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邓雨慧办好提前退后不久便来省教育电视台打工。这也是没法的事。老公两年前因胃癌去世,邓雨慧上班的地方离家太远。这些年都是孩子他爸在照顾女儿的一切。老公这撒手一走,雨慧立刻觉得天塌了下来。每天眼圈都是红杠的,刚和别人说几句话,就忍不住抽泣起来。想想也是,老公才47岁,是艺术大学里的油画老师,不坐班,孩子的大小事宜老公全管了。雨慧自己早出晚归,但回到家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等着她。这老公不在了。每晚回到家里冰锅冷灶,很少下厨房的她,只能做些简单的饭菜和女儿对付着吃。女儿还埋怨她,说爸爸的饭菜烧的就是好吃,说着母女俩的眼泪又忍不住大颗大颗从眼睛里滚动起来。在这一大段时间里,雨慧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痛苦、思念、回忆自责,所有说不清的思绪,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一样缠绕在雨慧那沉甸甸的心头。</p><p class="ql-block"> 邓雨慧的祖籍在河南灵宝。她三岁时,跟着爸妈带着比自己大三岁的哥哥和70岁的小脚奶奶,背着一个破铺盖卷朝西北方向逃荒了。家乡实在太苦太穷了。村里的一半多人都走了。她们一家边讨饭边前行,流浪了大半年后,终于在新疆阿勒泰地区一个叫布尔津的小县城落脚了。直到她17岁那年夏天,她和中专师范的几个同学去喀纳斯游玩,认识了从南京艺术学院写生的大三油画专业的李坤鹏。俩人竟一见钟情。两地情书了三年后便结婚了。婚后三年,李坤鹏便利用爸爸的的人脉关系,将妻子调入南京市郊一所小学任教。这一干就是20年过去。眼看唯一的独生女就快考大学了,李坤鹏却病逝了。邓雨慧悲痛焦虑,弄得她直掉头发。直到女儿高三时,她来到教育电视台当了一个编制外的插画编辑。因为老公的熏染。她曾利用业务时间学了几十年的插画艺术,水平很不错,所以,电视台办的有关中小学的科普读物就用上了她。时间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别看她长相平平,还有点土气,但为人善良厚道,勤快且友善。编辑部里除两个主任外,其他同事都很喜欢她。</p><p class="ql-block"> 编辑部里算上正副主任一共7个人。吴主任姓于,苏北丰县人,来自农村,中等个,身材微壮,四十七八岁。大学毕业后分到省教育电视台,后和城里女孩结婚。虽当了主任,但没见过他写文章。一次闲聊中,听他自豪地说:他儿子从小到大他没管过。有人问,婴儿时也不给洗尿布吗?主任一脸嫌弃地说:一看到儿子拉得粑粑,我就直犯恶心。我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插手呢。副主任王姓,女。短发,脸上痘痘不少,长得人高马大,有些彪悍,像男人。40岁上下。管杂志推销。喜欢颐指气使。除了雨慧。剩下的四个都是研究生,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来自九江的刘蓉,女,匀称的高个儿,得体的长短发,鼻子上有少许雀斑,皮肤白皙,眉清目秀,南昌大学中文系毕业。有书卷气。因爱人到古城当大学老师便一块来了。顾力军,河南人,古城某大学物理研究生毕业。为人精明。个子不高,浓眉大眼,很有棱角。未婚。董红艳,徐州人。古城美术学院毕业。一米五五的个子,脸微黑泛红。长得粗线条。嫁了个卖古董的丈夫,说自己穿的都是最贵的衣服。但感觉她穿出的衣品像卖菜的。胡珊珊,瘦瘦小小的,超短发,像个高中小女生。古城英语专业毕业。说话细声细气,盐城人。老公是古城某大学再读新闻系研究生。</p><p class="ql-block"> 雨慧没来之前,办公室里常常因为懒得有人打开水而莫名的抱怨着。因为水房离编辑部有五分钟的路程,这些研究生们都嫌远,没人主动去打水。先前,刘蓉打水挺自觉,可看着那几个人,喝水很积极,却只开心地享受着她的服务。刘蓉便也心存不满,不再打水了。而是每天从家里带一大杯自己烧的水来单位。