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煤的《智斗》

一壶老酒

回望来路，样板戏孤独地留在了我的少年足迹中。

但我不曾懊恼，也不曾抱怨。因为每天和八个样板戏厮混的光阴，并不是枯燥、乏味和寂寞的。

八个样板戏除两个舞剧外，六个京剧让京剧的知识和艺术在整个黄荆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普及。

特别是《沙家浜》，更特别是其迷人风采让全剧熠熠生辉、能够独立成为折子戏的第四场《智斗》。

“十年磨一戏” 的样板戏，从剧本编写、舞台布置到演员挑选、服装设计，都几经磨砺、精益求精，无愧于“样板”。

《智斗》那场戏，摒弃了京剧自问世以来就有的“文学性差、语言粗糙”的毛病。不仅情节跌宕、场景气派，而且唱腔流畅、唱词工整、语言精炼。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等脍炙人口的唱段，是在当年的威煤，从一段到六段，从龙大湾到营门口，都能听到人们随口来上几句的京腔。

尤其是“人一走，茶就凉 ” ，一唱成经典，随风潜入俗，成为人们用来描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最常用、最通俗、最传神的口头禅。

据说周总理在一次布置工作结束时也叮嘱大家：可不要“人一走、茶就凉”哟。

在京剧样板戏中，《智斗》在威煤的演出场次是最多的。各个时期、各个年龄段扮演阿庆嫂、胡传魁、刁德一的演员也是那个时代的威煤人最津津乐道、耳熟能详的。

可以说，《智斗》伴随威煤人走过了十年风雨、十年酸涩、十年粗衣素食的苦乐年华。

第一次看折子戏的《智斗》，是在“工人之家 ”一场威煤职工业余晚会上。

我还记得当时胡传魁和刁德一有这样一段对唱：

刁德一：我虽然读书在东洋，故乡而就在沙家浜。全村里男男女女、大大小小我了如指掌，怎未曾见过这位老板娘？

胡传魁：八一三、炮声响，她夫妻来在沙家浜。无亲无友无依傍，开一座茶馆度时光。你留学多年在东洋，你怎会认得这位老板娘。

后来，根据样板戏要“突出正面人物”的要求，删去了这一段反面人物的对唱。

当时，演员们都是风华正茂的青年。胡传魁、刁德一、阿庆嫂的扮演者分别是陈宜宾、朱绍（长？）安和魏国琼。

陈宜宾虎背熊腰、肥头大耳，加上他浑厚的嗓音，与胡传魁甚是貌合神不离。朱长安一贯以说方言相声见长，常常是人一登场，未曾开言，台下已然笑声一片。因此，尽管他努力想演出刁德一的阴险狡诈，但观众们看到的依然是幽默滑稽。

魏国琼扮演的阿庆嫂嘛，唱出的“开茶馆，盼兴望 ”能够和《前门情思大碗茶》的旋律“混为一谈”。

后来，威煤曾把《沙家浜》移植成川剧。那时候年轻，也搞不懂移植的是川剧高腔还是胡琴。

1970年前后，威煤再搭班子，排演了整场京剧《沙家浜》，不但得到黄荆沟人的喜爱，去外地巡演，也评价极高。

对于一个煤矿，能将京剧或川剧的《沙家浜》完整地搬上舞台，且博得喝彩，可见威煤的气魄、人才以及威煤人的文化、艺术底蕴，是怎一个“棒”字了得！

去年春末的一天，我坐客车去成都。在东站下车时，一位大姐（李永康？）向我询问去南边的公交线路。我告诉她之后，她连声道谢。

我笑了笑，说：“不用谢，都是黄荆沟的嘛。”

大姐愕然：“你认识我？”

“是啊，你是阿庆嫂哒。”

“哈哈哈，你还记得到啊！”大姐爽朗地开怀大笑，两颊泛起的红晕，让我似乎看到了还未卸妆的阿庆嫂。

望着大姐满头白发，孑然远去的背影，我突发奇想：几十年过去了，她那去上海滩跑单帮的阿庆，果然混出个人样否？

就我的年龄而言，那时候最喜欢的，当然是矿小宣传队 的《智斗》了。用行话说，就是票友。

矿小宣传队几乎是一网打尽了矿上那个年龄段的帅哥美女。到了现在这把年纪，美女们就不说了。帅哥如虞崇宁、姚嘉林、周建清、卜德章、代天建、熊发福等还依稀记得。

矿小宣传队 排演的《智斗》，稚嫩中不乏沉稳和灵气。

在那一段精彩的三人对唱中，每当阿庆嫂甩掉手中的火柴、琴师拉响扣人心弦的前奏时，我就会随着旋律的起伏盯着刁德一，仔细地品味从他嘴里唱出的“这个女人不寻常”。

三个人西皮来二黄去，有板有眼、相映成戏。

一天晚上，矿小宣传队又在操场坝的露天戏台演出。

上半场演出了《智斗》，下半场又有《智取威虎山》中少剑波与李勇奇的一段对唱。

当李勇奇“早也盼、晚也盼”刚一出口，我身后一位大嫂就惊喳喳地说：“哎呀，是胡传魁演的李勇奇。”

嗨，这位大嫂也真逗！她的大脑处理器不用频道转换，直接从威虎山跳到了沙家浜。

当然，周老三也应当感到欣慰。因为他扮演的胡司令已经“活 ”在了威煤男女老少的心中。

一天，和周老三茶聊。在摆到胡传魁的装扮时，他告诉我，为了凸显胡传魁的大肚子，一般的演员都是在肚子上扣一个筲箕。可他不是——他是挂一个书包。

我恍然大悟：当初阿庆嫂指着他唱：“这草包倒是一堵挡风的墙”时，他能不生气吗？他冤啦！明明是“书包”嘛！

顺便说一下，1970年前后，我们黄镇中学也曾在孙义彬老师的“打整 ”下，排演了《智斗》 ；我也曾心怀叵测地向胡司令打听阿庆嫂：“这位熟识是什么人啦？ ”；也曾参加过区、县汇演，且沾沾自喜如阿Q。

一转眼，近半个世纪过去了。惯看春花秋月、历经盛衰兴亡的威煤人，仍在充满希冀的道路上不屈不挠的智斗着。

而《智斗》，却永远从工人之家、从露天戏台落幕了。真是：

醉里欲将《智斗》唱，

无奈人走茶已凉。

莫问江湖聚与散，

人生原本戏一场。

本文成稿：二零一七年四月

美篇编撰:二零二四年九月

蓝色御景湾