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

奔跑的蜗牛

我叫娟，从小生活在一个叫“冻牛坡”的山村里。那是一个坐落在狭长山沟里的村落，高低不平的山坡上，错落分布着一百多户人家的窑洞，一条弯曲的小路沿着村子东西延伸到远处另外的村子——这条黄土小路一边是房屋，一边就是山沟，山沟里有树，也有庄稼地，庄稼地大大小小，不肥沃，也不规则，种满豆子、土豆、高粱、莜麦、黍谷、向日葵，有的人家也种大葱和倭瓜，其他长满野草的地方夹杂生长着蒲公英和苦菜…… 村子里有一所小学和一所初中，它们之间离得不远，村子里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里读书。直到我即将升入初三那年，村子里读初中的孩子越来越少了，于是，“冻牛坡”中学要和距离十里外的“下喇叭”中学合并——这意味着我和我的同学们要离开村子读书了，而且还得当寄宿生，而很多孩子包括我都不愿意这样。恰好，那一年我的大哥在临汾市的一所中学工作了，于是，我就跟随我的大哥去那里读书，随后又读了三年高中，直到我考入大学。期间，每年的寒暑假，我都在山村里度过。记得有好几次，我在凌晨四点多下火车，在候车室坐等到天亮，走路一个小时到汽车站，坐车上山，在距离村子十多里的山口下车，然后步行回家……山路弯弯，也随着坡度高低起伏，一路也没有随行的同路人，然而我很享受独自徒步的这种感觉——山间清凉的风，应和着自由的鸟儿叫声，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我闻到泥土和草木的味道，一切都显得亲切而可爱；如果是冬天，我也不会觉得寒风凛冽，光秃秃的山坡有的被白雪覆盖，有的裸露着泥土和枯草，收割过的庄稼地里有鸟儿在觅食，也有野兔出没，甚至可以看到尾巴蓬松的小松鼠，山风吹着路边的狗尾草草，摇落了它们的种子，我向它们投入不经意的一瞥，竟然看见褐色的苍耳缀满整个植株，我禁不住想——它们是要挂住哪位动物朋友的皮毛去远足呢？……可惜，我那时没有手机，要是能把这些画面拍下来，我的青葱岁月里就会留下更多绵长的回忆，我就不会觉得我离我的村庄越来越远了。 现在的我，早过了而立之年，很多小女儿的心思也愈藏愈深了，但它们还是会是不是冒出来“打搅”我的生活。于是，我总会找机会驱车回到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愈加老旧的屋子和院落，看看村子里愈来愈少的父老乡亲。每次回去，我都会爬山，也会沿着弯弯绕绕的山路走好远的路，它让我觉得长大自己正和过去的自己慢慢拥抱和重合；每次回去，都有爱人和孩子，或者亲戚和朋友相随，这让我对自己努力奔赴的未来充满更多期待和美好。春天，我会挖几棵发出嫩芽的苦菜；夏末，金灿灿的油菜花开了，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秋天，沙棘果变黄了；冬天，山沟里一片苍凉，劲朔的风猎猎作响，我仿佛置身于历史凝重的长卷里…… 秋日，大丽菊开了，热烈地将色彩探出墙外。 我嗅到了夏天留给秋天的味道。 好有个性的牵牛花。 院落墙外的篱笆爬满豆角和牵牛花。 篱笆墙里的是土豆秧苗，土豆就藏在那些倒伏的半枯秧苗下面。 路边种植的黍谷，等待秋日的阳光和风将谷粒变得更加饱满。 田里的红旗和粗糙的稻草人是用来驱赶鸟雀的。 远处的坡地种着庄稼，村里的土地资源很稀缺，即使很小的一块地方也要种植庄稼，土地也很慷慨，从不辜负每一粒种子。 这是路边一颗野生的西瓜苗，也可能是一棵倭瓜苗。 路边落叶里生长着蒲公英。 院子门口堆放着松树枝和杨树枯枝，用来生火做饭。 枯树枝缝隙里生长着“步步登高”花。 石头墙外的葫芦，还有未开的葫芦花。 大门外石头围栏里的花。 大树下一从开谢的马兰花，它的叶子可能被驴啃咬过。 有人利用这些石头和一小片空地种了葱。 一对老夫妇在院子里整理刚从地里挖回来的土豆，以及他们的院落，新上过漆的红色大门很喜庆。 久无人居住的院落。 已经废弃的窑洞，它们的主人很久没有回来过了。 错落有致的石头墙，墙角的石缝里生长着车前子和艾蒿。 拄着拐杖的老人，她说她记得小时候的我。 他们是这个村子的留守老人。 蔚蓝的天和电线上停留的两只喜鹊。 大树下的几丛扫帚草，有几分“怒指乾坤错”的感觉。 午后，林间的落落余晖。 山沟里的水干涸了，露出过路的搭石。 山坡上的一片杨树林边，有几洼积水，引得一个小孩抛起了石块。 吹蒲公英的小孩，远处的天出现了淡淡的晚霞。 山坡上的玉米地。 晚霞以及静默的风车。 野草丛里生长的紫色雏菊，它们从夏天开到晚秋——它们在大自然里的色彩比照片上显现得更生动鲜活。 晚霞里的剪影。 土豆和沙棘——刚出土的土豆抓在手里是冰凉的，没有经过霜冻的沙棘果还有点酸。 这是一种无名小野果，我们小时候叫它“小娃娃拳头”。 她们是我自由热烈和太过安静的朋友。 我想对自己也对她们说：过去，只是把我们带到了现在，变好的一直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