那几个人动则喊渴死了渴死了。有谁实在渴的受不住了,这才懒洋洋的打水来。水一来,几个人如饥似渴的抢着往杯子里灌。两个主任各有单独的办公室,几个年轻人的这点小破事他们完全没兴趣理会。</p><p class="ql-block"> 自从雨慧来了后,打水的事,她全包了。每天早上,她第一个来,先打水,后拖地。办公室里先前的凌乱被雨慧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时间在悄悄流逝,一恍,半年多过去了。一天,雨慧,家里有事,请了半天假。下午三点半左右她来到办公室。刚一进门,就见董红艳说:雨慧老师,快去打水,你再不来,我们就渴死了。其他俩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邓老师,我们正等着你回来呢。雨慧先没在意,后来看到几个人心安理得指使自己的神情,她愣住了。接着,扫了几个人一眼,然后默然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摊开画纸头也不抬的画了起来。那几个人似乎还有点不高兴地嘀咕道:老邓咋这样呢!奇怪的是,从那以后,雨慧再也不打水了。办公室里,她也只是把自己的桌子收拾的整洁干净。别的地方一概不打扫。她给自己带了一个小暖瓶,从家里灌了水放在自己的办公桌柜子里。这天,胡珊珊撒娇似的说:邓老师啊,我们好爱你哦。我们几个人又想吃你的手抓羊肉了。实在是好好吃哦。我梦里都在流口水呢。哪天我们再上你家做客哦?雨慧好像没听到似的,脸上毫无表情,等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没时间。便不在言语了。胡珊珊红了脸。吐了吐舌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p><p class="ql-block"> 2000年时,这家电视台还比较穷,没请保洁工。中小学科普杂志编辑部是一个独栋小楼院,厕所也是男女混用。于主任给大家排了一个打扫厕所的值班表。两个主任不排班。剩下五人,从周一到周五,一人一天。结果只有轮到雨慧周一时,厕所才被清理的干净而毫无异味。剩的时间,没有人按照主任的排班去打扫。挨到周六时,厕所已经臭气熏天,夏天更是蛆虫满地爬。气的于主任大骂。这些研究生倒是不在乎,嘴里咕噜着:我们这些高材生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当清洁工。胡珊珊竟然说:邓老师打扫的挺好,就让她把厕所卫生全包了吧。立刻,所有的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到了雨慧身上。是啊,这七个人里,只有雨慧是没有编制的临时工,她的工作量一点不比大家少,可工资只是大家的三分之一。奖金福利一个没有。每当台里给在编人员发放满桌子清亮亮的食油桶、白白的长粒大米、红艳艳的烟台苹果、清香扑鼻的洗发水时,雨慧的桌上却空荡荡的,只有画笔和画纸。为此,雨慧早就一肚子委屈,这会儿看主任征询的目光,似乎在说:“要不,你把打扫厕所的事”?雨慧一听,直冒火,心里愤愤的骂道:这主任做事也太低劣了。但脸上却淡淡的,一边把头转向窗外,没搭理主任的询问。主任瞬间有点尴尬。呆了几秒钟。大家都沉默着。之后主任狠狠地扫了雨慧一眼,没好气地吼道:继续按原来的安排执行。便一摔门走了。但这以后,雨慧周一也不再打扫厕所了。她要解手,就骑自行车去楼院外十分钟路程的公厕。以前,大家不愿干的杂事,雨慧都任劳任怨的干。现在,她不再那么勤快了。只干自己份内的事。有人说她变懒了。她便冷笑几声,也不搭话。</p><p class="ql-block"> 后来,刘蓉和丈夫去了澳大利亚,胡珊珊的丈夫去《人民日报》辽宁分社工作,把胡珊珊甩了。顾力军因辅导副台长的儿子数学物理有功,被提拔当了技术部主任。董红艳回家当太太去了。</p><p class="ql-block"> 雨慧也辞职了。她办了一个家庭绘画小课堂。她不再受人驱使,和孩子们在一起,她过得充实而快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