有几瓶开水,一开始他狼吞虎咽,吃的我只咽口水,吃到一半就开始吃一口月饼喝一口水,旁边人起哄“我说你没本事吃下吧?”,他不服输,可是吃的速度越来越慢,我那时真恨不得替他吃一块,要知道这稀罕物只有每年中秋后,我只能分得1/4块的月饼,我会先用手指头沾着外面的酥皮一点点吃掉,然后再慢慢用舌头舔掉里面的砂糖,哪辈子能像这个“狼包子”这么大口吃月饼啊。</p><p class="ql-block"> 最后他好像输了,就着开水也吞不下剩下的月饼。</p><p class="ql-block"> 再过几年,新政策来了,他们很快收拾东西回城了,知识青年的屋子变成队里养牛的屋子。</p><p class="ql-block"> 我在南京成家后,父亲经常往返于山村和南京,九十年代初,我分得一新中套房在夫子庙附近,父亲农闲就来小住一段时间逛逛夫子庙。有天下班回家,门一开就看见一个有点秃顶、衣衫如小青工的工作服的男人和父亲坐客厅聊天,我进屋后父亲问我是否认识?我摇头,那人便开口对父亲说:这就是你女儿啊?我们刚下乡那会她才五六岁吧,个子很矮,每天用小凳子垫脚下趴在大灶上洗锅洗碗…他话没说完,父亲对我说:他是多耳朵呢。啊!我再仔细看眼前的男人,一点当年那威武矫健的影子都没有了,满脸沧桑,眼角还有眼屎粘着。于是我热情招呼他,问他现在可好?他说回城后招工进了一个工厂、后来做保安,没有房子住,就偷拆一些城墙砖在秦淮河边搭个棚子,算安了个窝,现在工厂倒闭了,他也下岗了,老婆也和他离婚了……</p><p class="ql-block"> 村里的几个知青回城后再没有回去过村里,几十年过去了,回想往事,我得感谢知青们,是他们让我知道村外有个城市叫南京,是他们让我知道除了读课本书还有那么好看的小说,让村里的小伙伴们在苦而枯的童年有了难忘的听小说的快乐!是他们用青春的汗水和农民一起浇灌过村里的土地,他们是我们不该忘记的人,衷心祝愿这一批响应号召去广阔天地锻炼的一代人,有个幸福安康的晚年生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